第446章 這個女人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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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鎮當即連下三道聖旨:
    第一道聖旨送去三千營,命李珍集結人馬,在額爾渾城外埋伏起來。
    李珍出關比自己要早些,三千營化整為零,以商賈、旅客等身份作掩護,提前分批次來到漠北,伺機行動。
    第二道聖旨,送去北海衛,要求哈銘做好準備,待時機成熟,便可出擊。
    脫脫不花蓄謀已久,定在京師布下眼線,這時候,最好的選擇就是北海衛。
    第三道聖旨則是送回京師,命太子監國。
    畢竟是偷跑出來的,朝中那些老大人們肯定急了,送一道聖旨回去,也算有個交代。
    除此之外,還有一項緊急的任務。
    拿錢!
    阿圖魯家裏有一百頭牛,五百隻羊,全部買下來,大概需要銀萬兩,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誰沒事幹隨身攜帶這麽多銀子銀票。
    錦衣衛在額爾渾城有秘密據點,現在去拿銀子,天黑就能趕回來。
    隻不過……
    袁彬不解地問道:“皇上,您還要繼續留在這嗎?”
    朱祁鎮點頭,道:“剛談好的生意,總要有始有終才是。”
    “無非是一些牛羊,臣派人來交割便是了。”
    “哎,那不行!”
    朱祁鎮又往嘴巴裏塞了一塊羊腿肉,大嚼著,說道:“人家這麽熱情,來,你也吃!”
    袁彬哪裏還有心情吃肉,勸道:“皇上,留在此處臣無法保證您的安全啊!”
    忽聽得外麵牛角號聲響起,人喧馬嘶,好不熱鬧。
    朱祁鎮頓時來了興致,道:“我們也去看看。”
    “皇上……”
    袁彬想要阻攔,卻又不敢,隻得跟上來。
    朱祁鎮走到帳篷外,就看到許多蒙古人正在聚集,看他們一個個義憤填膺的模樣,定是被那些賊人坑的很慘。
    看到此情此景,他心中不由得感慨起來。
    當初,蒙古人經常南下劫掠漢人,稱之為打草穀,現在倒好,自己辛辛苦苦放牧養的牛羊,竟然也有被打草穀的時候。
    他們顯然沒有無法忍受這樣的情況發生,紛紛騎上馬,拿起長刀,背著弓箭,數十人為一隊,縱馬朝著北方而去。
    看著這些人遠去的背影,朱祁鎮突然問道:“你覺得這些人戰鬥力如何?”
    袁彬頓時緊張起來,道:“皇上是擔心……”
    他猛然意識到,這些人頗為凶悍,若是心存不軌,聚集起來,輕而易舉便可以拿下當地的衙門,如此重大的隱患,錦衣衛竟然提前沒有預警,這可是嚴重的失職!
    “莫要緊張!”
    朱祁鎮輕輕搖了搖頭,道:“在朕看來,這些瓦剌人已和我大明同心了。”
    袁彬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勸道:“皇上,此處情況不明,恐有危險,還是先進城吧!”
    “不急,且等一等。”
    朱祁鎮轉身回了帳篷,道:“朕想等阿圖魯回來,也不知他們會不會遇到危險,畢竟受了他的款待,總不能不辭而別。”
    袁彬眼見勸說無用,便不再堅持。
    他將跟隨而來的錦衣衛召集起來,總共有二十人。
    皇上身邊不能沒有人,於是,將這些人留下一半,剩下的分成四個組,三人去通知李珍,三人去北海衛,還有三人回京師,剩下一人回額爾渾城拿銀票。
    朱祁鎮一麵吃著烤羊腿,一麵喝著馬奶酒,好不快活。
    直到日落西山,遠處再次傳來馬蹄聲。
    “應該是回來了,走,去看看!”
    朱祁鎮招呼袁彬走出帳篷,天邊已是霞光萬丈,馬蹄聲由遠而近,隻見百來個蒙古漢子飛馬而回。
    等到人越來越近,可以看到,奔襲在最前麵的便是阿圖魯。
    依稀可見有十幾人被綁縛著,繩子的另一頭被馬背上的騎士手拽著,那些俘虜隻能快步奔跑,如果跑不動了,就隻能像死狗一樣被拖拽著前行。
    可想而知,這些人就是阿圖魯口中的瓦剌貴族,隻不過,時代變了,曾經的貴族已經成為盜賊,而他們眼中那些最低賤的平民卻搖身一變,成為這片草原上新的主人。
    阿圖魯已經看到朱祁鎮,更加興奮。
    隻見他翻身下馬,說道:“這些該死的賊人搶了十幾頭羊,跑出去十幾裏就被我們追上了,算他們倒黴!”
    朱祁鎮心中暗自好笑,為了十幾頭羊,竟然把命搭上,看來這些人真的是窮瘋了。
    阿圖魯說著話,從馬背後麵拽過一人。
    “黃兄弟,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朱祁鎮搖頭,問道:“是誰?”
    “哈哈!”
    阿圖魯大笑一聲,道:“這人叫茶卡,本是伯顏手底下的一名千夫長,曾經耀武揚威,風光的不行,現在卻成了偷羊賊!”
    茶卡眼中露出凶光,用蒙語嘰裏咕嚕說著什麽。
    阿圖魯一把取出身上的匕首,冷笑道:“你娘的,死到臨頭還嘴硬!”
    茶卡被拖拽一路,渾身是血,口裏不停在叫罵著什麽。
    朱祁鎮雖然聽不懂,但是能猜的出,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千夫長大致相當於大明的千戶,是高級武官,想來曾經也是風光的很,卻沒想到,今日落得如此下場。
    也不知此人手上有多少人命……對了,依稀記得在顎爾渾城外的車站看到幾張通緝令,好像就有這個人,懸賞還不低呢!
    想到這裏,他便問道:“阿圖魯,這人是你抓住的?”
    “正是!”
    阿圖魯點點頭,然後抬起一腳將茶卡踏在地上,左手扯起他的頭發,右手匕首掠過,夕陽的金色光芒之下,灑下一道銀光。
    朱祁鎮都驚呆了,他沒想到,阿圖魯做事如此幹淨利落。
    本以為要辱罵幾句,或者是毆打一頓,然後再送到衙門去領賞錢,誰成想,根本沒有一句廢話,直接就噶了。
    茶卡的身子抽搐起來,鮮血從他的脖子上的刀口湧出,落在地上,將雪染成紅色。
    其他的馬賊見狀,紛紛跪地哀嚎。
    “等……等一下!”
    人群之中,有個身穿皂服的差役氣喘籲籲地來到跟前。
    “等一下,阿圖魯呢?”
    看他的模樣,似乎是剛得了消息,急忙趕過來的。
    然後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阿圖魯,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抓賊可以,殺人可不行,要交給衙門處置……”
    他口中這樣說著,臉上卻全是無奈之色,似乎早已經習慣了。
    阿圖魯倒是很給他麵子,說道:“就宰了一個,還有十幾個活口呢,你帶回去交差就是了。”
    “你殺哪個不好,偏偏要殺茶卡,這人可是老爺發了通緝令的,活的二百兩,死的隻有五十兩,我說你……怎麽跟銀子過不去?”
    阿圖魯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道:“這人以前沒少欺壓我們,別說隻有五十兩,今天就算讓我倒貼五十兩,也要宰了他!”
    說完便不再理會,轉身對朱祁鎮說道:“黃兄弟,剛才多有怠慢,走,我們接著喝酒!”
    哈薩克等人也聚了過來,擁著朱祁鎮走進帳篷。
    看得出來,這些人活的很簡單,很純粹。
    曾經也先在的時候,讓他們去搶,他們就去搶。
    因為他們沒得選。
    不去搶大明,他們自己就得死。
    自己養的牛羊全都上繳,一家老小沒有吃的,不搶怎麽辦?
    搶來的東西,大部分還是要上繳,隻能留下可憐的口糧,能保持餓不死就不錯了。
    現在他們安心放牧,過上了穩定的生活,全家老小不愁吃喝,在這樣的局麵下,誰若是來砸自己的飯碗,他們二話不說,就會抄起家夥,將那些賊人抓起來挨個放血。
    幾人剛剛經曆一場惡戰,喝酒之際自然多了一份談資。
    哈薩克不斷吹噓著自己勇猛的表現,說是親手砍翻一人。
    “既然改姓為哈,便不能丟了人,否則的話,哈銘大將軍定不會認我!”
    朱祁鎮心中暗道,你是自己改的名,又不是任他做了幹爹,人家憑什麽認你啊!
    難道要編一套哈氏族譜,把你給編進來?
    哈薩克喝的醉醺醺的,喃喃道:“我以前瞧不起漢人,總以為漢人弱不禁風,且狡詐的很,直到哈銘大將軍橫掃漠北……”
    “那個……”
    朱祁鎮忍不住打斷他:“哈銘是蒙古人!”
    哈薩克臉色疑惑,問道:“你說什麽?”
    朱祁鎮重複一句:“哈銘是蒙古人。”
    “怎麽可能?”
    哈薩克幾乎要跳起來,反駁道:“他是漢人的大將軍,是朝廷的大官,怎麽會是蒙古人?”
    “他就是蒙古人。”
    朱祁鎮解釋道:“很多蒙古人都在朝廷做官的,還有……”
    說著話,看了一眼阿圖魯,問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三千營?”
    阿圖魯點了點頭,說道:“據說是皇帝身邊的主力部隊,戰鬥力極為強悍!”
    朱祁鎮也點了點頭,說道:“三千營幾乎全部由蒙古人組成。”
    阿圖魯等人以前隻是最底層的瓦剌平民,對於上層事物,完全沒有概念。
    他們本以為,隻有漢人才能在朝廷當官,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多蒙古人。
    如此說來,打了這許多年,打來打去,成了自己打自己?
    哈薩克更是使勁抓自己的頭發,喃喃道:“我是蒙古人,又改了個蒙古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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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距離和棲棲克的約定隻剩下最後一天,無論如何也要進城了。
    阿圖魯一再挽留,朱祁鎮婉言告辭,留下幾名錦衣衛喬裝的隨從交接牛羊,然後帶著袁彬進了顎爾渾城。
    這裏是漠北腹地,但是城中卻有很多漢人。
    反倒是和林鎮那種地方,更像是蒙古人聚集之地。
    袁彬早就派人尋好了住處,同事,將最近一段時間搜集到的情報整理匯總。
    朱祁鎮知道,無論這場陰謀的是如何策劃的,真相很快就要揭曉了。
    他細細查看每一份情報,試圖從中尋找出有用的線索。
    片刻之後……
    “這個女人果然不對勁!”
    朱祁鎮拿著一份情報,對袁彬說道:“你來看!”
    袁彬趕忙接過,可是,看來看去,卻沒發現什麽問題。
    “皇上,你怎麽看出她不對勁?”
    朱祁鎮拿起筆,在上麵圈出一句話。
    袁彬定睛觀瞧,寫的是:“自山西、京師等地購置酒水兩萬斤。”
    “蒙古人喜好飲酒,買酒有何不可?”
    朱祁鎮說道:“有什麽值得慶幸的事,一次買這麽多?”
    “估計是用來招待皇上的。”
    皇帝出巡,隨行伴駕數千人實屬再正常不過。
    朱祁鎮卻問道:“朕說過會來這麽多人嗎?”
    “這……”
    袁彬遲疑,有些語塞。
    朱祁鎮輕哼一下,道:“朕臨走之際,已經跟她說過是微服出宮,她準備這麽多酒是做什麽?”
    袁彬仔細想了想,好像是這麽回事。
    當初皇上下了中旨,被內閣駁回封還,然後此事便如同石沉大海,沒了下文。
    “隻憑這一件事,似乎不足以證明此人有問題。”
    “朕為何要證明?”
    朱祁鎮笑了笑,反問道:“你當這裏是三法司會審呢,做事還要拿出證據,是不是?”
    袁彬苦著臉,道:“臣的意思是,此事還未有定論……”
    “等有了定論就晚了,朕隻要發現哪裏不對,或是誰不正常,不需要證據,便可認定此人有問題!”
    聽到這番話,袁彬不禁有些汗顏。
    按理說,這些應該是錦衣衛的說辭。
    錦衣衛辦事,講證據是看得起你。
    通常來說,把你抓到昭獄打一頓,該說的,不該說的,保管你全都說了。
    有沒有證據很重要嗎?
    “臣明白了,這便去查!”
    朱祁鎮擺擺手,說道:“你的人已經查了許久,仍沒有發現,說明這個女人行事縝密,不會輕易露出破綻。”
    “那……該從何處入手,懇請皇上明示!”
    “嗯,朕想想……”
    朱祁鎮低下頭沉吟許久,這才抬起頭來,說道:“幹脆,你就從這些酒上麵查,或許能查到些蛛絲馬跡!”
    “臣這就去安排!”
    袁彬很急,明天就要和棲棲克見麵了,今天才發現問題。
    而且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不過,他心中已經暗暗打定主意。
    無論查不查得到,明天不能讓皇上去和這個女人見麵。
    這一次,絕對不能再由著皇上了。
    就算是綁,也要把人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