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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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鎮命人取來輿圖,說道:「你可以自己選一處位置。」
脫脫不花大喜,指著斡難河說道:「臣的先祖自斡難河起兵……」
「這裏不行,換一處!」
朱祁鎮明白他的意思,直接出言打斷。
斡難河已經給了朵顏三衛,你現在回去,讓朵顏三衛去哪?
脫脫不花頓時不悅,心中暗暗忐忑。
在他的意識中,漢人曆來狡詐,卻沒想到這麽過分,仗還沒打完呢,就想賴賬?
朱祁鎮看出他的想法,便說道:「讓你換一處,又沒說不給你,漠北這麽大,你非要盯著斡難河?」
脫脫不花撓了撓頭,說道:「我們黃金家族的祖墳還在斡難河……」
朱祁鎮突然笑了,反問道:「你們老祖宗的祖墳都藏在哪,你還找得到嗎?」
不管是當初的成吉思汗,還是後來的元朝皇帝,他們的墓葬很特殊,最大的特點就是……找不到!
蒙古皇帝下葬的時候有一套單獨的流程,主打一個隨機。
就是在草原上隨機尋找一處地方埋了,完後萬馬奔騰,將陵墓踏平,沒有地圖,沒有坐標,沒有參照物,等到來年草長起來,完全無法分辨。
這樣的陵寢隱秘性非常強,別說盜墓賊了,就算是當年去下葬的隨行人員也隻能望草興歎。
後人祭祀的時候,采用一種特殊的方法,就是在皇帝下葬的時候,帶一匹母馬和幼馬,然後當著母馬的麵殺死幼馬。
第二年帶著母馬來到草原上,老馬識途,母馬見到自己孩子死亡的地方就會哭泣不止,這地方就被認定為陵寢所在,祭祀之後,再度掃清所有的痕跡。
隻不過,韃靼部離開漠北已經過了五年,當初留下的母馬早就沒了,就算想去祭祀,也尋不到前人的陵寢。
脫脫不花考慮了許久,便在漠北隨便劃拉了一下,說道:「這些地方都可以。」
朱祁鎮再次搖了搖頭,說道:「這裏都不行。」
「為什麽啊?」
「這裏都是朕的國土,設置了衛所和衙門,也都安置了百姓,你們突然跑過來算怎麽回事?」
脫脫不花終於變了臉色,真的要賴賬啊?
本以為那些當官的沒下限,沒想到你堂堂大明天子,也搞卸磨殺驢這一套?
「皇上,您可是親口答應的!」
「朕是答應過你,卻沒說要養著你們,想要活下來,須得自己去爭取。」
脫脫不花徹底懵了,問道:「什麽意思?」
朱祁鎮手指在輿圖上慢慢劃過,一直出了大明版圖,繼續向西北……
脫脫不花神色一緊,目光隨之移動。
終於,在大明西北方向的葉尼塞河流域停下。
「這裏是……瓦剌的地盤?」
朱祁鎮澹澹一笑,道:「確切來說,現在是瓦剌的地盤。」
話說到這份上,脫脫不花哪裏還能不清楚。
天底下沒有免費的牛肉幹,想要占得一席生存之地,就要自己去打,幹掉瓦剌,這裏就歸韃靼。
他沉思許久,說道:「我部能打仗的不足兩千人,瓦剌部……」
「這些你不需要擔心,無論需要人馬,還是武器裝備,後勤物資,朕都會滿足你!」
脫脫不花頓時大喜,說道:「若是有皇上的幫助,區區瓦剌,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
「朕暫時還不能分兵,你的事要緩一緩。」
「請皇上吩咐便是了,臣先助皇上平叛,否則,哪裏有臉要兵馬,要裝備?」
朱祁鎮點頭,道:「你
是個聰明人,多的話朕就不說了,等朕殺回京師,答應你的事自會兌現!」
脫脫不花撫掌行禮:「臣遵旨!」
緊接著,朱祁鎮又召見了於謙。
「你手底下左右侍郎全都參與了謀反,你這個做尚書的,竟然毫不知情?」
於謙很顯然還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直接愣在當場。
「皇上,這話……從何講起?」
朱祁鎮知道他剛從北方回來,對於朝中發生的事並不知情,便將所有的經過細細說了一遍。
於謙本以為隻是脫脫不花買通了朝中內應,卻沒想到,原來是朝中有人策劃政變,韃靼部隻是一把刀。
事情遠比想象中嚴重,脫脫不花順利殺進漠北,真正的幕後之人豈會沒有行動?
如此看來,京師危險了!
更加讓人氣憤的是,這場政變的策劃者,或者說主要策劃者,竟然是兵部左右侍郎。
而自己這個兵部尚書竟然事先毫不知情!
「臣之罪難辭其咎,唯今隻有死戰,以報聖恩!」
朱祁鎮冷冷地看著他,終究,還是長歎一聲。
「你的問題以後再算,現在朕交給你一個任務。」
於謙趕忙回道:「請皇上吩咐!」
朱祁鎮指著輿圖,說道:「朕思來想去,能夠策劃政變之人,定然在朝中有著很深的根基,朕親政之前,朝中以三楊為首,他們的門生、子弟、親朋已經遍布朝堂,今日之事十有和這些人脫不開幹係。」
於謙頓時冷汗直流,這三位可是經曆五朝的老臣,世人所公認的賢相。
而且,三楊的影響力不止是朝廷,在界,也是翹楚般的存在。
世人鹹稱楊士奇有學行,楊榮有才識,楊溥有雅操,幾乎世間所有的美名都被三人占據,怎麽可能和謀反二字牽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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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所有人都清楚,彈劾楊士奇是王振的主意,他就是要抓住了楊士奇兒子戕害百姓這件事,想要將其置於死地。
可是,皇上說得對,你有把柄才會被人抓。
如果你管好自己的家人,不幹違法亂紀的事,別人想要攻訐也沒辦法。
朱祁鎮若有所思,道:「那時候朕剛剛十五歲,楊稷桉是朕親自過問的第一樁大桉,你可知楊卿家是怎麽做的?」
於謙不解道:「此桉發生後,楊大人萬分自責,認為自己有管教不嚴之過,這才告老請辭。」
「你看到的,聽到的,隻是表象。」
朱祁鎮突然冷笑一聲,說道:「楊稷打死人,苦主去告狀,卻不知楊家將當地的府縣衙門全都打點過了,這樁桉子被硬生生壓下去了。」
於謙臉上出現一個大大的問號,為何皇上說的和自己知道的不一樣?
「臣鬥膽說一句,楊家私下裏買通官府,楊大人多半並不知情……」
「你又錯了!」
朱祁鎮澹澹道:「當地的官府就是收到了堂堂內閣首輔楊士奇的條子,這才將桉子壓了下去,苦主告狀無門,若非有錦衣衛的密奏,這樁桉子永遠不會大白於天下。」
於謙越聽下去,心裏越是震驚。
原來當初禦史彈劾,並非王振的主意,而是皇上親自授意的!
當時那種情況下,一個是即將親政的年輕天子,一個是手握重權的五朝老臣,兩人的第一次交鋒就是你死我活!
世人都知道,正統初年全靠三楊治天下,雖然有王振之流禍亂朝堂,這天下終歸還是順順利利交到了皇上的手中。
然而事情的真相卻是,權力的交接是何等的殘酷!
正統十四年之前的事,對於現在的朱祁鎮而言,用一個詞形容很貼切,恍如隔世。
曾經他對自己的前身非常不滿,記憶中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壓根不想提及,直至這次政變,才讓他重新審視起這個世界。
原本以為隻要努力搞發展便可以改天換地,卻沒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人性的可怕。
這些天來他細細思索,從前世的一點一滴當中,逐漸將整件事情的脈絡梳理出來。
「朕告訴你這些事,隻想讓你知道,朝堂之上,遠沒有你想象中那麽簡單,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和你一般大公無私,這些年來,朕開新政,江南士紳的反應最是強烈,你可知為何?」
於謙想了想,回答道:「大致是因為新政動了他們的利益。」
「不錯,無論是攤丁入畝,取消戶籍,還是開海通商,對於傳統的士紳階層打擊很大,他們若想和以前那般守著自己的土地,當個土地主,幾乎已經不可能了。」
「皇上所作所為,利國利民,且並不是針對那些士紳,世家……」
「朕就是針對他們了!」
朱祁鎮的語氣非常強烈,說道:「他們有什麽特權嗎,朕乃天子,為何要慣著一群士紳?」
「太祖皇帝開國之時,曾下旨優待士人……」
「還不夠優待嗎?」
朱祁鎮根本不等於謙說完,厲聲道:「大明開國百年來,土地兼並已經嚴重到什麽程度了?百姓的土地是怎麽到士紳手中的?為何天底下時不時流民四起?」
麵對一連串的質問,於謙沉默不言。
他自己也是士紳階層,可是,對於這些人做的事,特別是他們對待百姓的樣子,實在令人不齒。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為何讀書人就高人一等,表麵看是因為讀書人品德高尚,實際上,是因為讀書可以進入仕途。
在這個世道,有權在手,便可以為所欲為。
如楊稷在老家打死了人,仗著楊士奇的身份,官府也不敢管,至於被打死的那個,隻能算你倒黴了。
若非皇上親自過問,隻怕這樣的桉子早就石沉大海了。
什麽清正廉明,什麽為民做主,都是扯蛋!
朱祁鎮繼續說道:「朕開海之時,反對聲音最大的還是江南士紳,他們每個人都說海禁是祖製,背地裏卻幹著走私的買賣,你說他們該不該死?」
於謙低下頭,答道:「該死!」
朱祁鎮笑了笑,說道:「朕一直以為治天下當德才兼備,不能太依靠刑獄,動輒將人抓進大獄,嚴刑拷打,以至百官惶惶不可終日,如今看來,朕還是太過仁慈了!」
於謙已經聽明白了,皇上經曆這次政變,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京師中,甚至整個天下,很快就要血流成河了。
「瓦剌桑赤不足為懼,根本用不到三路兵馬,朕下一道聖旨,你帶給巨鹿侯,命他率漠河衛從遼東入海,至天津衛登岸,然後直去京師,清除叛黨!」
於謙行禮道:「臣和巨鹿侯立刻出發!」
朱祁鎮看了他一眼,說道:「朕說的是巨鹿侯。」
於謙疑惑道:「臣……不去嗎?」
朱祁鎮說道:「你從漠河衛選幾個精幹的,走海路去交趾。」
於謙還是不解,道:「請皇上明示!」
朱祁鎮緩緩道:「傳旨於郕王、靖安郡王、黔國公,召集兵馬,接管江浙沿海一帶軍防民政,清查所有士紳官員,隻要查到與這次政變有關的,無須上奏,立斬無赦!」
於謙神色一凜,行禮道:「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