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布裏茲城的大部分建築以木質為主，火借風勢，越燒越大。
    安克魯救出埃米爾將軍之後，眼看火勢已經無法阻擋，隻得迅速撤離。
    貝琳選擇的營地在上風處，看著前方衝天大火，不由得歎道：“本來可以和平相處，大家一起合作，一起發財，豈不美哉？非要自己作死，這又是何苦呢？”
    張懋則是一臉迷茫，你把人老家炸了，死傷無數，還在這裏說風涼話？
    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張兄！”
    “哎，哎！”
    張懋趕忙上前，道：“何事？”
    “這場火不知道要燒多久，你的人馬隨時待命，隻等火勢熄滅，立即進城！”
    “進城……”
    張懋疑惑道：“還有這個必要嗎？等這把火燒完，估計城裏啥都不剩了！”
    這番話倒是不假，因為炸的太狠了！
    一顆集束炸彈裏麵包含了五十枚拳頭大小的常規炸彈，從空中下落的時候，猶如天女散花，毫無準頭可言，主打一個隨機。
    前前後後五輪轟炸，幾乎覆蓋全城。
    白羊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看著數不清的炸彈從天而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就算能夠提前預警，也找不到任何有效的防範措施。
    這一次空襲對於塔布裏茲城而言，完全是毀滅性的打擊，估計剩不下幾個活人，還有必要進城嗎？
    貝琳說道：“我們隻負責打擊敵人的有生力量，而你們的任務不僅僅是接管城池，還有更重要的，就是恢複民生，聚攏民心。”
    張懋看著衝天大火，神色躊躇，道：“這，這……還能恢複嗎？”
    “張兄！”
    “嗯？”
    貝琳淡淡一笑，說道：“皇上可是很看重民生的，你知道該怎麽辦了吧？”
    張懋歎了口氣，無奈道：“我懂了，接管城防，恢複民生！”
    兩人說話間，安克魯的人馬已經撤出城，來到營地。
    亞利桑德羅早已等候多時，當即領著安克魯和埃米爾來到張懋麵前。
    張懋迎了上去，問道：“怎麽樣，人救出來了嗎？”
    埃米爾從隊伍中走出來，說道：“多謝將軍搭救！”
    張懋哈哈一笑，道：“你就是那個埃，埃什麽來著？”
    亞利桑德羅小聲提醒道：“是埃米爾將軍。”
    “哦，對，埃米爾將軍，聽說你是白羊國的最高軍事指揮官。”
    埃米爾低下頭，道：“說起來慚愧，我的職位已經被撤了，現在隻是一個階下囚。”
    張懋反問道：“現在白羊國的最高軍事指揮是誰？”
    “是國王陛下剛剛任命的阿勒旺德男爵。”
    “哦？是嗎？”
    張懋又問道：“這個人在哪呢？”
    “他在……”
    埃米爾轉過身，看著遠處的大火，一時間呆住。
    張懋繼續說道：“我再問一句，你們的國王又在哪裏？”
    埃米爾將軍仍然沒有說話，隻是呆呆地看著塔布裏茲城方向。
    “你還不明白嗎？白羊沒有了，國王沒有了，那個什麽狗屁男爵，全都沒有了！”
    埃米爾聽到這些話，如同全身的力氣被抽空，雙腿一軟，跌倒在地。
    他雖然對國王的所作所為很不滿意，但是，白羊國突然遭此巨變，一時半會還是難以接受。
    “都沒了，都沒了，我們……我們怎麽辦？”
    貝琳走上前，說道：“放心，你在德黑蘭和皇上簽下的合約依然生效，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塔布裏茲城的最高指揮。”
    亞利桑德羅原話轉達，埃米爾抬起頭，茫然道：“你說什麽？”
    貝琳從懷中拿出一份錦帛，說道：“這是皇上的聖旨，白羊國從此不複存在，原有國土會拆分成五個新的行政區劃，你就是第一任白羊衛指揮使，駐地就在塔布裏茲城。”
    埃米爾聽完，許久之後，才說道：“看樣子，皇帝陛下都已經考慮好了。”
    貝琳將錦帛遞過去：“埃米爾指揮使，請接旨吧！”
    亞利桑德羅翻譯過後，順帶介紹了大明的規矩，聖旨代表的是皇帝親臨，需跪拜行禮，如此雲雲。
    埃米爾大受震撼，趕忙跪拜接旨。
    貝琳遞過聖旨，說道：“現如今我們同為大明子民，自當同心協力，一致對外，帖木兒汗國已經蓄勢待發，戰爭隨時可以開啟，你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安撫民心，召集舊部，準備與帖木兒一戰！”
    埃米爾神色苦惱，怎麽還要打啊……
    貝琳見狀，繼續說道：“你大可放心，我大明從來都是一視同仁，絕不會像帖木兒那般，將白羊人當作炮灰，我說的再直白些，無論白羊人是否參戰，都不會對戰局的走勢造成影響。”
    “但是，皇上的恩賜也要因人而異，你若誠心歸附，自然少不得功成名就，世代榮華富貴，可若是三心二意，貌合神離，大不了我再來一次，怎麽滅的白羊國王，就能怎麽滅你！”
    這番話恩威並施，埃米爾俯首道：“我，海亞姆·埃米爾在此宣誓，永世效忠大明皇帝陛下，強敵當前，不畏不懼，義無反顧，寧死不屈！”
    貝琳不懂這邊的規矩，看著倒是挺像那麽回事，便說道：“我會將你的誓言轉呈給皇上，這裏就交給你了。”
    埃米爾行禮道：“謹遵旨意！”
    貝琳向身後招了招手：“馬蘭奇！”
    馬蘭奇走上前：“在！”
    “皇上說，塔布裏茲城需要一名教諭官，我推薦了你。”
    “多謝大人提攜！”
    馬蘭奇頓時激動不已，他隻是德黑蘭一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平民，確切來講，是別人口中的賤民，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可以成為高高在上官員。
    當然了，大明的官和其他地方不同，並非隻會作威作福，壓榨百姓，而是要真正為民做主，幹出些成績來。
    貝琳對埃米爾說道：“馬蘭奇留下輔佐你，主要負責宣揚教化，普及漢學。”
    埃米爾自然不會拒絕，隻是臉上略有不屑之意。
    在他眼中，會打仗才算本事，搞什麽教化，有必要嗎？
    貝琳見狀，便說道：“無論是白羊、黑羊、帖木兒、奧斯曼，還是以前的東羅馬，無論誰是統治者，百姓們都沒有認同感，數百年來一直處於分崩離析的狀態，你可知為何？”
    埃米爾神情有些沮喪，回答道：“常年征戰，百姓早已苦不堪言。”
    貝琳繼續說道：“你說的隻是一方麵，可是，為何常年戰亂不斷？為何在相對穩定的統治下，百姓們依然沒有歸屬感，你想過嗎？”
    “這……沒想過……”
    “我來告訴你！”
    貝琳神色淩然，道：“這便是教化的意義，唯有書同文，車同軌，方能團結一致，萬眾一心。”
    埃米爾不解，問道：“為何大家寫同一種文字，車軌用同一種距離，就可以團結起來？”
    貝琳解釋道：“書同文，車同軌，是社會秩序和文化的統一。《大學》有言，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自經於心，而神明自得，所以車同軌，書同文，行千裏而不困者，其於同文同聲之謂也。”
    亞利桑德羅感覺自己壓力山大，隻好如實道：“貝學士，您……還是先停一停，我聽不懂，譯不出來……”
    這時候，馬蘭奇走上前，將這番話的大致意思翻譯一遍。
    古漢語可謂是博大精深，原封不動譯出來是不可能的，不過，翻譯最講究意境，並不需要一字一譯，隻要內容表述清楚就已足夠。
    埃米爾終於聽懂了，可是，還沒有完全懂。
    馬蘭奇又將這些典故和出處詳細講述一番，“車同軌、書同文”是通過統一的規則和製度來維護社會秩序，促進文化交流和傳承，是中國古代儒家思想中的重要觀念，也是科學院在德黑蘭宣揚教化之時最先教授的理念。
    埃米爾越聽下去，越感覺其中的道理深不可測，絕對一朝一夕可以領悟。
    細細想來，人家大明能夠如此強盛，不是沒有道理。
    可是，他看著麵前的馬蘭奇，還有一個疑問。
    “你是德黑蘭侯賽因家族的人？”
    馬蘭奇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那就是……米爾紮家族的？”
    馬蘭奇還是搖頭，仍舊沒有說話。
    埃米爾疑惑道：“奇怪了，德黑蘭還有什麽貴族嗎？”
    “埃米爾閣下，我不是貴族。”
    “你說什麽，不是貴族？”
    “是的，我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平民，更是那些貴族口中的賤民。”
    “那你怎麽有資格學習文化，甚至還懂漢學？”
    馬蘭奇聽完，並不氣惱，而是解釋道：“在德黑蘭，早就沒有貴族和平民的區別。”
    “你的意思是，平民也可以讀書認字？”
    “是的！”
    馬蘭奇點點頭，繼續說道：“而且，我真正開始讀書認字，不過才兩個月，很多知識都是剛剛接觸，希望埃米爾閣下不吝賜教。”
    埃米爾老臉一紅，擺手道：“莫要說這些，以後你我二人通力合作，教化的事就全靠你了！”
    馬蘭奇抱拳行禮：“自當上報皇恩，下效黎民百姓，與閣下共勉！”
    貝琳交代完一切，將張懋的人馬留下，自己帶著兩百人啟程回到德黑蘭。
    帖木兒汗國已經在調兵，看來是不準備讓出西域。
    決戰即將來臨，在此之前，接連拿下黑羊和白羊，不但能削弱帖木兒的實力，此消彼長，更重要的是，能夠有效破解在中亞地區的地緣劣勢。
    否則的話，帖木兒、黑羊、白羊還有周邊一些小的部落政權，可以對德黑蘭形成全方位包圍，甚至可以切斷德黑蘭通往君士坦丁堡的道路。
    現在的情況可就不一樣的了，黑羊和白羊兩個最大的政權被拿下，其他那些呈觀望狀態的部落也不敢輕舉妄動，隻剩下帖木兒汗國一個敵人。
    朱祁鎮對於貝琳的戰績非常滿意，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實在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無論是突襲君士坦丁堡，還是後麵的黑羊、白羊，全部都是難啃的骨頭。
    如果依靠重火力平推過去，雖然仍有較大的勝算，但是，會消耗巨大的人力物力，以及無法用財力來衡量的時間成本。
    戰爭打的就是消耗，是補給，前線打出去的每一發炮彈，發給士兵的每一斤糧食，都需要強大的國力來支撐。
    科學院的空中打擊已經日漸成熟，無論多難啃的城池，多麽厚重的城牆，擁有多少駐軍，天上你怎麽防？
    隻需要把炸彈丟在你臉上，然後，戰鬥就結束了。
    這樣的打法不但省時省力，還能最低限度減少傷亡，畢竟那些底層士兵和大部分平民都是無辜的。
    如果有的選，沒有人願意上戰場。
    “形勢已經很明顯了，現在是我大明對帖木兒形成全包圍！”
    在輿圖上，帖木兒汗國占據整個西域和半個印度，但是，東方是哈密和烏斯藏，南方是錫蘭島，西方是奧斯曼和德黑蘭，北方的七河地區已經被脫脫不花占領，放眼看去，四周全都是大明的領土。
    貝琳說道：“皇上，臣等以為還是空襲比較效率，這一戰……”
    “不！”
    朱祁鎮揮手製止，說道：“空中打擊確實很效率，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皇上的意思是……”
    “空襲的前提是占領大部分土地，肅清敵方的有生力量，然後集中精力對付一座孤城，你來看帖木兒汗國的主城黑拉特，距離德黑蘭一千多裏，如果你帶人跑過去，不是找死嗎？”
    貝琳訕訕笑道：“臣的意思是突襲敵方最近的城池，黑拉特城暫時還沒考慮。”
    “那就更不用了，科學院現在是朕的秘密武器，輕易不能亮相，一旦出手，必須製對方於死地。”
    朱祁鎮凝視著輿圖，繼續說道：“朕準備調集六路大軍征伐帖木兒，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通訊滯後，命令傳達不夠及時。”
    貝琳想了想，說道：“全賴皇上文治武功，現如今大明版圖橫貫世界，通訊跟不上很正常。”
    朱祁鎮轉過頭，道：“科學院要努力了，別整天想著打仗，盡快把無線電通訊搞出來才是正事。”
    貝琳隻得說道：“謹遵聖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