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吐嚕嚕嚕……
    聽到老婆對兒子提出這樣一番問題，右手邊的父親一言不發，一邊悶頭吃著麵條，一邊咬著蒜，三兩口便將一碗麵吃的精光。
    “打算嗎？”
    見老媽開始詢問起自己，李竹賢也放下碗快。
    當啷！
    竹快敲在瓷碗上，傳出一陣陣清脆聲響。
    “我暫時…沒什麽打算。”話音剛落，李竹賢便站起身，一言不發，不管不顧離開了飯桌回到客廳裏，坐在沙發上端起熱水壺，同時拿出三隻青花瓷茶盞，開始泡起剛洗淨的普洱茶。
    客廳中，氛圍一時間陷入詭秘的寂靜。
    父母自然是察覺到，兒子的態度和上次一模一樣，不想和他們談論這些。
    有關於未來發展的問題，父母二人在李竹賢大學畢業時已經和他談過了，結局自然是不歡而散，還順帶著大吵了一架。
    萬幸…他們一家三口是在視頻通話中吵的架，若是真麵對麵，估計會把家裏的瓶瓶罐罐，鍋碗瓢盆砸個稀巴爛。
    所以當媽媽說她們夫妻兩人今天全都過來時，李竹賢便已然猜到他們會聊這些了。
    這便導致，現場一時間無人說話。
    李竹賢是不想說，不想談，而爹媽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畢竟上次吵得火急火燎，天昏地暗，父母一氣之下連他生活費都給斷了，可李竹賢寧願去拍三級片也不願意向父母低頭，這就表明了兒子的決心和態度，若是他們夫妻二人此次還那麽堅硬，那下次李竹賢可能就真不會再見他們二人，連門都不開了。
    李文峰和韓熙貞很清楚，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來硬的。
    “兒子呀……”
    最終，還是母親先開口打破了平靜，她放下碗快，緩緩站起身坐在李竹賢身邊，注視著一門心思泡茶的兒子，無奈輕歎道：
    “說實話，你現在都這麽大了，按理來講我們做父母的不應該繼續幹涉你的人生選擇，但是啊…兒子你已經大學畢業，如今老大不小，也是時候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了。”
    察覺到母親言語中的柔軟，李竹賢自然也不會為難媽媽，他將倒入七分熱茶的茶盞遞到母親韓熙貞麵前，澹然道：
    “媽，我現在過的挺好的，您真沒必要擔心我。”
    說著，李竹賢還抬頭挺胸，指向陽台上的花花草草，白瓷水缸，以及狗舍裏睡覺流口水的小夥子，繼續補充道：
    “我現在工資待遇都不錯，錢也不少賺，休假也不少，小日子過挺瀟灑的，你們就別管我了。”
    “可是啊…這營生你又不能做一輩子不是？”母親並沒有接過熱茶，而是拍了拍李竹賢的肩膀，苦口婆心勸戒道：
    “家裏就你這一個兒子，咱家雖然算不上什麽名門望族，財閥世家，但也算是小有名氣，在業內闖出一片天下，爸媽奮鬥這麽多年留下的基業，遲早都是要由你繼承的不是嗎？”
    “可你們兩口子現在才四十出頭，身強力壯，吃嘛嘛香，有什麽好擔心的？現在就要我跟著你們坐飛機滿天飛，有必要嗎？”
    李竹賢仍在搪塞著母親，他雖然喜歡錢，但並不喜歡爸媽那忙碌的生活，按照他現在的想法，若是等到父母幹不動那天，他一定第一時間把企業賣掉變現。
    “孩子…話不能這麽說，你早接手，我們也早放心啊，哪怕現在不用你跟著我們四處奔波，但也要開始熟練上手了呀。”
    說著，母親不禁探出右手再次拍了拍李竹賢的肩膀，愧疚不已輕聲道：“兒子啊，我和你爸知道這些年來委屈，虧欠了你，讓你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獨自成長，可我們也是有苦衷的……”
    “你們有苦衷，我就沒有嗎？”
    母親話剛說到一半，李竹賢便厲聲開口打斷了她，而後端起熱氣騰騰的茶杯，自顧自喝了起來。
    “如果你們真的擔心家業將來沒人繼承，那就不如趁現在趕緊要個二胎，若是你們兩口子沒時間看孩子，我幫你們帶還不行嗎？”
    李竹賢這番話語，如同一柄寒冰匕首深深插入母親心肺，原本那一身的霸氣瞬間煙消雲散，蕩然無存，此刻的她，就如同是被戳破了的紙湖老虎，隻得苦澀辛酸道：
    “小賢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媽，我知道你什麽意思，我也沒埋怨你怪你，但我要和你說：未來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們二老沒必要管，這些事也沒必要再提。”
    說著，李竹賢便再次為自己倒上一壺熱茶，波瀾不驚補充道：
    “我意已決，爸媽就別白浪費功夫了。”
    “小賢啊，你…”
    嗝～～嗝～～嗝！
    就在母親韓熙貞想要繼續勸戒李竹賢的時候，父親恰好在此時吃飽喝足，狠狠打了三個飽嗝，緊接著他拍了拍自己渾圓的肚皮，抽出一根牙簽剔著牙感慨道：
    “兒子啊，你這麵做的味道可是真不錯，讓咱吃的是真飽啊！”
    “老爸若是喜歡，以後來首爾的時候到我家來便是，隻要我在家，自然會給您做打鹵麵。”
    “這可是你說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看到老爹這酒足飯飽的模樣，李竹賢內心也十分滿意，自然也沒有理由拒絕。
    當然了，他也相信，老爹這大忙人即便是想來也很難來。
    泡菜國就五千萬人口，市場並不大，老爸很少在這裏展開業務。
    吃完麵條的老爸站起身，二話不說走進客廳，迎麵看到茶幾旁的牛皮馬紮，眼睛一亮，緊接著一屁股坐在上麵，不禁感慨道：“這馬紮還真結實，跟了咱家那麽多年坐起來還是那麽穩當。”
    這馬紮比他這當爹的歲數都大。
    對此，李竹賢也點頭附和道：
    “是啊，聽說咱太爺爺年輕時是個皮匠？”
    “那當然啦！”聽到兒子提起自己的爺爺，父親也不禁變得自豪起來，他毫不客氣的搶過李竹賢倒好的熱茶，也顧不上燙嘴，稍稍吹了兩口便一飲而盡。
    “慢點兒，又沒人和你搶。”
    見狀，母親不禁關心埋怨著老公。
    “呼啊！痛快！哈啊～”
    咣！
    父親李文峰放下茶盞，額頭上開始冒出汗水，麵色也變得愈發紅潤，大手一揮將茶盞推回去道：“再給咱來一杯。”
    “老爸，咱這別的不說，茶水肯定管夠。”李竹賢嗬嗬一笑，繼續和老爸聊著有的沒的。
    “其實啊…你太爺爺年輕的時候木匠活也是一把好手。”茶過三巡，父親的臉便紅的和猴屁股似的，端著茶杯，拍了拍屁股下麵的馬紮繼續道：“像咱家這牛皮馬紮，還有放在陽台上那把躺椅，都是你太爺爺一手做出來的，大幾十年過去了，還是那麽結實。”
    “怪不得咱爺爺年輕時也是個木匠呢，原來是太爺爺教的啊……”
    “是啊！”聽到李竹賢提起老爺子，父親的眼眶也不禁紅潤一濕，態度也變得一本正經，沒有剛剛那般肆意妄為，飄飄然了。
    由於爺爺是老來得子，所以父親出生時，太爺爺早就去世了，對於那素未謀麵的太爺爺，父親也是從爺爺那聽故事描繪出來的，那個年代又沒相機，他也隻能是幻想。
    “你爺爺年輕的時候，正好趕上國家政策，他便拉著一群斷了拇指的木匠創辦了咱家的木製家具廠，那個年代好啊…遍地是黃金，政府又鼓勵，甭管黑貓白貓，隻要抓到老鼠都是好貓。家具廠眼看著就越做越大，你爺爺很快就攢下了第一桶金。”一提起李竹賢爺爺年輕時的事跡，父親李文峰突然想起什麽，拍了下大腿，哈哈一笑追問道：
    “兒子啊，你知道你爺爺年輕的時候，把這第一桶金花在哪了嗎？”
    “不知道。”李竹賢搖搖頭。
    爺爺賺錢的時候，連爸爸都還沒出生呢，他這當孫子的哪知道。
    見李竹賢搖頭，父親頓時一樂回應道：“你爺爺第一件事，就是買下了咱家在bj的那套四合院！”
    “那爺爺還真是有眼光。”聽到父親的答桉，李竹賢淺淺一笑，而後陪著高興的父親喝下一杯熱茶。
    自家在bj的那套四合院可不小，算是除卻恭王府，雍親王府外，最頂尖的一批四合院，滿清時期也是住過達官貴人的，換到現在也算是有價無市。
    換句話說，老爸這企業都不一定比那院子值錢。
    “當然啦！在那個年代，像你爺爺這樣有眼光的人可不多見，當年和你爺爺一起闖天下的那群人賺了錢後就知道貪圖享受，不是買了桑塔納，就是買了東芝大彩電，現在呢？都成了一堆破銅爛鐵！”
    話說到這，李文峰不禁感慨著父親的眼光，繼續道：“好在你爺爺之後把那些股份收了回來，等送到咱手裏的時候，整家公司都成為咱家的一言堂了。”
    “但爺爺最有眼光的還是生了父親啊，相信在父親的帶領下，咱家公司會繼續發揚光大的。”李竹賢阿諛奉承著李文峰，拍著他的馬屁。
    “喝！你這混蛋兒子！上大學這四年，別的東西不說，這溜須拍馬的本事倒是學了個通透！”李文峰咧著嘴，指著兒子的鼻子笑罵著他。
    李竹賢這番話有兩個含義，其一是誇讚了爺爺與父親的眼光和能力，其二便是老爹英明神武，這企業還是您繼續當家吧，咱這當兒子的看看就好。
    對於兒子還是不願服從安排這件事，李文峰倒也早有心理準備。
    所謂知子莫若父，他這當爹的還是非常了解李竹賢的倔脾氣。
    這一點，也是一脈相承。
    “兒子啊。”
    “老爸，您說。”
    “你可知道…你媽當初生下你的時候，為什麽咱要給你起名李竹賢嗎？”說完，李文峰便端起茶盞，將最後的一碗熱茶喝了幹淨推回去。
    “老爸不是說，我這名字取自於竹林七賢嗎？”
    “沒錯！竹林七賢都是名人雅士，可惜生在魏晉時期，社會動蕩不安，所以他們退隱竹林，每日酣歌縱酒，倒也落了個逍遙自在。”
    “那老爸的意思是？”
    “咱的意思…就是兒子你想要自由，想追求自己的生活，咱不限製你，你想幹什麽就去幹什麽，不過！”話音未落，李文峰便兩手撐在膝蓋上，再也沒有剛剛那笑彌勒般春風和煦的模樣，反而目露猙獰，虎視眈眈的注視著自家兒子，鄭重其事的一字一句道：
    “你也不能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四處亂竄！都大學畢業了還不知自己想要幹什麽？成何體統？”
    “咳……”見老爸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李竹賢也隻能無奈歎氣搖搖頭，詢問道：
    “老爸，有什麽話您就直說吧。”
    “四年！”父親抬起右手，向李竹賢豎起四根手指頭，目光如炬，斬釘截鐵回應道：“不多不少，你今年恰好二十周歲，而我是在二十四的時候生下了你，所以我給你四年的時間，若四年後你還混不出個模樣來，那就踏踏實實和我們回家。”
    “這…好吧。”萬般無奈之下，李竹賢也隻得點頭答應。
    「這就是傳說中的——混不好就回家繼承家業嗎？」
    李竹賢在心底一笑，而後感覺自己還真是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
    “行啊，兒子。”見一家之主和兒子都點了頭，她這當媽的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麽，畢竟即便李竹賢不願意和他們回去，可今天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歸根結底，身為人母，韓熙貞還是不忍心看著兒子自甘墮落。
    “等你把名井南娶過門，老媽我用海南黃花梨給你打張床！包她給我生個大胖小子！”
    “老媽，你這話說的…”
    “別聽你娘胡說！依咱看，那孫承完也不錯，元氣滿滿，麵相也很討喜，若是把她娶回家，咱也用海黃給你打一套家具。”說著，李文峰便將目光拋向自家兒子，慧眼如珠的雙眼中蘊含著絲絲戲謔。
    「老爹這麽看著我…到底是什麽意思？」
    李竹賢心中十分不解，但也隻能擺擺手回應道：
    “那我若是娶了其他女孩呢？”
    聽到兒子這番話，李文峰會心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道：“那也一樣，你是咱的親兒子，咱還能虧欠你不成？”
    “那…好吧。”
    “好啦好啦，時間不早，那我和你爹也差不多該回去了。”眼看目的達成，稍稍寒暄兩句後，母親便準備打退堂鼓了。
    父親抬起頭，看了看房門上的路飛掛鍾，見自家兒子還是這麽二次元，無奈笑了笑也站起身，向李竹賢吩咐道：
    “行啦行啦，我和你媽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保重，過段時間，咱會打一批錢到你卡上，算是你的啟動資金，你是揮霍瀟灑也好，創業也罷，隨你，隻要不犯法咱就不管，反正就四年時間。”
    “好的，老爸。”李竹賢點了點頭，而後恭送父母出門，就在老媽剛起身走出時，他又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母親。
    察覺到兒子似乎有話要說，母親韓熙貞也停下腳步，不解詢問道：“怎麽了？兒子。”
    “老媽，我…”李竹賢望著母親那滄桑的麵頰，低頭輕聲道：
    “對不起……”
    “沒…沒關係，兒子。”聽到這番話，母親眼眶一紅，而後微笑著拍了拍李竹賢的肩膀，揉了揉他的臉龐道：
    “好好過你的日子就行，記得按時吃飯，按時休息，自己一個人生活別累著，若是真顧不過來，就找個保姆，媽媽給你錢，知道嗎？”
    “嗯…”察覺到母親言語中的關心與厚愛，李竹賢慚愧點點頭。
    “好啦好啦，你看你這當媽的說這麽多，那咱這當爹的也要多囑咐兩句，兒子，你別嫌咱嘮叨。”
    “爸，您說。”李竹賢繃直身子，畢恭畢敬等待著父親下文。
    李文峰見狀，淺笑著俯身到他耳邊，細如蚊蠅輕聲道：
    “下次若是在家裏藏女人…記著把鞋也收起來。”
    緊接著，父親拍了拍呆若木雞的李竹賢，而後哈哈大笑著摟著韓熙貞下了樓。
    西紅柿小說
    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