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沌沌，渺渺茫茫。
    仿佛置身於開天辟地之初，一個沒有生命、沒有萬物的單一世界。
    玄黃色的地氣緊貼體表流淌，移動的速度有如龜爬，沉重的地氣將談畫的護體罩壓迫得隻能浮在體表一寸，就連肉眼洞徹相都無法看清三丈外的景象。
    這裏已接近地竅的中心區域，也是整個地竅中最危險的地方，由於過於惡劣的環境，就連地竅自身孕育的精靈都很少出現在這裏，
    到處都是壓縮到極致的玄黃地氣，其餘靈氣近乎不存，僅憑地氣暗流湧動的強大重量，就能將來此的普通修士輕易碾成肉泥。
    再加上所有感官都被急劇消減的逼仄絕望感，這裏是少部分主修土行法術的中階修士，也要做好萬全準備才能到達的地方。
    地竅內不見日月，可能是缺少參照物的原因，早已醒來的談畫感覺時間的流逝變得格外緩慢，她不禁問道。
    “公子，我們應該走了有一個時辰了，還沒有來到地竅最中心嗎？”
    “自從你醒過來，我們才走了一炷香的時間。
    在這種暗無天日，不見外人的地方，時間總是過得格外緩慢。
    地竅的中心已經很近了，不過我發了消息通知地竅內的人一起來探寶，就這樣單獨進去，似乎有吃獨食的嫌疑，還是在這裏等一等吧。”
    杜康飛的不緊不慢，似乎生怕那些有能力進入地竅中心的修士跟不上來。
    “等一等他們，我看少爺是要等著他們送死吧。”
    一百零八根蛇發吞噬足夠妖術獲得圓滿之後，談畫的蛇母術已經成功進階戊階，她整個人容光煥發，心情舒暢，絲毫不擔心一會兒來的修士過多，可能會導致杜康翻車。
    妖王和中階修士間的實力差距如天塹之隔，根本沒有越階而戰的可能，即便震嶽道人隻擁有部分妖王的力量，也不是那些中階修士能夠比擬的，人數再多也不能。
    “你家少爺可不是那種，為一己之私隨意殺人之人，我隻是想讓有能力打擾到我蛻變的人，短暫地失去一段時間自由而已，可不是要殺他們。”
    “少爺真是心善，要是換做談畫的話，一定要將他們都殺光，或者轉化成子蛇，才能安心占據這處地竅。”
    “你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我，反正人總是要抓一回的，與其最後白白放了，倒不如讓你把他們轉化成子蛇。
    跟著朝廷和教派混是沒有前途的，還不如投入我的手下，我一定會給他們一個光明的未來。”
    “公子對我真好……”
    兩人這樣說著話，杜康又帶著談畫向前走了一段距離，才在一處地氣流動較為穩定的區域停了下來。
    “就在這兒吧，地氣平緩，流向穩定，正是一個寶物現世的好地方。”
    杜康站立在原地晃晃腦袋，這個動作仿佛觸動了解開身上的開關一樣，他的體型迅速拉伸膨脹，眨眼化為了長達三百丈的妖龍之軀。
    杜康搖頭晃腦，愜意地甩動著粗壯的尾巴，將周圍數裏的地氣攪動得翻滾不休。
    在這個地氣組成的海洋裏，杜康終於體會到了龍遊大海般的暢快淋漓感，看似笨重實則輕靈的龍軀緩緩遊動。
    這一刻，沉重的地氣終於不再是限製杜康行動的阻礙，而是大地之龍的助力。
    “很好，我果然沒有來錯地方，談畫，你可以進來了。”
    談畫在下方抬頭望去，由於周圍的地氣暫時被排開，讓她看清了杜康現在的樣子。
    三百丈的龍軀體長接近兩裏，加之甲龍的軀幹極為粗壯，不似尋常龍類那般纖細，使得杜康看上去如同一座漂浮的巨大山嶽。
    地氣在龍軀周圍表現得極為馴服，環繞著龍王之軀平靜地流淌，好像在恭迎一位王者的降臨。
    “總有一天，我也會擁有這樣的力量，和公子站在一起並肩而立。”
    談畫心中如此默默的想著，縱身而起，飛進了杜康大張的龍口之中。
    談畫帶著宇鐵戒指，在沿途的食道撒下各種珍貴的靈物，一路向內不斷深入。
    在感覺談畫深入自己的胃裏之後，杜康才收斂了自己的力量，緩緩俯臥在了地氣裏，以口鼻緩緩吐納周圍的地氣。
    很快一層玄黃之色就覆蓋了鱗甲原本的灰黑色，使杜康外表看起來像一座被地氣石化的巨大龍妖。
    選擇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橫臥後，杜康便張開嘴巴，在如同黝黑山洞的口中，開始迸發出明亮的靈光，並伴隨有響亮的龍吟聲響起。
    之後他便閉目凝神，偽裝成一個剛剛開啟的寶藏，配合之前放出的魚餌，開始靜靜等待獵物的上門……
    ……
    杜康的等待並不漫長，隻過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就有人循著龍吟聲趕到了附近。
    那是一男一女兩個修士，他們的視線在地氣中明顯看不了太遠，隻能如同盲人摸象一樣，謹慎地在杜康周圍探查了一圈，確認周圍沒有明顯的埋伏之後，才重新回到龍頭附近來。
    “師兄，這片區域我們上個月才剛剛探查過，明明什麽東西都沒有，怎麽會突然冒出來一條石龍？”
    開口的是兩人中的女子，她聲音亮如洪鍾，長得濃眉大眼、麵如金紙，更有一副身高丈二，腰圍三尺，臂上能跑馬，拳頭能站人的好身材。
    若不是胸前的兩團胸肌弧度稍顯圓潤，甚至讓人看不出這是個女人。
    另一個男人的外貌和身材也與女人相近，除了胸前的線條更加硬朗一些，兩人的樣子竟然別無二致，他開口也是同樣的嗓音。
    “而且席三元發出的消息也很可疑，傳信符一向是用來求救的，他竟然發了一個有眾多寶物現世的消息，這可不像是他一個貪財之人會做出的事情。
    無論如何，這次行動還是小心為上。”
    之後這對師兄妹又商討了片刻，終究還是抵不過杜康口中旺盛靈光的誘惑，一前一後向龍口飛來。
    越過比他們身體還高的參差龍牙，順著已經石化的口腔和食道，朝杜康身體內部進發。
    等他們消失在食道深處後，杜康緊閉的雙目徒然睜開，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後再次緊閉。
    雖然沒有睜眼，但他對周圍的一切信息盡在掌握之中，在初看到這對師兄妹的時候，他是有些驚訝的。
    杜康早就知道法術會將一個人的樣貌變得麵目全非，但他一直在碧波海周邊混，遇到的修士也多是擁有各種獸類妖怪特征。
    擁有獸類妖怪特征的修士，不是猙獰凶殘，威猛雄壯，就是嬌小可愛，敏捷矯健，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在維持人身樣貌的基礎上，外貌被土行靈氣小幅度異化者的樣子。
    在才來到臨淵城這個大城市不久，這裏就讓杜康開了不少的眼界。
    如果杜康靈眼沒看錯的話，這對師兄妹的實力並不比席三元弱多少，雖然直接殺他們也不會費多少力氣，但難免會鬧出大動靜，驚擾到還在路上的其它目標，還是用陷阱更省心省力。
    這才騙了兩個倒黴蛋進去，裝寶藏的工作還需要繼續，杜康大張的龍口中，龍吟聲持續不停地響起，向遠方遠遠傳遞開來……
    師兄妹背靠著背，兩人脊背上的血肉相連，仿佛融合成了一體，就這樣四手四腳的走在食道裏。
    雖然形象看似獵奇，但血肉融合卻是一種實用性極強的妖術。
    在這種形態中的兩人，不僅能夠做到共享妖力，心念合一，八個肢體協調如一。
    還能夠以麵對不同方向的兩顆頭顱，分別兼顧前後的視野防禦，可以有效防止被人偷襲之事的發生。
    師兄妹啟用這種狀態，就是為了防備可能存在的身後偷襲。
    杜康的龍軀是龐大的，當初比杜康龍軀稍大一圈的胎海巨鯨，就能讓他在裏麵轉悠許久，現在的他對於小體型的人類而言，同樣是個龐然大物般的存在。
    前方的通道寬廣深邃，一眼望不見盡頭，雖然通道內充斥著明亮的光芒，但也彌漫著一股別樣的生冷氣息。
    越往深處走，身體就好像越發沉重，好像和在外界地氣中行走一樣的艱難。
    如果不是每隔一段時間，就能在地上看到散落的各色珍貴寶石，兩人一定會比現在更謹慎一些。
    師妹用自己的腳尖挑起一塊綠光瑩瑩的菱形寶石，又用自己的手接住，湊到眼前一看，眼中露出一絲控製不住的喜色。
    “師兄，這是一顆碧空貓眼石，賣給典物司的話，能得八千兩銀子，要是偷偷賣到香蘭坊的水晶閣，甚至能賣到至少一萬五千兩的高價，眼前的寶石一路不斷，我們這下發了。”
    聽到典物司這個詞，杜康就知道他們兩人是朝廷的人，也不知道這對師兄妹為何要為朝廷效力，看他們為幾千兩的東西這麽興奮，應該是因為窮吧。
    “是啊，從進洞到現在，走了還不到百丈距離，就到手了中下品寶石十六顆，中中品寶石九顆，中上品兩顆，這頂得上我們以前一個月的收益。”
    男人也從腳下撿起了一顆紫色的石榴抱籽石，喜滋滋地揣進了懷裏，望向通道更深處的眼神更加火熱。
    連寶藏的入口都能有這樣的豐厚收獲，在深處……一定還存在更多的寶物。
    兩人雖被接連的收獲刺激得貪心熾盛，但畢竟理智未失，突然出現的石龍，席三元散布的消息，還有一路鋪灑更像是陷阱的寶石，都讓他們心中更加警惕。
    繼續以四腳緩緩向通道深處移動片刻，一個全身發青，軀體隱隱呈半透明狀的孩童，卻擋住了他們的前路。
    “全身青氣繚繞，周身靈光碧意盎然，身如童子，天真無邪，師兄，前方竟然有一隻木行精靈擋路。”
    頭顱向前的師妹當先開口，向師兄訴說自己所見，頭顱向後的師兄也在此時說道。
    “後麵也有一隻黃臉娃娃，把我們的退路擋住了。呆頭呆腦，全身都冒金光，又從地下直接出現，應該是一隻土行精靈。”
    身體的相連使他們心意相通，接下來，隻聽他們異口同聲的喊道。
    “兩麵遇敵，但優先清除退路，穩妥為先。”
    四腿在地麵一踩，這個丈二的雙頭、四腳、四臂巨人就向黃麵童子激射而去。
    四隻赤腳踏地無聲，巨人在身後拖出一連串的幻影，連一絲風聲都沒有帶起，眨眼就來到黃麵童子麵前，攜著無匹之勢向黃麵撞去。
    麵對這突襲而至的攻擊，黃麵朝身前平直的伸出自己的小手，一道攜帶金光的厚重石牆就在身前瞬息而成。
    轟——
    堅實的石牆被撞得破碎，大小不一的碎裂石塊在通道內四濺飛射，反複彈跳。
    但越過石牆的巨人也被抵消了剛才一衝的衝擊力，隻見他晃晃腦袋，快走幾步，抬腳就向麵前矮小的黃麵童子踩去。
    嘭！！！
    能夠踩碎中品神兵的一腳，被矮小的黃麵單手接住了，不僅杜康食道構成的地麵一道裂紋也未出現，就連黃麵的身體都沒有出現絲毫晃動。
    吼！黃麵發出一道與體型完全不相符的低沉咆哮，就頂著敵人的腳聳立而起，變成了與敵人等高的一隻巨人，一個攔腰抱摔後，雙方撕打在一起。
    位於後方的青麵童子，也悄然出現在了戰鬥的雙方身邊，身影閃爍挪移，不停地用手指在師兄妹的身上各處輕點。
    點點青色的光芒閃爍過後，那些地方出現了一顆顆生命力旺盛的種子。
    五行之中，木善克土，種子落地即發芽，生根後立刻抽枝。
    富含生命力的根係輕鬆刺破了師兄妹堅如天外隕石的血肉，貪婪地吸收其中的營養，虯結雜亂樹根在體內肆意蔓延，糾纏在骨骼肌肉之間，阻礙了其正常的運作。
    約束著身體，動作受限的師兄妹，很快被黃麵童子抓住了破綻，連番重拳施展，打得全身骨斷筋折，血肉模糊。
    還不等他們發動自己的後手，扭轉戰局，兩條色彩不一的蛇發，已經在這個他們最虛弱的時刻，悄然將毒牙咬在了兩人的脖頸上。
    蛇毒在體內飛速蔓延，快速地瓦解他們的意誌和對身體的控製，察覺到不對的他們想要掙紮，但卻被體內的根係和身上的黃麵童子壓製。
    隻能無力的感知到蛇毒在體內流轉一圈，最後進入識海，將原本土黃色的識海侵染成墨綠色之色，在陰神中產下一顆蛇卵。
    原本的意誌被輕易扭曲，對談畫的忠誠自此之後將永遠銘刻在他們心中。
    師兄妹被放開了，但他們沒有選擇掙紮，而是帶著開出滿身鮮豔花朵的植物，向慢步走來的談畫屈膝下跪，獻上自己的忠誠。
    “不錯，論單打獨鬥，我雖然不是你們的對手，但能借用的外力也是屬於力量，你們兩個心服嗎？”
    “您的意誌，就是我們生命的意義。”
    在師兄妹的回答中，談畫的兩肩和頭頂，有三個童子在不停的嬉笑打鬧。
    碧波龍宮的休夫之禮當是極為大方的，杜康將其中的五行靈物消耗了不到三成，就將處於戊階許久，遲遲無法進階的白麵、青麵、赤麵、黃麵童子全部提升到了己階。
    雖然他們如今的這點戰力，已經不被杜康看在眼裏。
    但它們的實力已經達到了蛻變的臨界點，接下來隻要成功舉行五行妖童晉升妖王的儀式，就能讓它們蛻變為精靈王。
    到時候，它們將再次成為杜康的可靠助力。
    談畫掏出幾塊靈物，當做對青麵和黃麵剛才表現的褒獎，塞到了它們嘴裏，立刻引得其它的三隻妖童大呼小叫。
    雖然實力已經暫時達到了一個頂點，進食靈物已經無法增長五行妖童的實力，但它們還是喜歡這些東西，單純的喜歡那種口感。
    與五行妖童嬉鬧一番後，談畫控製新收的子蛇，將他們收集起來的各色寶石，重新撒在杜康的食道上，就默默退回到了杜康的胃部。
    而杜康體外，很快就迎來了第二波客人。
    在他們也深入杜康體內後，一場戰鬥的波動很快出現，又轉瞬平息，一切再次恢複了平靜。
    在接下來幾個時辰之內，陸續又有幾波人到來。
    大多都是主動進入杜康腹中探索，少數幾個謹慎的，也被杜康張口強行吸入了口中。
    直到又等了兩個時辰，再無一人到來，杜康才心中暗道。
    “根據席三元的記憶，雖然朝廷、無生教、羅刹教三方共派了近兩百人在地竅內巡守、探索。
    但真正有能力進去地竅中心區域的，隻有大概二三十人，而我剛才已經吞下了二十三人。
    這二十三人一去，就算地竅內還有幾個漏網之魚，在談畫和五行妖童的守護下，他們也難以對我的蛻變造成影響了。
    該是開始蛻變的時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