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它法術相比，修行陰神法獲得的能力雜亂無章，完全不成體係。
    但這也是它的特點之一，陰神法除了陰神出竅外，其餘的術法獲取都是隨機的。
    數量高達幾百種的常見術法、上萬種的罕見術法、以及更多沒有被統計過的術法種類，很容易會讓陰神法的修行者，形成獨具個人特色的戰鬥風格。
    杜康現在凝聚的龍章鳳篆真符法身，就是這種法術風格的體現。
    慘白色的霧氣彌漫在大殿中，一位頭頂骨冠，目似青蓮，腰懸玉符，手握玉筆，腳踩玉橋，背後站有一尊高大黑影的奇怪男人，許久才從法身蘊含的力量中回過神來。
    “敕令法旨，原來是這個意思。”
    手中玉筆勾畫，一串文字就在虛空中書就。
    “杜某於大有六十五年五月到此一遊。”
    字跡筆走龍蛇，鐵劃銀鉤，通體呈金色，豎列於虛空中久久不散，杜康用玉筆在字上一抹，這串文字才隱沒下來。
    敕令法旨的能力與舌燦蓮花相類似，如果說舌燦蓮花相是金口玉言的話，那敕令法旨就是書於文字的金科玉律，可將筆下書寫的內容化為真實。
    不同於隻能作用於杜康身體五丈範圍內的舌燦蓮花，在敕令法旨內容書寫完成的那一刻，這些文字就能吸收靈氣自動運轉，在杜康遠離文字之後，它們依然能夠發揮被賦予的作用。
    杜康剛才寫的到此一遊，就是一組定位文字，能保證他在離開鬼字獄之後，依舊能在茫茫靈氣海中感應到鬼字獄的位置。
    想到這裏，杜康心中一動，腳下的玉橋便托著他來到銜刀之虎死去的兩具身體旁，一番大筆揮灑之後，將一行文字寫在了虎相的身上。
    “敕令司獄司鬼字獄獄門大開。”
    金色的文字烙印在白色的虎軀上光芒閃耀，虎腹中的獄典大印被敕令引動，直接在一陣顫動的嗡鳴後，飛出了虎相大張的虎口。
    陰刻有官職信息的大印朝虛空一蓋，立刻有一扇黝黑的大門在官印周圍憑空顯現。
    咣鐺——
    在不知從哪裏吹來一股陰風吹拂中，這扇門戶就直接洞開了，露出門後閃爍著五彩斑斕之黑的空間通道。
    “凡出口之語變假為真，凡所書之事無有不成，我真是越來越像一個神仙了……
    龍章、鳳篆、真符全都是世間符籙的一種，從陰神法修煉出的法身名字就能看出，這是一種標準的符籙道法身。
    我有預感，這項術法能讓我在符籙道上走得更加順暢。”
    這種以文字扭曲現實的強大力量還在其次，杜康更看重的還是它的潛力，因為三千根本符籙本質上也是一種文字，隻不過符籙是屬於天道的文字，比較難學罷了。
    “也許有朝一日，我能將三千根本符籙排列組合寫出來，不知到那個時候，我能不能擁有天道斡旋造化的偉力呢？”
    就在杜康暢想未來的時候，有人從大殿唯一的入口走進了大殿之內，製造出一陣雜亂的聲響。
    杜康不用回頭看就知道，來的一定是那些被關押在鬼字獄中的惡鬼。
    最先進入大殿的惡鬼隻有十幾隻，它們看到地麵上橫臥的銜刀之虎屍體後，麵上皆是掩飾不住的狂喜之色，而屍體上空閃爍不定的門戶，更是讓它們無法忍耐。
    當下就有數隻惡鬼，化作數道鬼影衝向門戶，迫不及待想要逃離牢獄，回到外麵的花花世界。
    對於這種不尊重自己這個開路者的行為，杜康沒有故作大度，放它們離開。
    頭頂的王冠黑光閃爍，一圈黑色的領域就此鋪展開來，幾個前衝的惡鬼立刻在領域中被定住了身影。
    “想要走是我開的門，你們問過我了嗎？”
    杜康這時才轉過身來，看向了仍在源源不絕湧進大殿的惡鬼們。
    他如今的法身形象雖然誇張而詭異，但放在一向以各種奇異怪誕鬼相而著稱的惡鬼群中，並不算十分突出。
    可一旦加上地上銜刀之虎的屍體，和被百鬼王冠定住的幾隻惡鬼，這些桀驁、凶殘的惡鬼們就被鎮住了。
    就在大殿陷入了短暫的安靜之時，兩隻杜康熟悉的身影從眾鬼身後走了出來，正是爛賭鬼趙六和娼妓鬼風憐兒。
    趙六手持一把長刀，抱拳跪地高唱道。
    “小鬼趙六，在這裏先恭喜鬼王，賀喜鬼王，能順利殺死銜刀之虎，晉升為鬼王之境。
    如今鬼王更是打開了鬼字獄門戶，要放我們脫離苦海，此等大恩大德，我們鬼生難忘……”
    鬼乃心思狡詐之輩，見到趙六下跪後，殿中的群鬼立刻辨明了形式，在大殿中呼啦啦跪了一大片齊聲高呼起來。
    “此等大恩大德，我等鬼生難忘……”
    高呼聲連響數遍之後，才陸陸續續停息，這時趙六才繼續說道。
    “隻是銜刀之虎是鬼字獄的獄典，它死之後，刑部很快就會察覺到這裏的變故，派遣強者趕來。
    鬼王實力雖強，但大梁畢竟已經立國幾百年，朝廷中高手眾多。
    為防夜長夢多，還請鬼王率領我們盡快離開，等朝廷的支援到了，可就來不及走了。”
    趙六說得情真意切，但對於他的那點小心思，杜康心知肚明。
    不過是見到杜康頭頂的這頂王冠之後，害怕被點化為成鬼王部眾，搬朝廷的名頭來嚇唬他快點跑而已。
    之前銜刀之虎隻能守在這座宮殿中，無法進入鬼隱村，才讓被關押的上千惡鬼苟延殘喘至今，如今換了杜康這個行動自如者來做這個鬼王，它們自然要擔心自己會不會失去自由。
    “放心好了，不是每一隻鬼都足夠優秀，能被本王看中的。
    本王隻會在你們中挑幾隻帶走，其餘的惡鬼們，你們可以自行逃離這裏，本王並不在意。”
    杜康也不是個客氣的人，聽到趙六稱自己為鬼王，也直接自稱起了本王。
    聞言後，趙六的麵色猛地一變，正要再說什麽，杜康已經從他影子中鑽了出來，一把按住了他的鬼頭。
    “我第一個要挑的，就是你這個贏了銜刀之虎一局的爛賭鬼。”
    一枚漆黑的點化符籙落入頭中，趙六剛剛刺出的梟首之刃離杜康的身影還有一寸，就再也動不了。
    在一陣全身顫抖的掙紮，與五官扭曲的痛苦嗚咽之後，趙六的表情很快就轉化為了恭順之色。
    等杜康鬆開手，看向一旁風憐兒的時候，趙六便站起身恭敬地侍立在一旁，再沒有了抗拒之色。
    奴役鬼眾，主宰生死，這就是百鬼之主的力量。
    杜康伸手捏住風憐兒精致的下巴，抬起她雖然漂亮，但帶著些不情願的臉蛋說道。
    “我是個憐香惜玉之人，相比爛賭鬼這個糙漢子，嘴巴很甜的你，擁有一次選擇的機會。
    我在這裏隻問你一次，你是願意做之前冰清玉潔的娼妓，還是願意做隻屬於我一個人的放蕩不堪聖女呢？”
    成為某個強大存在在世間意誌的代行聖女，是娼妓鬼進階鬼王的必經儀式，這個承諾瞬間讓風憐兒心動了，隻見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與杜康對視道。
    “賤妾薄柳之姿，怎能得鬼王如此垂憐……”
    杜康用拇指抹過女鬼淺藍色的薄唇，打斷了她的廢話。
    “我不想聽這些，直白點告訴我，你願意不願？”
    風憐兒嘴角向上微揚，眉眼同樣向上微翹，露出了杜康所見她後的第一個笑容，微笑道。
    “憐兒……自然是願意的。”
    瞬間，這個經曆了滅族之禍，以仇恨墮入鬼道的女人，內心迸發出了一股難以抑製的喜悅。
    這一局她賭贏了，她抓住了絕望深淵中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被這個隻有兩麵之緣的男人拉上了懸崖。
    這一笑無關情愛，隻有狂喜的慶幸，與大仇得報有望的快意。
    隨著杜康將一枚點化符籙點入了風憐兒眉心，這隻女鬼也被收歸己用。
    之後，杜康又在群鬼中挑選了一隻討債鬼與一隻大力鬼，才停下了挑選的動作。
    如此一來，連同一開始抓到的小孩鬼，杜康手下就有了五隻惡鬼聽用。
    對於手下的物色，杜康自然不是瞎選的，為了長遠考慮，這五隻鬼全都是擁有獨特能力，晉升鬼王儀式雖難但日後成就鬼王會很強的惡鬼。
    杜康之所以這麽做，一來百鬼王冠的容量有限，二來也是因為，在這個強者可以毀天滅地的世界，手下的質量從來在精而不在多。
    這五隻惡鬼中隻要有一隻能成功晉升鬼王，就比把鬼字獄的上千惡鬼全部打包帶走要劃算得多。
    幾隻大小不一的惡鬼一一走到杜康背後，挨個融入到他背後的黑影中，消失不見。
    這一幕看起來，就像是被操控的提線木偶，無知無覺地排隊走入一個陰影怪物的口中，被生吞了一般。
    這更是讓大殿中剩餘的惡鬼噤若寒蟬，一個個都跪在原地不敢動彈，生怕被杜康注意到挑出來吃掉。
    能在被銜刀之虎抽取大部分鬼力後，還能這麽快趕到這裏的，都是鬼字獄中的強者。
    但杜康最後看了一圈剩餘的惡鬼，發現仍然隻有自己挑選的幾隻能夠入眼，就毫不留戀地轉身一步邁出，來到了鬼字獄的門戶旁。
    見到杜康要走，幾十個惡鬼全都鬆了口氣，這隻凶惡的鬼王終於要走了。
    最後看了一眼寫下“到此一遊”文字的那處虛空，跨步向門內走去。
    改造出一個合適的靈界當監獄可不容易，即便關押的惡鬼都跑光了，杜康相信大梁刑部也不會輕易廢棄這座監獄的。
    而監獄隻要在用，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惡鬼補充進來。
    反正已經在這裏留下了坐標，杜康可以隔幾年回來看一看，有沒有看得上眼的惡鬼，這可比他苦哈哈自己一個人收集手下要輕鬆得多。
    懷著這樣輕鬆的心情，杜康跳進了五彩斑斕的空間通道中，憑著靈肉間的本能聯係，開始感應起自己身體，在茫茫靈氣海中尋找著刑天洞天的位置。
    進入空間通道，便意味著離開了封鎖嚴密的鬼字獄，隻要有準確的坐標，杜康就可以突破空間通道的固定道路，在靈氣海中自行遨遊，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就在這時，空間通道的前方突然出現了明亮的白光，一隻神俊的妖獸從中奔騰而來。
    其形似麒麟，大小如牛，身披鱗甲，背長鬃毛，雙目明亮有神，額上豎立一角，通體釋放赤光。
    杜康將這個形象，與記憶中大梁朝廷控製的妖王對比，瞬間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這應該是能夠洞悉他人過往經曆、直視生靈所背負罪責、一根獨角撞誰誰倒的刑部任法神獸：獬豸èz。
    “來得真是快啊，這還隻是最先趕到的支援，更多的人馬應該還在路上。
    典獄被殺，監獄被破，應該有很多急事等著你去處理吧，我作為一個外人就不多打擾了，再見……”
    在同一時間感應到身體所在的杜康，遠遠地和獬豸打過一聲招呼，便和身撞破身邊的空間通道，在暗流湧動的靈氣海中向遠處遊去。
    片刻之後，獬豸才趕到正在快速愈合的通道破口之處，望了一眼已經消失無蹤的杜康後，略一沉吟，扭頭繼續向鬼字獄奔去。
    獬豸的獨角剛剛探出鬼字獄的門戶，就看到了幾十隻惡鬼正爭先恐後地向自己擠來，它不禁眉頭一皺，張開麒麟狀的獸口，發出了一道嘹亮清越的吼叫。
    赤色的靈光從門戶中衝擊出來，惡鬼們的鬼軀被赤光灼傷出濃烈的青煙，全部在哀嚎中倒飛而回。
    等獬豸從門戶內跳出，看到銜刀之虎屍體後，它的憤怒再也無法抑製。
    張開大口朝前狠狠一吸，幾十隻惡鬼立刻被一股無法掙脫的狂風裹挾，由大變小一口吞入到腹中……
    ……
    刑天洞天與鬼字獄的距離本就不遠，杜康在紊亂的靈氣激流中遊了一炷香的時間，遠遠地躲閃過幾個體型極為明顯的龐大不明生物，就來到了一麵幾乎遮蔽所有視野的巨大洞天胎膜前。
    將手貼在朦朧夢幻的天地胎膜上，杜康心中默念道。
    “作為法術晉升儀式的最後一步，請接引我回歸吧。”
    手掌與天地胎膜接觸之處，立刻有柔和的光芒亮起，堅固的胎膜頓時變成了柔軟的膠水，一股吸力將杜康拉扯了進去，轉眼就將一個高階修士完全吞沒。
    等此處的亮光暗澹下來之後，一根體表長滿了人手的章魚觸手才緊趕慢趕地來到這裏，在撞擊胎膜許久無果後，失望地遊蕩離開。
    杜康並不知道洞天外發生的這一切，他此時正經曆著一種獨特的高速穿梭體驗。
    天地胎膜將他從刑天洞天的某個角落吐出後，儀式的接引之力，讓杜康的陰神，以光速在眨眼間穿越了半個刑天洞天。
    連此時杜康都無法反應過來的速度，沿途的海量信息被灌注到意識中，這仿佛引發了陰神的宕機，讓他瞬間停止了思考。
    等杜康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黑鎧火龍的駕駛艙中，變化為鋼鐵羅漢相的之內，完全忘記了穿梭過程中看到的一切。
    似乎是為了屏蔽過量信息對自己的傷害，記憶中所經之處的一切光影，全被拉伸成了沒有任何意義的光斑，讓杜康有種悵然若失的錯亂感。
    “和這樣的力量相比，我現在擁有的眾多力量都像一個笑話。”
    與其它的法術不同，陰神法的整個晉升儀式，都是修行此法的前人為後輩設計好的。
    從在靈氣海中找到合適的靈界怪物，到陰神降臨靈界，再到殺死靈界怪物獲取太素之氣，以及最後的陰神回歸所屬世界，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這是杜康唯一一次沒有使用麵板來法術晉升，但晉升的效果卻又出乎預料的好，不禁讓他感慨，陰神法不愧是人族傳承最久遠的根基法術。
    收回雜亂的念頭，杜康感受著陰神和鋼鐵之軀的融洽交融，讓暗澹許久的機械眼睛重新亮起。
    眼前，密集的鋼發聚攏在一起，閃耀著黑鐵色火光的火種，在鋼發的托舉下，以緩慢的節奏跳躍。
    “你的火種似乎離開了很久。”
    說話的是兄弟會成功融合後的火種，它們的核心數據雖然仍各自獨立，但在融合狀態下，四人的意識能融合為一體思考，宛如一人。
    “雖然你放出了一個血肉生命體與我對話，並且他以你自稱，但我感覺，還是機體形態的你和我交流更舒適一些。”
    心中有些感懷的杜康，沒有理會兄弟會的攀談，他收回了守在一旁的睚眥道人，打開了黑鐵火龍的駕駛艙。
    橘紅色的陽光從開啟的艙門射入。
    天邊是露出半個身影的熾熱太陽，金屬戈壁被照得一片赤紅色，完全修複的羅刹魔神屹立在大地上，忙碌了一晚的齒輪族人們正在收工，這裏的一切看起來都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經曆了漫長的一晚之後，天終於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