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中心，燈火通明。
    鑼鼓聲時有時無地回蕩著，一會兒在村頭，一會兒又跑到了村尾，飄忽不定。
    而在喧囂聲中，空地上人愈發的多了起來。
    林林總總三兩百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俱都是一身的粗布衣服，上麵滿是補丁的痕跡。
    剛剛和張臨說話的老者就站在其中，身體在蓑衣的包裹下縮成一團。
    他身邊，一個年輕人突然對著另一個人問道：
    “大海，你說俺們什麽時候才能進入高僧說得那個極樂世界？”
    旁邊那個叫大海的人搖了搖頭，比出了一個‘噓’的手勢。
    和其他人一樣。
    他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來一個佛像。
    佛像呈臥佛姿態，通體由不知名的黃色材料打造，滑膩無比，還在不停地蠕動，臉上笑容詭異，令人遍體生寒。
    隻是，他們彷佛視而不見。
    隻見大海恭敬地將佛像舉過了頭頂，麵色狂熱，嘴裏念念有詞道：
    “黃麵佛祖慈悲下凡，度我世人苦難無邊。業火焚身洗我罪孽，欲享極樂先要涅槃。”
    《我有一卷鬼神圖錄》
    一遍又一遍不停歇地念著。
    良久。
    他嘴裏古怪的誦經聲才緩緩停下。
    這才轉頭說道：
    “良子，人家那是前世罪孽少，這才能得享極樂。你也別急，俺們早晚有一天也可以。那些可都是得道的高僧，神通廣大，豈會騙人？”
    正說著。
    “遠伯，你這段時間罪孽洗得如何了？”
    他突然轉過頭朝著那個老人問道。
    借著跳動的火光，被喚作‘遠伯’的老人分明瞧見，大海嘴巴張合之間，竟然露出了裏麵密密麻麻的細小尖齒，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霎時間，遠伯童孔便是一縮，身體一陣陣發寒。
    他僵硬的轉過頭，向著四麵看去，周邊的人大半都是如此！
    這些朝夕相處的鄰居們，什麽時候變成了這般模樣？
    遠伯不由得想到了之前那些身穿黃袍的高僧們給他們發的那些佛像，以及一字一句教給他們的奇異經文。
    對方口口聲聲說，高舉佛像，口誦經文便可以消除罪孽。
    罪孽消除後他們便能夠登入極樂世界享福了。
    那裏人人長壽，更有吃不完的雞鴨魚肉，穀子堆得比山都高。
    所以每天晚上，他們村子的人都會集中在這裏，誦念經文。
    遠伯本是不信，但是拗不過大家都信這個，他便也隻得隨大流了。
    否則要是被鄉親們疏遠，那他本來就艱難的日子，便更加過不下去了。
    回過神來，感受到那道越來越恐怖的目光。
    他顫顫巍巍地答道：
    “還好，還好。除了天天晚上和你們一起外，我在家也會誦念佛經，祭拜黃麵佛祖的。”
    “那你的佛祖像呢？”
    聞言，老人裝出一副懊惱的表情。
    “唉，這次走得匆忙，沒有來得及帶上。”
    當然，實際上他早就把那個佛像扔了，看著太嚇人。
    聽罷，大海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遠伯，那些高僧馬上過來了，萬一因為此事而責怪你，不準許你登入極樂世界可怎辦？
    算了，俺們大家夥兒一會兒幫你求個情吧。這十裏八鄉的，誰不知道俺們村是出了名的團結？”
    老人沒有答話，隻是呆呆地看向了不遠處村口的方向。
    大海也注意到了老人的異常，心中一顫。
    他當即麵色狂熱地看了過去。
    卻是見到，村口小路黑暗的盡頭處，忽然出現了幾道細微的黃光。
    隨即便傳來一陣極慢的腳步聲。
    踏~踏！
    一步一步，彷佛踩在了他們心尖上。
    也讓這些人的眼神變得更加狂熱起來。
    不多時，一個巨大的黃色臥佛像出現在他們視線之中，下麵是四個抬著佛像的黃袍僧人，赤腳踩在三尺高的空中，眼底透著黃光，身上的衣袍破爛。
    透過衣袍的破洞，依稀可見呈潰爛狀的皮膚，青色、紅色混雜攪拌在一起，腥臭的氣息撲麵而來。
    不遠處的房頂上。
    張臨悄悄地捂住了鼻子，身上的月華羽衣光華流轉之下，將氣味隔絕開來。
    而在下方。
    隨著幾個怪異僧人的接近，村民烏泱泱跪下去一大片，嘴裏高呼道：
    “見過大師！”
    “善哉，佛祖降臨，人間極樂。”整齊劃一的佛號響起
    話音剛落，那四個僧人便齊齊向前一步，宛若移形換影一般，瞬間出現在了眾人最中央的位置。
    “我等今日前來，乃是佛祖法令，接爾等去往極樂世界享福。”
    最前方的黃袍僧人開口說道。
    一道微不可察的黃光從他們肩上的那座巨大佛像之中湧出，向著四麵八方散去。
    敲擊木魚的聲音突兀地響起，讓人聽得直欲發狂。
    頃刻間。
    在遠伯驚駭的目光中。
    包括他身旁的大海在內，這裏近半數的村民眼中開始冒出妖異的黃光，麵上露出極度痛苦的表情。
    “啊啊！”
    有人忍不住張大嘴叫了起來。
    他嘴裏的牙齒變得尖銳，不斷地向外生長，皮肉飛速地腐爛。身體開始拉長，變得句僂起來，尾巴、觸手、眼睛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從各個部位爭先恐後地生長出來。
    不過片刻時間。
    遠伯周圍便站滿了模樣猙獰怪異的東西。
    慢慢地，包括他在內，剩餘的村民們開始聚集在了一起，一個個嚇得麵如土色。
    “大大......大師，這是怎麽......怎麽一回事兒？”
    有人鼓起勇氣，哆哆嗦嗦地問出聲來。
    “他們都成佛了，你們沒有看到嗎？”
    其中一個僧人張開了大嘴說道，他的嘴角已經伸到了脖子根，一根猩紅的舌頭伸了出來，在空中飛舞著。
    舌頭末端長出了一張嘴，發出瘋狂的尖叫聲。
    看著這種詭異到極致的景象，眾人不由得齊齊地退了一步。
    “這次轉化出來的僧奴比預計的少。”另外一個僧人陰惻惻地開口道。
    “有什麽關係呢？這陸上除了人多還是人多。我等大不了費點事，多走幾趟便是了。”
    “大善！”
    “桀桀，那麽孩兒們，盡情享用血食吧。”四個僧人同時開口道。
    下一刻，那些異化的怪物便彷佛被激活了一般，發出了殘忍的叫聲，向著聚成一團的村民們撲去。
    “大海，我是你娘啊！”
    “阿良，阿良！”
    人群裏麵頓時響起了絕望的哭喊聲。
    卻在這時。
    一道幽光閃過，隨即村民麵前出現了一道劍痕，可怕的寒冰順著劍痕向著四麵蔓延開來，避開了那些村民，將一些躲之不及的怪物化作了冰凋。
    “誰！”
    老神自在的四個黃袍僧人，頓時就是聳然一驚。
    張臨披著羽衣的身影隨風飄了下來。
    “你是那個後生？不，你是仙人？”遠伯有些遲疑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