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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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頭變幻大王旗,生活總得依舊。
    義軍入城,杭州城很快恢複了日常,“叛軍”秋毫無犯,輕徭薄賦,杭州市麵較之過去,反而更加繁榮。“叛軍”入城,兵強馬壯,城中秩序井然的同時,剃頭匠的生意也忽然好了起來,前來剃頭的士民不絕,而尤以商賈居多,以前是剃去金錢鼠尾周圍頭皮上的青茬,現在則是剃掉了整個辮子。
    幾場大雨適時而至,消去了初夏的幾分炎熱。大雨過後,空氣更見清新。
    衙門大堂,王和垚正在看手中的公文,眉頭微皺。
    鄭思明去了嘉興府,占了海寧的船廠,迫使杭州水師投誠。李行中去了湖州府,和鄭思明部互為犄角。既可以警惕南京的清兵南下,又能防止安徽的清兵東進。
    嘉興和蘇州,都是江南的產糧大區。湖州也是一樣,都是瀕臨太湖,為產糧產絲勝地,“蘇湖熟,天下足”便說的是湖州。王和垚此舉,自然要趁著農忙,收繳糧賦了。
    銀錢是萬物之本。
    要不然,義軍的吃喝拉撒,都從哪裏來?
    至於杭州水師,鄭思明占了嘉興府,趙國豪占了紹興府,兩軍控製了錢塘江北岸,看他們能蹦躂幾天?
    至於陳遘,則是駐紮寧波府,控製寧波港,招募水兵,和鄭思明部隔江相望,互為奧援。
    浙江清軍精銳元氣大傷,各地官府形同虛設,空虛的讓人驚歎。
    “將軍,戴主事來了。”
    張世豪的聲音在堂外響起。
    “請他進來。”
    戴梓一大早前來,卻不知道有什麽事情?
    “戴兄,兵器製造的事情,都還順利吧?”
    王和垚請戴梓入座。
    “將軍,看你愁眉不展,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戴梓沒有回複王和垚,反而問起了他。
    其實他更想和王和垚談談火器上的事情。那些個燧發定裝火銃、後膛火炮,都讓他心裏癢癢的。
    “江南水路縱橫,我軍沒有水師,行軍打仗,終歸是天然的缺陷。北上要走運河,還要過大江,總不能讓將士們車載馬拽吧。沒有戰船,寸步難行啊!”
    王和垚毫不猶豫,眉頭又是一皺。
    “原來將軍是擔心這個。”
    戴梓哈哈一笑,開始給王和垚釋疑解惑。
    “順治初,清廷以京口、杭州水師分防海口。後又增設崇明水師。杭州水師不過二三十條戰船,兵員不過千人,常駐於海寧、乍浦一帶。大人隻要占了嘉興府、紹興府,同樣可以在海寧造船。而杭州水師那些官兵,大多是浙江本省子弟,隻要派得力之人前去勸降……”
    戴梓欲言又止,王和垚輕聲笑了起來。
    多了這個“本地通”,可是讓他省心不少。
    “鄭思明,趙國豪、李行中,還有陳遘都去了湖、嘉、紹、寧四地,有可能迫降杭州水師。但杭州水師沒有大的海船,海寧造船廠規模有限,我想要大的海船,你知道嗎?”
    造幾十艘大的海船,最起碼也是一年半載,再加上水兵操練,沒有兩年的功夫,無法練就一支精銳海軍。
    所有的大海船都在福建和台灣,可從鄭錦和耿精忠手裏拿到海船,簡直是異想天開。
    “將軍,杭州水師的戰船大小和規模,足以應付長江和內河的水戰了。”
    戴梓不解地問道。
    杭州水師雖然戰船不多,但海寧船廠可以造船,一年做個百八十艘戰船應該沒有問題。到時候裝上火炮,最起碼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王和垚想要大的海船,難道是要經營海外?
    “你猜的不錯。凡事預則立,義軍如今危機四伏,一定要未雨綢繆。兩年的時間,義軍要衝出江南。吳三桂要劃江而治,並不想北上,我想,想到紫禁城裏轉轉。”
    王和垚鄭重道。
    要是從運河北上,一路上要經過江蘇、兩淮、河南、山東、河北,處處都是血戰和圍追堵截。若是海路從錢塘江入海,一路北上直到天津衛,然後直接就是滿清的心髒——北京城。
    “將軍真是夠魄力!”
    戴梓心頭悸動,由衷地說道。
    如今清軍和吳三桂部正在湖廣鏖戰,戰局犬牙交錯,一旦揮軍北上,直取京師,成功的機會大大增加。
    紫禁城,那可是滿清的心腹之地!
    “什麽魄力,不過是順勢而動而已。”
    王和垚看著戴梓,笑道:“戴兄,你今日來找我,不會是來討論戰局的吧?”
    “將軍,當務之急,還是要募兵練兵,鑄造火器,積蓄實力。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將軍不可操之過急。”
    戴梓看著王和垚急道。
    本來是想談火器,戴梓臨時改變了話題。
    每次與王和垚交談,戴梓都會覺得自己徹夜難眠,沒辦法睡好覺。
    “戴兄的意思,是讓我臣服於吳三桂,或者其它一方?”
    戴梓的看法,和他的不謀而合。
    他隻有四五千人,當然是要“事大”了。反正隻要擁吳三桂為正朔,注意力就永遠在幾位大哥身上。
    而且,即便對吳三桂“稱臣”,這位大哥,大概率也管不到自己頭上。
    “將軍,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今朝廷的注意力,都在吳三桂和耿精忠身上。浙江的事情,朝廷恐怕會派兵圍剿。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妄自尊大,將清軍主力給吸引過來。”
    戴梓的話,讓王和垚輕聲笑了起來。
    和義軍中的許多將領一樣,戴梓恐怕也在為義軍的前途擔憂。
    也是為他自己的命運擔憂。
    “戴兄,我知道該怎麽辦。”
    王和垚抬起頭,問起了戴梓來:“戴兄,兵器製造一切可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對火器(科技)的依賴,王和垚從未改變。
    “將軍,兵器製造一切都好。另外,我想向將軍稟報一下,家父也擅長火器製造,他閑著沒事,我想讓他來幫襯一下。不知道將軍同不同意?”
    戴梓訕訕說道,表情很是尷尬。
    為私事求人,他還真有些拉不下臉。
    戴梓離開,王和垚眉頭微皺。
    自立為王,他還真沒有想過。以義軍如今的實力,還是要找個靠山才行。
    事大,弱者最明智的選擇,他的祖先朱重八,就是這樣建立大明王朝的。
    “張世豪,隨我出去一趟!”
    王和垚站了起來,全身酸痛,朝著堂外喊道。
    整天忙於公文案牘,腦袋都大了,還是出去一趟,散散心才是。
    出了衙門,走在杭州城的街道上,王和垚一路走走停停,停停看看。
    滿城的大門已經拆除,至於城牆,王和垚軍務繁忙,囊中羞澀,城牆還沒有拆除,正有一些百姓在城門進進出出,顯然是在好奇滿城中的情形。
    街道倒是平整,但不時可見垃圾,大街小巷,隱隱約約有一些黃白之物,並沒有什麽清一色的磚牆朱門,除了少數的房屋是磚牆瓦簷,其它大多數的宅子都是土牆瓦房,有些還是茅屋。民生凋敝,百姓貧苦,已是不爭的事實。
    隻要看大多數百姓麵相愁苦,麵黃肌瘦,就知道日子過得怎麽樣了。
    堂堂東南重鎮如此破敗,其它州縣可見一斑。
    為愛新覺羅一姓之私,禁海禁武,文字高壓,難怪民貧民弱,甘為奴役了。
    念頭一轉,王和垚特意進了一條比較偏僻的小巷,迎麵看見一隻死老鼠,垃圾糞便沿著牆根到處都是。
    而不遠處,一個雪白的大屁股正在肆意,排泄的胖子蹲在地上,嘴裏還愜意地哼著小曲。
    “我去!”
    王和垚嫌惡地捂住口鼻,大聲喊了起來。
    “哎,家裏大人沒跟你說過,不能隨地大小便嗎?”
    胖子吃了一驚,回頭看是幾條凶神惡煞的壯漢,快速地找了塊瓦片,急急忙忙刮完,也不知道刮沒刮幹淨,提起褲子快速逃離。
    王和垚一陣惡心,失去了繼續向前探索的勇氣,原路退了回來。
    “這家夥多大的人了,怎麽還亂拉屎放屁?”
    “大人,你也不能怪那個胖子。沒有茅房,隻能隨地解決,不然就隻能拉在褲襠裏麵。”
    “是啊,大人。你是沒看見過,通濟橋、廣濟橋、鹽橋那裏,人急了,都是直接向河裏尿,就算女子也不例外。”
    張世豪和劉文石一前一後說了起來。
    “這也太誇張了些!”
    王和垚愕然,細細想來,自己家裏也是用便桶,粗紙解決,害得自己每次拉完以後,還得洗一下,不然總覺得味大。
    “讓錢塘縣衙和仁和縣衙的官員午後來一趟。”
    王和垚搖頭道。
    看來,是得多建一些公廁、垃圾桶之類,再製定律法,來保障杭州城的衛生清潔工作了。
    再看看杭州城這坑坑窪窪的街道,似乎也得重新修葺一下。
    “你們誰知道,滿城城牆上,有多少塊青石磚嗎?”
    王和垚悠悠問了出來。
    劉文石尬笑了一下。
    這些事情,恐怕得問官府那些人,或者查看官府的記載才行。
    “怎麽這城中,還有這麽多人有辮子?”
    劉文石還沒有回答,王和垚仔細打量,皺眉問道。
    “大人,百姓或許是害怕,或許是習慣了。萬一清軍再打過來,百姓剃掉了辮子,他們是害怕遭到報複!”
    張世豪的話,讓王和垚愣了半晌。
    江南文風濃厚,環境過於舒適,但同樣也是民風萎靡,物欲橫流,得過且過。
    看來,得想想辦法,計劃一下將來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