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新官舊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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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熾熱,杭州將軍府衙門外,衛士持戈肅立,即便額頭布滿汗水,仍然一動不動,隻有當無人注意時,這才悄悄擦去,又趕緊站好,猶如雕塑一般。
初夏時節,杭州城卻比往日更加幹淨和熱鬧,滿城的拆除,將軍府對城市的治理,對治安的整治,都讓杭州城與以往大不相同。
衙門外,仁和知縣包世寧與錢塘知縣魯又翁不期而遇,魯又翁麵無表情行了一禮。
“包大人,請。”
他這個人缺少幽默感,做事一板一眼,又潔身自好,這也許是他年過四十,仍隻是個知縣的原因。
“魯大人,請。”
包世寧滿麵笑容,回了一禮。
同為知縣,包世寧比魯又翁年輕十歲,白皙隨和,更像是位八麵玲瓏的商賈。
二人看了看門口執戈肅立的衛士,都不自覺心頭凜然,趕緊一起,進了府衙。
雖已入夏,這些殺氣騰騰但秋毫無犯的赳赳武夫,卻讓他們心頭發冷。
之所以說這些衛士們秋毫無犯,在於這些衛士無人敢收“孝敬”,一板一眼,雖然很是討厭,但也是一股清流,給將軍府治下各軍政衙門,帶去新氣象。
上行下效,也正因為如此,包魯二人才對這位年輕的浙江新執政者,有幾分好奇,也有幾分期待。
“早就聽聞王將軍勇冠三軍,為沙場悍將,創辦武備學堂,能治兵用兵。也不知道,他懂得治理地方庶政嗎?”
包世寧邊走邊輕聲細語,打量著院中警戒的衛士,個個都紋絲不動,黝黑精悍。
魯又翁看了一眼包世寧,習慣性地沒有吭聲。
不像包世寧少年科舉取士,不到三十歲就做了仁和知縣,他四十二歲時才以明經謁選吏部,授錢塘知縣,性格沉默寡言,並不善談。
聽起來,對這位新來的“武夫”將軍,包大人似乎有些不屑。
“天下動蕩不安,武夫當道,吉凶難料啊!”
包世寧一聲低歎。
風雲變幻,武夫當道,不得已屈居其下,哪裏還有說理的地方?
“包大人,你可知道,這位年輕的武夫將軍,可是文章大家,不是簡簡單單的武夫。”
魯又翁回道,輕聲一句。
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何況這郭還不是一般的大。
杭州將軍府、浙江巡撫衙門、浙江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糧道、鹽政、學政、織造、關務等,旗官漢官,多少頂頭上司,誰都可以對他們兩個附郭知縣指手畫腳,耀武揚威。
叛軍破城,大小衙門要員,基本上一掃而光。
杭州將軍拉哈達、浙江巡撫陳秉直、浙江布政使李士楨、按察使杜先等封疆大吏紛紛被殺或自殺,鹽運使逃之夭夭,浙江總督李之芳還龜縮在衢州。浙江行政權力處於真空。
如今的杭州城,武夫當政,一大批留下來的中低層官員扶搖直上,填補空白。
而他二人,至今還是知縣。
也不知道,這位年輕的王將軍叫他們來,所為何事?
“魯大人,我無意冒犯。王將軍雖是沙場悍將,但並無地方執政經曆。對杭州乃至浙江百姓來說,不知是福是禍?”
二人同城為官,共事日久,包世寧坦誠相見。
他也聽說過王和垚以詩打動浙江總督李之芳的事情,王和垚文武兼備,但卻太過年輕,沒有執政地方的經驗,這是不爭的事實。
“包大人,原杭州將軍府治下,橫征暴斂,苛政暴政,敲詐勒索,放貸索賄,又有何執政益端?新將軍府治下如何,總不至於更糟吧。”
魯又翁道,依然是滿臉的嚴肅。
“魯大人倒是直率!”
包世寧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王將軍執掌浙江軍政要務,正是用人之際,恐怕還要借助魯大人這等幹吏。”
魯又翁正要說話,看到府堂前一消瘦英俊的年輕人,不由得一怔。
“錢公子,你怎麽來杭州府衙了?”
錢顧趕緊行禮,笑道:“見過二位大人。在下是蒙王將軍召見,因此前來。”
杭州府召集仕宦捐錢,他本打算捐一千兩,回去與族人商量,最終咬咬牙,捐了五千兩。
五千兩,可是他錢家三年左右的買賣收入了。
“錢公子,你捐了五千兩銀子給將軍府,一無所獲,不心疼嗎?”
包世寧笑著問道。
反觀黃家,堂堂杭州黃氏,名門望族,隻捐了區區三百兩。
這不是打杭州將軍府的臉嗎?
“包大人,王將軍入駐將軍府,要安民練兵,需要錢糧。在下雖家道中落,但湊一湊,也不是如何艱難。往日在杭州城,每年的買路錢也不止千兩銀子。二位大人,是不是這個理?”
錢顧陪著笑臉道。
錢顧的話,讓包世寧二人都是點頭。
除了慶春門,杭州各城門,包括滿城城門,都由旗兵把守,敲詐勒索的事情層出不窮,尤其是武林門,因為是運河的南起點,經過者都要繳納高昂的買路錢。
現在滿城拆除,義軍秋毫無犯,與往日相比,的確是差別太大。
“錢公子,聽聞你受將軍府所邀,去了一趟寧波府,可有此事?”
幾人同行,包世寧漫不經心問道。
堂堂杭州士族子弟,投身低賤商賈,與民爭利,著實讓人輕看一眼。
“確有此事。”
錢顧點頭道,麵上忽然有了興奮之色:“王將軍推了界碑,拔了立樁,填了壕溝,又恢複了寧波港,海邊鹽場所產食鹽,都由寧波官府統一購買。寧波港日新月異,百姓對王將軍感恩戴德,用不了多久,寧波府就要興旺起來了。”
包世寧搖頭:“王將軍真是膽大包天啊!”
遷界令乃朝廷國策,違者重罪,王和垚拔樁填溝,恢複海貿,等於直接掀翻了朝廷的桌子。
這一份膽量,實在是讓他撼服。
他看著錢顧,忽然有些好奇,恢複海貿與鹽場,這是杭州府的政務,王將軍叫錢顧一介商賈去看看,到底是何意?
魯又翁則是暗暗嘀咕,恢複鹽場,這是要重拾鹽課嗎?
王將軍喚他二人前來,另有這位杭州府商賈,莫不是為了賦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