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風雲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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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傳庭用微微發顫的手將塘報重新放回到了桉桌之上,那是山西一位守備送過來的。書寫塘報所用的紙張是在平常不過的竹紙,但是竹紙上所敘述的事情則可以驚動整個河南。
洛陽失守了。
塘報上所用的文字相當直白,洛陽守備鞠善夫輕敵冒進被劉宗敏圍殺在洛陽城外。
“唉……”孫傳庭歎了氣,他一整個人半是癱倒一樣無奈地坐回椅子上。
洛陽失陷所傳達出來的信息很明確——明軍自山西、陝西的輸糧道被阻斷了。雖然說明軍之前也未有太過有依靠這兩處補給。但隨著進攻襄城的受挫,孫傳庭所預想的速戰速決已經成為了水中泡影。
仍誰都看到出來,明軍力勢盡了。
“湖塗的東西。”麵對風雲突變的局勢,孫傳庭不免罵了一句鞠善夫。不過對方顯然是難以回複孫傳庭了,鞠善夫的腦袋早已被劉宗敏掛上了洛陽城樓。
“戴鬆!”孫傳庭在調整了一會後忽地喊道。
“孫督師。”見到孫傳庭喊自己,戴鬆連忙從帳外趕了進來。他的一身稍稍有些濕潤,看來河南的小雨已經下了起來。
“你速去召集諸位將領,告訴他們有要事相商。”孫傳庭一手扶額說道。自打進入河南後孫傳庭便失眠了,此時此刻精神疲倦的他不免覺得有一些頭疼。
“是。”見到孫傳庭一臉肅穆的樣子,戴鬆敏銳地感到北麵恐怕出事情了。
孫傳庭將背麵的地圖拆卸下來放在桌子上,頗感疲憊的他猜測起了闖軍的下一步路來。但這樣獨處的時間並未持續多久,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第一位將領便出現在了孫傳庭的大帳之中。
左晉來了。
“孫督師好。”左晉恭恭敬敬的說道。
“嗯。”孫傳庭點了點頭,他先向左晉招了招手示意他到地圖這一邊來。“你覺得闖軍還有多少可用之兵馬?”孫傳庭問道。
“兵馬?”左晉疑惑地念叨著這個詞,他猜想闖軍可用的兵馬應當是在一萬到三萬之間。但是在河南南線還有一個田見秀,據左良玉向四周州縣告知的消息來看田見秀的人馬應當在五萬至八萬之間。
畢竟低於這個數字左良玉也不至於放棄河南邊境,全軍退回武昌。
“六萬吧。”左晉根據自己的猜想說道。“南麵田見秀的人馬不少,誰也說不好他們會不會遣人回援。”
“嗯。”孫傳庭認可了左晉這一想法,他以為左良玉的隊伍再差也不至於被三四萬人打退。所以說田見秀至少還有六七萬人的可動員軍力。
六七萬啊,明軍此時有的人馬僅剩三萬六千了。
如果糧道未出問題,孫傳庭倒是不介意與田見秀的回援人馬交一交手。但現在顯然是要暫時向後轉進了。
“行,退知你過去吧。”看著各路將領陸續到場,孫傳庭輕輕拍了拍仔細觀察地圖的左晉示意他到下麵去。
“是。”左晉拱手行了一禮後緩緩走了下去,他依據沒有搞明白孫傳庭問他這個問題的緣由。是田見秀的人馬來了嗎?左晉暗自猜想。
“今天如此著急的召集大家是有事情要講的,諸位可知劉宗敏吧。他於昨日已經攻克洛陽,截斷我軍糧道了。”
“什麽!”
“糧道被截斷了,這下子…”
隨著孫傳庭的話語落下,下邊的聲音即刻便嘈雜了起來。哪怕是早有心理準備的左晉此刻也詫異的說不出話來。
大軍先動,糧道被截。左晉對於這個東西再了解不過了,畢竟他當百戶時洪承疇的數十萬大軍就是這樣一哄而散的。
“肅靜!肅靜!”見到下邊將領的聲音愈發的大了起來,孫傳庭站起身來揮手說道:“但是,我軍此刻仍有半月之糧食。是戰,是退主動權依舊在我軍手中。”
“孫督師,北麵既陷。我軍退往何處啊!”下邊的白廣恩連忙問道。他的部下大多都是車兵,一旦撤退必然是要落在最後的。
“秦翼明的隊伍此刻就在陝南的商洛,如果退的話他手底下有足足三萬人的川兵可以接應咱們回到陝西。”孫傳庭目視著白廣恩說道,他希望可以以此來安定軍心。“但我軍也未必要退。”孫傳庭繼續說道。
“山西的塘報上說,劉宗敏的人馬不過五千而且都是輕騎。要不是洛陽守備的鞠善夫輕敵冒進,洛陽也不至於失陷。”
“孫督師,也就是說,咱們仍舊可以打回去對吧?”高傑蹙眉問道。
“的確如此。”孫傳庭點了點頭,平心而論他是不願意就這樣折回陝西的。這一方麵是崇禎皇帝必然不會同意。另一方麵則是這一次打了這麽大的一個勝仗,不乘著李自成一時難以回複將其殲滅,以後恐怕就沒有這個機會了。
“督師,我以為大軍暫可後撤。”作為混跡在陝西將領中的陳永福站出來說道。“兵者,保本而複克彼也。我軍糧道既斷,應當一麵召集秦將軍部趕來支援,一麵向後撤退離開闖寇的追擊範圍。”
“說的到好聽。”鄭嘉棟反駁到:“我軍一旦西撤那麽寶豐、陝縣豈不是又拱手讓出去了?難不成到時候再讓將士們用屍體在破一次城?更何況闖寇李自成此刻就在襄城。讓他逃了陳將軍不感到有愧於君父嗎?”
“孫督師!”鄭嘉棟轉過身來請戰到:“我以為我軍應當畢其功於一役,隻要拿下了襄城闖軍不戰自退。督師則可以留千古之芳名。”
“哼……”高傑等人聽了鄭嘉棟的言辭,不免微微搖頭冷哼。在他們看來鄭嘉棟作為主攻的將領作出如此發言無疑是昏了頭了。
“繼續圍攻襄城風險太大,而且就算斃敵也難保田見秀部不會以為闖王報仇的名號回擊咱們。”孫傳庭搖了搖頭否決了鄭嘉棟的這個提議:“我以為應當穩妥一些,先遣一路人馬擊破劉宗敏打通糧道為好。諸君以為呢?”
“督師英明。”下方的高傑等人奉承道。
“那督師打算留下哪一部分人呢?”左晉出言詢問道。不可置否,左晉的這一發言抓住了在場每一位將領的心。
畢竟誰樂意留下了呢?
向北,麵對的頂多也就是劉宗敏的五千輕騎。留在襄城那可要麵對李自成的一萬多兵馬和隨時會抵達襄城的田見秀部。
雖然說田見秀部此刻還未動身,但由於左良玉誇大的戰報。所以無論是孫傳庭還是明軍的一普通小兵都相信田見秀至少有五六萬人馬。而且這些人馬中有相當一部分已經在馳援李自成的路上了。
“孫督師,我部願意請戰。”高傑搶先一步站出來說道。“願提三尺之劍,將劉宗敏的人頭帶回以敬督師。”
“嗯,其心可嘉。”孫傳庭點了點頭,口頭表揚了一下請戰的高傑。但北上的人選他早已擬定完畢。
這次北上他要親自出馬。
“但打通糧道事關根本,所以老夫本次打算親率精銳向北。”孫傳庭將視線放到了左晉的身上。“左總兵,這次出征你手下的延安兵們暫時就交付給高將軍統領。你看怎麽樣?”
顯然,孫傳庭惦記上了左晉手下那一支一路從山西過來的兵馬了。
“全憑督師安排。”左晉拱手到。
“鄭總兵。”孫傳庭又望向鄭嘉棟道:“這次北上,老夫少不了你的通關兵馬。你回營後,點齊全數兵馬,準備隨同老夫北上吧。”
“謹遵督師號令。”鄭嘉棟雖說有些不滿孫傳庭否決了自己的建議,但是當聽到孫傳庭要帶他北上時還是不免有些高興。
“其餘人馬就交付你們三人了。”孫傳庭點了點諸將之中的陳永福、高傑、白廣恩三人說道。“諸部一定不可輕舉妄動,待到本督師擊破北麵之敵即可塵埃落定。”
“謹遵督師號令!”下邊眾人一齊喊道。
“大軍北擊,求在速戰。我以為今日下午用過午飯之後,大軍既要做好開征的準備。每人攜帶半月的糧食,輕裝北上。”孫傳庭繼續吩咐道。根據他的點兵,秦軍中最為精銳的八千人馬即將與他一同北上。
“是。”鄭嘉棟與左晉異口同聲的說道。
“好吧,那麽大家各自回營安排吧。”孫傳庭揮了揮手示意會議已經結束。
“戴鬆!”孫傳庭在眾人走的差不多後喊道。
“在。”
“你速遣人馬將這兩封書信交給左良玉與秦翼明二人,要他們速來馳援。”孫傳庭一麵將書信遞給戴鬆,一麵仔細叮囑到。
“是。”戴鬆點了點頭旋即便轉身離開。
“唉…”在戴鬆也離開後,大帳之中頃刻間便隻剩下了孫傳庭一個人。他稍稍歎了一口氣,在心中安慰自己到。
希望大勢未決吧。
左晉一回營便被薛仁義等人給圍住了。剛才戴鬆過來通知時,他們便注意到了其臉色的不正常。他們料想不是糧道出問題,就算北麵有闖軍出沒。
“孫督師要咱們跟隨他北上。”左晉意簡言賅的說道。“李洪,薛仁義。這次就還是你們兩個人留守。那些剩下的六千延安兵們就交給你們了,孫督師有令讓這些暫時並入高傑的隊伍。”
“對了!”左晉刻意叮囑道:“可別被高傑的人馬拿捏住了,我不希望回來的時候這些人真就為高傑是從了。”
“左總兵,這點你就放心吧。”李洪拍著胸脯說道:“我保證等您回來的時候,這些人一個不少。該姓左,還是姓左。”
“嗯。”左晉點點頭,接著將視線望向一旁的孫守道與黑熊周安平身上。“你們二人隨著哲布便是此次隨我北上的人選,兵馬隻帶之前跟著咱們一同出陝的。收拾一下,下午未時就要出發了。”
“左總兵,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了。孫督師竟然如此急迫?”孫守道見到軍令如火,不免疑惑問道。
“嗯…事關軍機大事各位可千萬不要說出去。”左晉招了招手示意眾人湊近一點。“糧道斷了。”
“啊?”薛仁義聽到這個消息臉色為之一變,要知道他們這一夥子人大多都是從遼西那鬼地方逃出來的。糧道斷絕對於他們來說再熟悉不過了,畢竟上一次被斷的人叫做洪承疇。
“唉…”左晉歎了一口氣。“如果左良玉可以有效牽製住田見秀的話,大勢仍未靡亂。但是誰知道呢?”
“我走後,諸位大可以避戰保兵為重心。畢竟高傑、白廣恩這兩人都是左良玉的好徒弟。雖然說還有一個陳永福,但是我感覺陳永福這老實漢子遲早要被他們給賣了的。薛仁義,到時候你見事不妙跑就是了。保住這些本,咱們才回的了陝西。”
“明白了。”薛仁義遲緩了點了點頭。他忽地意識到耳邊這些話語是以前的左晉所說不出的,毫無疑問左晉比起秀才來講更像是一個再亂世中求生的將領了。
“嗯。”左晉微微頷首隨後說道:“那大家都去準備吧。”
“是。”眾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用過午餐之後,孫傳庭及其手下的八千人馬即刻便離開隊伍向北去大通糧道了。
薛仁義看著身影愈發遙遠的左晉不免感到了一絲陌生感,他恍忽間意識到那位年輕人與以前相比已經稍稍有些不同。
“轟隆隆!”伴隨著一聲驚雷,大雨頃刻間便落了下來。河南的這一場罕見雨季已經持續了快兩個月之久了,也是這雨季明軍的補給以及行動才會如此艱難。
“還看?”李洪舉著傘湊過來說到:“左總兵都走遠了,有什麽好看的?”
“你不覺得左總兵與以前的左百戶相比更加的不同了嗎?”薛仁義轉身問道。
“當然不同啊!你想想,以前他是百戶咱們是旗總。現在他是總兵,咱們一個個都是千戶了。我估摸著過些日子搞不好我就可以當指揮使了。嘿嘿,我老李家還沒有出過這麽大的官呢。”李洪咧嘴笑了笑,顯然是對自己選主選對了而感到自豪。
“誰跟你說這些了。”薛仁義撇了撇李洪那一張得意洋洋的臉搖了搖頭說道:“哎,走了。”一麵說著,他一麵將自己的傘撐開。
“欸!話都說不全。你倒是說一說左總兵那裏不同了啊?”
“長得沒有以前那樣清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