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生命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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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陀螺有點茫然。
    他之前因為精力透支,又稍稍有些嗆水昏睡過去,隻記得小十濕淥淥的狗頭還湊在自己身邊。
    怎麽……就要安葬了?
    他知道這個詞,這是死去之後才用得。
    他呆滯原地。
    何況妻子看著他,又努力眨了眨眼——孩兒,再不給反應,她的淚水就沒了!
    何況趕緊過來救場,此刻手掌搭在他的肩頭長籲短歎:“來,再看小十最後一眼吧。”
    他將何陀螺帶到人群中間,宋檀與陸川見狀,趕緊裝模作樣的又往小十身上鏟了兩鍬土:
    “看看吧,看了最後一眼,以後就見不到了。”
    接下來就要叫保安將小十帶到靠近石頭坡那一片的向日葵地裏,在又高又大又茂盛的向日葵林中巡邏著。
    既有職責所在,又不會被何陀螺瞧見,堅持十天半個月的,這才叫萬無一失呢。
    唉,那邊隻有小十一隻狗,它想跟其他狗狗玩都得等到三更半夜,委屈可大了。
    大家將氣氛弄得這麽沉痛,何陀螺終於反應過來,此刻趕緊來到土坑邊上,看著裏頭安靜躺成反犬旁的小十。
    對方的毛發依舊油亮,黑白分明的隕石毛色是被無數人誇讚過的,但此刻眼睛緊閉,一動不動。
    何陀螺靜靜看了一會兒,大家也都對著眼神,不知道這孩子怎麽是這種反應。
    而下一瞬,何陀螺突然問道:“爸爸,它為什麽會死掉啊?”
    何況心說這熊孩子怎麽不按常理出牌,該不會連同理心都沒有吧?
    一邊又趕緊沉痛道:“唉。我之前就說了,你別老做危險的事……這回你跳到池塘裏抽筋了,我跟你媽媽又沒來得及去救。小十為了救你,自己……”
    唉!
    他唉聲歎氣,沉痛莫名,影視作品中常有的英勇救人與犧牲此刻出現在何陀螺的腦海中。
    他看著那隻時刻跟著自己、監視自己的煩人小狗,此刻眼圈一紅,突然就大聲哭了出來——
    “哇……”
    哭得好大聲,好慘痛,又好猝不及防。
    在場眾人嚇了一跳。
    宋檀眼尖的看到小十的耳朵尖兒都動了動,趕緊又往上撒了一鍬土。
    而何陀螺則嚎啕道:“我沒有想過……我沒有想過……”
    他從小就是精力旺盛的模樣,從第一次在家裏捉迷藏,到後來悄悄半夜爬出家門,再到後來在商場裏、遊樂場、幼兒園……”
    爸爸媽媽趕過來急得滿臉赤紅,渾身是汗,還要對人彎腰鞠躬道歉……
    他看在眼裏,並不能理解大人的難堪,隻覺得很有意思。
    這麽多年來,他也確實沒有出過什麽事。
    他會遊泳的啊,可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昏睡過去。
    爸爸說抽筋,這是老師在安全課堂上也教過的,可他怎麽會抽筋呢?
    小十它……
    在此刻,那些過往模糊如同毛玻璃一般的畫麵——父母的難堪和鐵青麵龐,家中的諄諄教育,還有暴怒中挨的打,所有的模糊被淚水一同衝刷,全部清晰出現在自己麵前。
    何陀螺越哭越大聲。
    他沒有想過的。
    他很喜歡狗的,也很喜歡小十,雖然它老盯著自己有點煩人,可是,可是晚上自己一個人走的時候,隻有它一直在陪著。
    如果不是有小十在,他可能剛出門就又灰溜溜回來了。
    而如今……
    他嚎啕著,此刻又往坑裏撲去:
    “不要埋它!不要埋它!我抱抱他,爸爸你讓我抱抱它……”
    哎喲,這可不興抱啊,一抱會發現又熱又軟,肚子還起伏呢!
    宋檀趕緊又誇誇鏟了兩鍬土蓋上去,神色壓根維持不住。還是陸川長籲短歎:
    “小十是個好狗,以後它不會再陪你了。現在天熱,你又昏睡了好久,會臭的很快的。”
    “還是讓他早點安睡吧。”
    說著,也趕緊又加了一鏟子土
    何況推著何陀螺的身子,看他哭的一抽一抽,仿佛整個身軀都戰栗到極致,眼中也閃過了一抹不忍。
    但再不忍,這戲都要唱完。
    於是半摟半抱的將他推進了房間裏。
    那哭聲綿延不絕,他是真的傷心了。
    等到人一走,陸靜在門口打了個招呼,大夥兒趕緊又七手八腳的把小十刨了出來。
    鬆鬆軟軟的泥炭土根本沒有重量,買的氧氣罐也沒用上,小十抖了抖身體,將那散亂的泥炭碎屑都抖掉,宋檀還又扒了兩下狗頭,然後輕輕拍了它的背:
    “去吧,影帝,從後頭繞。”
    小十低低的嗚嗚一聲,轉瞬就消失在花叢中。
    而大夥兒七手八腳又裝模作樣的將那些土重新填好,甚至還小小壘了個土包。
    隨後才唏噓著,真覺得教育孩子不容易。
    而此刻,隔著窗戶,都能聽到何陀螺的哭喊聲:
    “我沒有想過……爸爸,我沒有想過……我再也不這樣了……你叫小十陪我呀,你別埋他爸爸,你別埋他……”
    好慘痛,好慘痛!
    當真是要給他幼小的童年一份格外深刻的記憶了。
    但陸川想起何況夫妻倆在車裏對著狗都能落下淚來的慘狀,此刻神色也同樣很堅定:
    “都到這一步了,堅持住!”
    大家對視一眼,彼此打氣,而後才又維持好沉痛的神色,緊跟著進入酒店去。
    陸川又想到一件事:“他應該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過了,算下來十幾個小時,也該讓他吃點了。”
    宋檀側耳傾聽:“哭著呢,哭得可傷心可傷心了,現在估計是吃不下的,等哭累了再說吧。”
    何況一家人守在房間裏。
    何爸何媽守在窗戶,以防何陀螺從窗邊看見什麽漏洞。
    而何況兩口子聽見他在自己的小床上哭得抽噎顫抖,聲嘶力竭,也猶豫著:
    “你說,我是不是現在該跟他講道理了?”
    比如如果你沒有怎麽怎麽,小十就不會怎麽怎麽。
    又或者,下次你再這樣,還會有另一個小十為你犧牲付出……
    何況妻子搖了搖頭:
    “響鼓不用重錘。”
    “我們以前天天講道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心理醫生也谘詢過,假期也帶出去遛過,都沒用。”
    “他心裏不當回事兒,就永遠長不了記性。傷害他的身體,我們又於心不忍。”
    兩家四個大人,並他們夫妻倆都不如何陀螺一個人有精力,耗不起,真的耗不起。
    而如今,雖然說起來很殘忍,讓他年紀小小就背負了一個生命。
    可這樣,總比以後自己失去性命,或者讓別人背負生命要來的好吧?
    人生之重,貴在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