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蘇來了，快屋裏坐。”
    陳大海起身招呼，趙秀芝也連忙招呼老蘇他媳婦兒，兩家人雖然之前有過不愉快，但一個好名聲，一袋子黃鱔，算是化解了尷尬。
    陳宇卻對蘇家沒什麽好感，走出房間坐在外麵抽著悶煙。
    “景山，趙二娘和他男人今天去縣城專程打聽你賣黃鱔的事兒，她也沒說什麽價錢，隻是在村裏宣傳她也收黃鱔，一斤兩毛，這是咋回事啊？”
    “這樣一來，村裏人該說我們商量著坑他們了。”
    屁股還沒坐穩，蘇正峰神色焦急的開口了。
    聽到這話，趙秀芝和陳大海的臉色率先沉了下來。
    趙秀芝抱怨道：“這個孫二娘，前些年就想搶孫寡婦小賣部的生意，現在又來搶景山的黃鱔生意，真是沒天理了！”
    陳景山掏出煙給他發，心裏也明白了他來的目的，就是怕村裏人覺得自己和蘇家人聯手坑他們，所以才過來通風報信。
    不過價格上了兩毛，那賺頭就不是很大了，而且價格一漲再漲，村裏人也不是傻子，最終漲到多少都有可能。
    生意不是她這麽做的。
    陳景山心裏有數，笑道：“蘇大爺別著急嘛，這趙二娘既然想賺錢，我給她機會賺就是，當初我收黃鱔的時候也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他們願意的，這也不怪誰。”
    “唉，話是這麽說，可村裏人還是有些不舒服，這趙二娘可真不是個東西。”
    蘇正峰低聲罵了一句。
    兩家人第一次這麽和氣的聊天，或許是有了共同的敵人，趙秀芝和老蘇他媳婦兒翠蘭也罕見的拉起了家常。
    …………
    第二天一早，陳景山起了個早，讓大哥騎著摩托車送自己和陳靈燕去鎮上，坐客車到縣城。
    這次他不僅要給靈燕報名，還準備去一趟霧市，看一眼霧市的服裝批發市場是什麽行情，如果可以的話就進一批貨回來開個服裝店。
    現在三河鎮上的服裝店屈指可數，現有的基本上都是裁縫鋪，賣的衣服也老套幾十年不變，要是能有新花樣的衣服拿回來賣，定能再賺一筆。
    到時候無論是擺地攤還是租個門麵都能賺錢。
    陳靈燕上車就靠在陳景山肩膀上睡著了，這個小丫頭暈車，為了不吐她隻能強迫自己睡覺……
    幾經輾轉，到彭城一中時，已經是早上十點鍾了。
    一進入校園，到處都是朗朗的讀書聲。
    看著妹妹膽怯的模樣，陳景山心裏頓時就是一陣刺痛，這麽一個小丫頭，還是學習知識的年紀，卻輟學了。
    家裏沒有行李箱，隻有一個麻袋，裏麵裝著被褥和換洗的衣物。
    陳靈燕背著書包，陳景山扛著麻袋一路找到了辦公樓二樓的主任辦公室。
    “你在這兒等我，我進去問問。”
    陳景山把袋子放在走廊上，敲響了主任辦公室的門。
    “請進。”
    裏麵響起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辦公室是獨立的，辦公桌旁邊坐著一個中年禿頂男人，正在電腦上麵看資料。
    進門後，陳景山先是看了一眼他旁邊的煙灰缸後，才開口說道：“這外麵不知道是誰掉了兩包煙，是不是您掉的？”
    陳景山拿出早已買好兩包十塊錢的香煙，站著的位置也很巧妙，沒有擋住門口，能讓他看到門外背著書包的靈燕和大麻袋。
    男人看了一眼陳景山，又看了一眼門外，對這個人的來頭了然於心，便一本正經的說道：“放桌上吧，你是來插班的？”
    “是這樣的，我妹妹之前高一沒念完就輟學了，我想給她報個名，讓她繼續上學。”
    程景山不卑不亢的說道，雖然身上穿著打扮很一般，但說話卻落落大方，男人也不好意思敷衍，起身翻找輟學檔案，問道：“她叫什麽名字？”
    “陳靈燕。”
    肥膩的手指在檔案上不斷地翻頁，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學費現在一學期可是六十三啊，生活費是一個星期八塊錢左右。”
    男人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檔案上麵，陳靈燕的名字背後備注的是：家庭困難，交不起學費。
    “沒事兒的，學費早就準備好了，主任您看我該去找誰報名啊？”陳景山依舊帶著笑容，斜眼看到檔案上的標注，心裏卻不是滋味，暗暗發誓一定要讓妹妹念完大學，甚至研究生博士什麽的，隻要她願意，自己都供！
    “隔壁王老師正好是負責今年高一新生的班主任，你去找她吧，報我名字就行了。”
    男人指了指桌子上的工作牌，上麵寫著他的名字：王海泉。
    “那就感謝王主任了。”
    出門後，陳景山來到了隔壁，裏麵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穿著白襯衣和黑色長褲，皮膚白暫，五官精致，看樣子大學剛畢業，和王海泉有幾分神似。
    陳景山直接報了王主任的名字，很快就走完了報名的程序。
    “您是學生的家長？”
    “好的，您看是先安排宿舍還是先去課堂上看一眼？”
    “先安排宿舍吧。”
    “那行，你們帶著東西跟我來吧。”
    說完她便起身往外走，帶著兄妹二人往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陳景山也不明白是老師都是這麽熱情還是看在王海泉的麵子上，但這些都不重要，他心裏明白，還是自己的那兩包煙起的作用。
    安排完宿舍後，她又帶著兄妹二人往教室走，一路上也會和陳靈燕說話緩解氣氛。
    不過陳靈燕卻低著頭不怎麽喜歡講話。
    “她現在就可以先進去聽課，等一會兒下課了，我帶她去領書，”
    看完教室，女老師也給正在上課的老師打了招呼，示意陳靈燕可以進去，可她卻站在走廊邊緣沒有動。
    “靈燕，你聽我說，現在好好上學，以後你無論走到哪兒都能混口飯吃，可要是不上學沒有文化，一輩子都要吃虧，稍微好一點兒的工作可就輪不到你了啊，你不是想給咱家修新房子嗎？”
    程景山拍著妹妹的肩膀，盡可能的把自己的領悟化作了三言兩語。
    “哥，我可不可以每個星期都回家？我想你們。”
    “可以！我給你二十塊錢，吃好點兒，買車票的三塊錢你別弄丟了，孫寡婦和村長家的電話你也記得，要是有事兒，找老師打電話就行。”
    陳景山摸出二十塊錢塞給陳靈燕，她卻隻拿了十塊錢，擦幹眼淚後朝著教室走去。
    “我叫王嫣然，以後就是靈燕的班主任了，要是有啥事兒我會讓她給家裏打電話的。”
    王老師笑著說道，同時她心裏也有些驚訝眼前這個年輕人竟然能說出這番話。
    剛剛那幾句話的大概意思她曾經也在當學校教育主任的堂叔嘴裏聽過，沒想到這個年輕人也能說出這種深入人心的道理。
    “那就麻煩王老師了。”陳景山笑著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王嫣然看著他離開時的背影，眼裏露出一副感興趣的模樣。
    “真是個奇怪的人，明明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家夥，和他相處卻讓人感覺很舒服。”
    …………
    走出彭城一中的大門，陳景山看了一眼隔壁不遠處的二中，眼裏露出一抹留戀，那是他的母校，不過自己卻沒去上大學……
    學校門口路邊就能坐上去往火車站的公交車，陳景山到的時候剛好下午三點還有一趟火車，買票，等待。
    這一年，還是綠皮火車，車上的環境很感人，到處都是一股腳丫子和泡麵瓜子皮混合的味道。
    車廂裏有不少學生，基本上都和陳景山年紀相仿，他們還在上學自己卻已經開始賺錢謀生了。
    如果自己不是重生者，那這一定是一個悲哀的故事。
    “你是學生嗎？怎麽沒帶行李？”一個柔糯的聲音在陳景山身旁響起。
    “不上學了，打工。”
    哪怕沒回頭，陳景山也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個穿著黑色工作服，身材凹凸有致，臉上畫著淡妝膚如凝脂的漂亮女人，也才二十五六的樣子。
    因為剛剛她上車時，還是自己幫她放的行李。
    “第一次出遠門嗎？”
    “……算是吧。”
    這一排隻有陳景山和在與他談話的女人，所以二人便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陳景山這才得知她名為王倩，在霧市一家豬肉食品加工廠工作。
    中途她還表示可以幫陳景山找工作，不過陳景山拒絕了。
    現在這個年代，一個月的工資大概一千塊錢左右，高的兩三千，打工也決絕不了他的困境。
    見陳景山話不多，王倩也不再說話，依在靠背上閉眼開始休息。
    一路沉默，到霧市北站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鍾了，陳景山和王倩一起走出站台。
    短暫的告別後，她打了一輛出租車離開。
    陳景山則是選擇在火車站附近的賓館花四塊錢住一夜，天色已晚，服裝批發市場已經關門了，現在去找周雲娜，估計她剛開學也沒多少時間。
    第二天一早，陳景山打了個車，朝著霧市批發市場江口趕去，在記憶中，江口一直都是批發聖地，因為靠近碼頭，貨物充足且廉價，去那裏的人基本上都是生意人。
    下車的時候陳景山傻眼了，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背著、扛著、提著……有的用小貨車拉，有的用板車拖，所有人都扛著貨物往外走。
    “來晚了？”
    陳景山眼睛瞪的滾圓，他可不想繼續再住一晚廉價賓館，隻能硬著頭皮往裏走，心裏祈禱著這些好大哥們能給自己留點兒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