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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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宴塵回避了葉傾懷的目光,道:“王立鬆做了二十年文校祭酒,文校本是朝廷兼辦,與朝廷有千絲萬縷的聯係。祭酒又是桃李滿天下,門生遍朝野,卷入這些案子,也並非匪夷所思。”
    葉傾懷仍看著他,沒有說話,似乎在等著他說些什麽。
    然而陸宴塵隻是將宋哲的畫像收在了袖中,道:“此人微臣會托人去尋。”
    “托人去尋?”葉傾懷眯了眯眼,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陸宴塵的用詞。
    “陛下,微臣今日來,還有一份陳情要呈奏陛下。”
    陸宴塵從案邊站了起來,在葉傾懷麵前跪了下來,從懷中取出一本折子高舉過頂。
    葉傾懷微微蹙了蹙眉。
    陸宴塵此刻的模樣,和前世在大殿上逼她退位時實在是如出一轍,不禁勾起了她往日回憶。
    “先生這是做什麽?何須行此大禮?”
    陸宴塵跪著不動,沒有答話。
    葉傾懷知他執拗,不再多問,起身走到他身邊,拿起那本折子翻閱起來。
    隻匆匆掃了幾行,她便怔住了。
    這份陳情她好不眼熟,陸宴塵在折子上奏請歸鄉,要回允州一趟,告假三個月。
    前世她也看到過一份大同小異的折子。
    但她那時對陸宴塵十分依賴,因此駁回了他的奏請。陸宴塵這才說是父親病逝,他要丁憂歸鄉。大景治國以仁孝為先,葉傾懷不得已同意了他的奏請,保留了他的官職,準他回鄉丁憂。
    此刻又看到這份折子,葉傾懷心中卻起了疑心。
    若他陸宴塵當真是回鄉丁憂,哪至於這般遮掩,直接在折子裏奏請便是。更可況,年前她才問過陸宴塵,那時陸宴塵的父親並沒有半分生病的征兆,用陸宴塵的話說,就是“可稱健朗”。
    於是,葉傾懷出言試探道:“朕若是不允呢?”
    陸宴塵顯然十分意外,他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角,似乎在心裏做著什麽鬥爭,想著怎麽答葉傾懷的話。
    葉傾懷見他猶豫,決心推他一把,又道:“如今六部動蕩,大案頻出,朕身邊正是缺人的時候,此時離不開先生。先生若要告假回鄉,此時不好,晚些尚可。”
    果然,陸宴塵立即奏請道:“陛下,家中來信,說家父突染重症,微臣……不得不回鄉一趟,還望陛下準臣所奏。”
    他此話一出,葉傾懷幾乎是坐實了自己的猜測。
    陸宴塵真正的目的是回到允州,而非丁憂。丁憂不過是因為他沒想到葉傾懷竟然不批他這三個月的小假,才在無奈之下搬出的借口罷了。
    葉傾懷看著跪在麵前的陸宴塵,心知他已下定了決心,自己說什麽都留不住他。
    可是另一個疑惑又在葉傾懷心裏冒了出來。
    按照葉傾懷先前的推測,陸宴塵極有可能是劫獄營救王立鬆未遂之人,可如今葉傾懷拋出宋哲一事,陸宴塵竟然都無動於衷,執意要告假,實在是詭異。
    難道他不管王立鬆了嗎?
    葉傾懷馬上在心裏否認了這個想法。
    陸宴塵性子固執,若是祭酒對他重要到了能為之去劫天牢的地步,那他一次劫獄不成,絕不會就此作罷,還會有第二次。
    第二次……
    一瞬間,一個念頭在葉傾懷腦海中閃過。或許,連回允州也隻是他的托辭,他真正需要的隻是時間罷了。
    葉傾懷決心再試探他一下。
    “先生乃朕的老師,令尊便如同朕的長輩。令尊病重,朕心中也頗為憂心。這樣,朕命太醫周守一跟先生一起去允州,即日便啟程了。”說完,葉傾懷提筆作勢便要擬旨。
    “陛下,家父一介商流,怎能勞禦醫如此奔勞?”陸宴塵的聲音透著幾分慌亂。
    “民間百姓都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理。何況朕是皇帝。朕都說了,先生的父親便如同朕的長輩。給朕的長輩看病,本就是禦醫分內之職。”
    說著,葉傾懷奮筆疾書地擬著聖旨。
    “陛下,家父病重,隻怕……”
    “先生慎言!”葉傾懷打斷了他,目光如炬道,“此乃大不孝。”
    陸宴塵猛地抬起頭來,正對上葉傾懷冰冷的目光,如一把冰刀,刺破了他的謊言。
    葉傾懷放下了筆,緩聲問道:“朕再問先生一遍,令尊可還好?”
    陸宴塵垂下了眼眸,沉默了許久,答道:“尚好。”
    “尊翁在世,卻說丁憂,先生的孝悌之義呢?”
    陸宴塵陷入了沉默。
    見他不作聲,葉傾懷合上了他的折子,繞回案邊坐下,她看著陸宴塵,神色平靜,問道:“朕知先生有難言之苦,朕不怪罪先生。但先生可能告訴朕,這個時候回允州,究竟所為何事?”
    陸宴塵抬眼看向她,眼中憂慮重重,最後他道:“父母在,不遠遊。微臣離家已有四年,想回去看看罷了。”
    見他不肯坦言,葉傾懷歎了口氣,多少有些失落道:“先生說,朕可以信你。可先生呢?先生信得過朕嗎?”
    陸宴塵在葉傾懷的質問下似乎想辯解些什麽,卻最終沒有說出口。他移開了眼,看著書案一角擺著的那盆文山秋香。
    葉傾懷卻仍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她平靜地問道:“先生這次告假,是又要去劫天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