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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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傾懷下了朝徑直去了文軒殿。
    今日朝上她宣布過後,陸宴塵便不再是文軒殿的主人了。
    她與陸宴塵做了兩年師生,泰半時光都是在這座文軒殿中度過,以至於每次她走進這座文軒殿,心中都會升騰起幾許暖意和懷戀。
    “陛下,當真要收拾嗎?”跟在身後的李保全又向她確認了一次。
    葉傾懷輕輕歎了口氣,道:“收拾吧。先生已辭去帝師一職,留在這裏隻會惹人口舌。”
    李保全應了聲,開始吩咐著手下的小太監們收拾起陸宴塵的東西。
    葉傾懷坐在案邊,看著他們收拾他常用的硯台和鎮紙,他帶入宮中的書冊和手劄,突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陸宴塵的離開。
    這些筆墨紙硯中,都是她受教於他的痕跡,點點滴滴,潛藏著她或深或淺的心意。
    正午的陽光灑在門外,院中安靜祥和,葉傾懷感覺自己的心也平靜了下來。
    她想起無數個陸宴塵給她授課的午後,很多時候,他們隻是安靜地坐在一間屋裏,在各自的案邊做著各自的事,沒有隻言片語。
    每每那時,葉傾懷就在心中想著,這樣的日子要是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可從今日以後,陸宴塵便不會再出現在這間屋裏。
    他不再是她的先生了。
    “陛下,楚定國將軍求見。”李保全的聲音將葉傾懷的思緒喚了回來。
    “這麽急?都追到這裏來了。”葉傾懷說著,坐直了身子,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楚定國一見到葉傾懷就跪了下來,道:“陛下,末將有負聖恩。杜正恩讓刑部帶走了。”
    葉傾懷心中一頓,問道:“怎麽回事?”
    楚定國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道:“那日李公公宣了旨後,末將就將杜正恩拿了下來。但他一口咬定不認識蘭妃娘娘,說以為是混入宮中的奸細,冒頂了廚娘的身份,右衙衛例行審問,因她拒不配合,所以在審問中誤殺了。”
    “末將見他信口雌黃,就嚇唬了他兩下,結果他……”楚定國氣得有些臉紅,道,“他說末將濫用私刑,要向刑部提起訴狀,請求公平審問。末將把他關得好好的,除了送飯的沒人進出,也不知他從哪裏傳出去了消息,今日一早,刑部就來人拿著公文把他帶走了。”
    葉傾懷皺了皺眉頭,問道:“你怎麽嚇唬他的?”
    “我……我就踢了他兩腳。”
    “能看得出來傷嗎?”葉傾懷追問道。
    “末將沒用多大力氣,但是約莫會有些淤青吧。”楚定國忖道。
    葉傾懷皺了皺眉頭,扶額道:“這就是了。”
    她輕輕歎了口氣,閉上了眼。
    “陛下,末將對天起誓,絕對沒有打傷他,更談不上私刑。他對蘭妃那樣,那樣才算是私刑!”
    葉傾懷抬起眼,平靜地看著他,問道:“朕問你,蘭妃是在哪裏受刑的?”
    楚定國似乎沒想明白葉傾懷為何如此問,他怔了一下,答道:“慎刑司。”
    “你又是在哪裏‘嚇唬’他的?”葉傾懷加重了“嚇唬”二字。
    “右衙府司……”說到這裏,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聲音低了下去。
    “右衙衛隻有羈押權,沒有刑訊權。但是慎刑司有。人隻要是在慎刑司裏受了刑,怎麽說都能說得通。但是在你右衙府司裏,”葉傾懷話鋒一轉,神色變得銳利如刀,她坐起身,貼近了楚定國,直視著他道,“就算他少了一縷頭發都可以告你濫用私刑。你能做的隻有問話,他若是不答,你什麽都做不了。”
    說完,她又靠回了椅背上,眼中的銳利也在一瞬間消散了。
    “刑部若是下了狠心,你現在已經在刑部的大牢裏了。”
    楚定國這才恍然大悟,抱拳道:“是末將魯莽,請陛下責罰!”
    葉傾懷看著他,緩緩搖了搖頭,道:“不怪你,是朕太勉強你了。”
    她現在不得不認可顧世海評價楚定國的那句話:勇武有加,但不是當將軍的料。
    可眼下除了楚定國,她還有誰可信,有誰可用呢?
    葉傾懷在腦海中盤算了起來。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楚定國猶豫道:“陛下,末將有一事不解。”
    “你說。”
    “陛下為何要讓末將去祭拜徐亮?他趨炎附勢,欺軟怕硬,還對陛下揮刀相向,他這種惡人死不足惜,有什麽好祭拜的?”楚定國說到後來,語氣中難言氣憤。
    葉傾懷本來被他這一波操作氣得不想說話,但抬頭看到他那張耿直而方正的臉,還有那炯炯有神毫無閃避的率直目光,她突然又覺得不氣了。
    在如今的朝廷中,能有這樣一顆恩怨分明嫉惡如仇的赤子之心,反倒是難能可貴了。
    “你雖然不滿,但你還是去了。”葉傾懷道。
    楚定國沒有說話。
    葉傾懷又問道:“你去祭拜他的時候,沒有碰到什麽人嗎?”
    “末將碰到了右衙衛的侍衛,他們好像是尾隨著末將去的,以為末將要做什麽壞事。”
    “然後呢?”
    “他們沒想到末將是去祭拜徐亮的,都很吃驚,於是行了幾個禮拜祭了一下,和末將聊了一會兒便一起回去了。”
    葉傾懷點了點頭,道:“是朕讓人引他們去的。”
    楚定國震驚得睜大了眼睛,良久,他才不可置信地問道:“為何?難道陛下覺得徐亮那樣的惡人也值得祭拜嗎?”
    “當然不是。他帶人宮變,顛倒黑白,殺朕的人,還罵朕糊塗,朕恨不得讓他挫骨揚灰。”葉傾懷眼中閃過寒意,但很快就平複了下來,“朕需要的不是你去祭拜他,而是讓右衙衛的侍衛看到你去祭拜他。這樣,右衙衛才會覺得你這個從天而降的新統領不是他們的敵人。這樣,你才能在右衙衛裏站穩腳跟。”
    楚定國看著葉傾懷,眼中仍是驚詫。
    葉傾懷看得出來,他並沒有認可這種行為。
    “楚定國,朕問你,你總說他們是惡人,那你跟著朕,是為了做好人嗎?”
    楚定國點了點頭。
    “那朕告訴你,做好人,隻靠一腔熱血是遠遠不夠的。在這個世上,做惡人,需要凶狠狡猾。做好人,需要比惡人更凶狠、更狡猾。”
    說完,葉傾懷對楚定國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
    她笑起來很好看,但那雙眼卻比古老的夜空更加深邃,看不到底。
    楚定國突然覺得,皇帝可能遠不止十六歲。
    說六十歲他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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