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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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傾懷愣了一愣。
    宮中雖然並沒有禁止妃嬪飲酒,但是一般除了宮宴上,後宮中很少見妃嬪飲酒的。
    一是因為女子愛飲酒的本就少,二是因為飲酒容易失態。
    更何況,陳菊連在葉傾懷的印象中,就是一個大方端莊、人淡如菊的大家閨秀,她這樣的人,實在是和飲酒這樣的事八竿子也打不著。
    正在葉傾懷詫異間,隻聽那張箏發出裂帛一般的聲音,如同山洪傾瀉,然後戛然而止。
    陳菊連彈完最後一音,手在半空中有一個短暫的停頓,然後才放了下來。她整個身子也隨著那隻放下的手而慢慢鬆軟了下來。
    “檀秋,酒拿來了嗎?”她回頭問道。
    那聲音也不似她平日裏溫婉,染了些酒意,帶著幾許莫名的豪氣。
    跪在地上的檀秋並不敢應聲,而是用驚懼交加的目光偷偷抬眼向門口的皇帝看去。
    陳菊連神色有些懵懂,見她不作聲,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於是看到了穿著黑色常服的葉傾懷。
    她朦朧的醉眼瞬間醒了大半。
    兩人短暫地對視了一下,然後陳菊連收回了目光,起身從琴後走了出來,對葉傾懷行了一個全禮。
    她雖然神色有些慌亂,但舉止仍是落落大方,令人賞心悅目。
    “好曲。”葉傾懷輕輕鼓了鼓掌,十分和氣地問道,“朕還是第一次聽到古箏的《陣前曲》,是你自己改的嗎?”
    陳菊連答道:“區區拙技,讓陛下見笑了。”
    她又恢複了往日裏那種溫婉可人的模樣,聲音也輕柔了起來。
    葉傾懷走到宮女檀秋的麵前,彎腰拾起她麵前的酒壇,拎到眼前仔細看了看。
    是一壇花雕。
    “朕喝你一壇酒,你不會介意吧?”葉傾懷十分客氣地問陳菊連。
    陳菊連垂著頭,又屈膝行了一禮,道:“臣妾不敢。”
    “去取隻碗來。”葉傾懷對檀秋道。
    小宮女驚魂未定地爬起來,應著聲小跑去了東廚。
    葉傾懷撩起衣擺,在主殿前的台階上席地而坐。
    她饒有興趣地看著陳菊連,道:“朕想再聽貴妃彈奏一曲。會彈《將進酒》嗎?”
    陳菊連看向她,有些意外。
    她本來還擔心皇帝會責罰她身為貴妃在宮中醉酒有失儀態,沒想到皇帝開口卻是點名要聽她彈奏這首在大景最膾炙人口的勸酒歌。
    這首歌並不似《鳳求凰》《陽春白雪》是宮廷雅樂,而是一首在民間、尤其是勾欄酒肆裏廣為流傳的歌,曲調十分接地氣,朗朗上口卻難免有些落俗。
    陳菊連在琴課上自然是沒有學過這樣的曲子的。
    但她自己很是喜歡這首歌,曾經暗地裏試著編過幾版曲子。
    隻是從未在人前演奏過。
    如今見皇帝開口詢問,她望著葉傾懷,心中泛起了遲疑。
    “會嗎?”葉傾懷又問了一遍,眼中帶著溫和的笑意。
    陳菊連垂下了頭,答道:“那臣妾獻醜了。”
    她因是坐在石凳上彈奏的,那石凳固定在地上,故而彈奏的時候,她便隻能背對著皇帝。
    但或許正是因為看不到皇帝,她反而能放得開些。雖則起初還彈得有些畏縮,但很快陳菊連便進入了狀態,每個音都瀟灑利落,再無忸怩之態。
    葉傾懷坐在地上,一隻手撐在膝蓋上支著腦袋,望著陳菊連那襲黃色的背影,時不時獨酌一杯。
    今夜沒有風。
    但葉傾懷卻覺得這方小院中像是起了風,那風灌滿了陳菊連上下翻飛的衣袖,讓她看起來像是一隻振翅欲飛的鳥兒。
    一隻本不該被囚禁在這高牆中的鳥兒。
    那隻纖細得彷佛用力一握便能折斷的手腕,此刻正譜寫著這世上最鏗鏘的樂章。
    那琴聲中有恣意灑脫的笑聲,有豪氣幹雲的氣概,甚至還有火樹銀花的盛世。
    葉傾懷突然想起她年前在陳府看到的陳菊連畫的那副山水。
    那幅畫便如這支曲子一般,恢宏大氣,不似出自女兒之手。
    隻是她忘記了。
    她隻記得她是陳遠思的孫女。
    這個讓人無法忽視的身份占滿了葉傾懷的視野,以至於她根本看不到陳菊連這個人本身。
    葉傾懷娶的是陳遠思的孫女,至於她是陳菊連還是陳連菊,對葉傾懷而言並不重要。
    直到此刻,葉傾懷才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女子不僅是陳遠思的孫女,還是京城第一才女。她曾經一眼就看中了她的畫。
    一曲奏畢。
    “這酒後勁很大。”葉傾懷掂量著手裏的酒碗道,“貴妃如此海量,朕今日還是第一次知道。”
    陳菊連回過身來垂頭對著她,沒有說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在等待著訓斥。
    葉傾懷卻沒有訓斥的意思,見陳菊連不說話,她又問道:“何故在此獨自飲酒啊?”
    陳菊連身形頓了頓,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卻隻是把頭垂得更低了。
    葉傾懷於是轉向一旁的檀秋,問道:“你主子今日為何飲酒?”
    檀秋是陳菊連從陳府帶進宮中的貼身婢女,和她的關係親密很多,見葉傾懷詢問,她西安市看向了陳菊連,可對方垂著頭並看不看她。
    小姑娘於是急道:“陛下,今日是娘娘的生辰。”
    葉傾懷吃了一驚,道:“你和舒窈是同日生日?”
    陳菊連仍然垂著頭,答道:“是。臣妾也是八月初三的生辰。”
    葉傾懷恍然大悟。
    難怪她今日看戲時沉默寡言,表演結束便匆匆告退了。想必其中多少有些生氣的意思。
    “是朕疏忽了。唉,內務府也是,怎麽這麽大的事情都不提醒朕?”葉傾懷惱道。
    惱完,她又摸了摸渾身上下,卻發現除了敬敏太後留給她的那塊貼身玉佩和用來調撥鷹衛的先帝金牌以外,她身上什麽都沒有帶。
    金牌自不必說,是萬萬不能送人的。而那塊玉佩也是陳菊連退還給她的,自然也不能再當作禮物拿出手來。
    葉傾懷有些尷尬。她不僅忽略了貴妃的生辰,還讓她跟著去給公主一起慶生,而且此刻,還連一樣用來彌補的禮物都掏不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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