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四章 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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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營帳內有片刻的沉默。
    然後,何青長開口對徐曄道:“徐將軍,你我都是顧閣老的門生。此戰顧海望戰敗,雖然京中尚未發落,但顧家在軍中的控製力已不如前。朝野軍中,不少人都在觀望。若是此時這件事曝出來……”何青長的目光掃向了那封北狄的國書,他頓了頓,又道,“陛下和陳黨必會借機鏟除顧閣老在京師軍中的力量。”
    他又抬起眼看向了徐曄,徐曄的眼中已有了細思極恐的後怕。
    何青長放慢了語氣:“到那時,兵部尚書和允州節度使,隻怕也要再議人選了。”
    徐曄深知何青長說的沒錯。
    他雖遠在允州,卻也聽到了些京中的風聲。陛下親政以來顧陳兩黨黨爭加劇,且陛下似乎頗有針對顧黨的意思,尤其是刑部尚書杜荊倒台之後,甚至有顧閣老失勢的傳言傳出來。
    所以,當他聽到顧海望幹出了這樣的糊塗事時,除了震驚和憤怒,更多的卻是在想著該怎麽把這件事壓下來。
    何青長像是看穿了徐曄的想法,他道:“這封國書不能就這樣呈遞給陛下。”
    徐曄點了點頭。
    何青長卻話音一轉,道:“但是,也不能完全瞞著不報。這二百兩銀票不是小數。若是北狄真得了二百兩銀子,那明年的仗就不好打了。”
    徐曄也沉默了下來。
    二百萬兩白銀夠買太多的軍備糧草了。
    北狄多是遊牧民族,農耕和冶鐵的技術比大景落後許多。徐曄先前製定的針對北狄的戰略中就有一條“以逸待勞”,簡單說就是因為北狄物資匱乏,必定經不起持久戰,所以戰事拖得越久對大景越有利。
    但若是北狄得了這二百萬兩銀子,那大景這一點優勢便不複存在了。
    “他們用的是寶豐商號的銀票,最大的麵值是五萬一張,一共四十張,一般的票號分行沒有這麽多的現銀,需要等幾個月才能全部取出來。我已經問過他們二人,那些銀票的密押一樣,應當是同一批刊印的銀票。”何青長歎了口氣,頓了頓,道,“雖然已經過去了四個月,這些銀子很可能已經被取了出來,但順著這些密押去查,或許能查出些北狄在我境內的暗線來。”
    說完,何青長將一張謄寫著密押的紙條遞給了徐曄:“徐將軍,你對允州熟悉,寶豐商號在允州的分號讓你那邊的人去查吧。”
    徐曄接下那張紙條,他從進門開始就懸著的心這時才算是真正地放了下來。
    他雖與何青長都是顧世海的人,但兩人並不熟悉,此次雖然在一處紮營作戰,但何青長那個不苟言笑的性子,素來不易與人親近。
    因此當何青長突然問他是不是知道顧海望拿五百萬兩白銀賄賂敵軍的時候,他一時間將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彼時顧海望是主帥,徐曄是副將。何青長完全有理由懷疑徐曄對此知情,甚至都可以懷疑是他給顧海望出的主意。
    但此時何青長將整個允州的商號都交給徐曄去查,意思便是相信他與此事無關,也不會插手允州的事情。
    這是一個十分明確的示好信號。
    徐曄立即跪了下來,道:“屬下定不辱命!”
    “起來吧。你我是同一陣營的兄弟,不必如此見外。”
    .
    他這句“同一陣營”,可謂一語雙關。徐曄聽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了身,與他推心置腹地分析起了局勢:“敵軍雖然言辭猖狂,但是這封國書中所言恐怕非虛。”
    徐曄看著何青長道:“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霧,今晨又起了北風,這是要下暴雪的兆頭。這場雪一過,白水河就要上凍了。過不了河,他們沒必要在這裏耗著。北狄應當是要退兵了。”
    何青長麵色平靜地聽著,聽到徐曄分析北狄退兵,他的麵色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輕鬆。
    這場仗遠沒有結束。來年開春,敵人必會卷土重來。而且這一次,他們不再是落後貧窮的蠻夷,二百萬兩白銀足以讓他們成為一支裝備精良後備充足的軍隊。
    何青長沉默地看著桌上那張空白的折子看了一會兒,突然道:“徐將軍,我今日叫你來,是要告訴你,我準備請命回京了。”
    徐曄怔了一下,他抬起頭,正對上何青長嚴肅的目光。
    “北狄的動向還未探清,將軍不若等確定了北狄退兵再回京不遲。”徐曄攔道。
    何青長搖了搖頭:“寶豐商號的總行在京中,要盡快讓他們更換密押,這二百萬兩白銀還有希望保上一保。”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我有些在意。”
    何青長的眸中染上了憂色:“上個月從京中運來的糧草和火器晚到了三天,而且我檢查了糧草的成色,很多是混有糟糠的陳米。”
    這件事徐曄也知道。但當時他想著馬上要入冬了,戰事會緩和下來,以北狄那點微弱的國力,這一退兵說不定便是熄火了,所以也沒有太在意。
    “京中恐怕是覺得戰事將息,所以疏忽了補給。”徐曄道。
    何青長卻不像他這樣想。
    塬上倉場的糧食發現以次充好的事情被朝廷壓了下來,隻說是去年夏天起了火,並沒有損失多少糧食。
    但何青長十分清楚那件事情的始末。
    雖然看似是陳遠思自己掏錢將倉場的虧空抹平了,但是以塬上糧倉的規模和何青長對陳遠思精明性格的了解,縱然他舍得放血,也隻能抹平個表麵。而那祥和的表象下,一定還藏著更大的窟窿。
    “我要回到兵部去主事,確保明年前線的糧草和軍餉。”何青長沒有多做解釋,對徐曄道,“這裏就交給你了,徐將軍。”
    徐曄見他去意已決,不再推諉,拱手領了命。
    何青長在案前坐定,提起筆在那張空白的紙上寫下了請命回京的奏疏。
    將那折子收好後,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從桌邊的案卷中抽出了一本明黃的冊子,遞給了徐曄。
    “上月我向京中奏請的折子批複下來了。楊霆和陸宴塵的參將朝廷都準了,可以給他們頒正式的文書了。前軍是你轄下,這張聖旨你帶回去頒給他們吧。”
    徐曄眼中閃過喜色,跪下領了旨。
    歲和三年臘月初一,陸宴塵擢升前鋒營統領。
    同日,在允州的大雪中,一匹快馬帶著何青長請命回京的折子向南方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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