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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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洗了個澡,舒冬躺在床上。沒有開燈,也沒有看手機,就那麽呆滯地望著窗外。
    林哥不會告訴別人她漲了工資。
    今天她剛發了錢。
    張阿姨就知道了。
    黑暗中,隻有舒冬的呼吸聲,時而平穩時而綿長,以前的事情就像電影片段在眼前浮現。
    初三畢業那年,她以為能順利再去高中,雖然她的成績不算太好,但也不差。然而張阿姨說,家裏很困難,供兩個孩子上學供不起,也是像今天一樣拉住她的手,哭著跟她說的。
    那時候,她挺想上學的。
    後來,看見紋身店招學徒舒冬就去了,說不上喜歡還是不喜歡,當時,她隻是想有個事情做。
    第一年沒有工資,隻是跟著林哥學習,還時不時地跟他添麻煩。
    第二年也就幾百塊,張阿姨說自己年齡太小,她幫自己把錢存起來。
    第三年,兩千多點,舒冬一個月給張阿姨五百。
    現在已經四年多了,上個月林哥給她漲了幾百塊。
    隻是這麽長時間過去了,舒冬再也沒見過那些錢。
    健周叔是賣保險的,具體收入多少舒冬不清楚,但張阿姨沒有工作,在家照顧丈夫和孩子,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所以家庭所有的開支重擔都壓在了健周叔一個人身上。
    他們家的房子很小,兩室一廳的布局,是張阿姨和健周叔結婚的時候買的房子。當時舊城區發展還很好,買個這樣的房子也不容易,隻不過新區建好之後,越來越落寞了。
    舒冬和舒正宇相差5歲,小時候舒正宇可以跟叔叔阿姨住在一個房間,舒冬一個房間,隻是隨著年齡越來越大。
    上初中的時候,健周叔在客廳放了張單人的折疊床,之後舒冬就睡在那裏,正宇在她原來的房間睡。
    再後來,初中畢業舒冬就不上學了,林哥對她很好,在紋身店的前兩年,讓她住在店裏。
    但後來她慢慢長大,林哥也有女朋友了,雖然林哥不在那裏住,但總歸不方便。於是舒冬就在外麵租了個房子,二十平米的一室一廳,一個月七八百。
    雖然她一個月賺的不多,還得給張阿姨一點,但舒冬不怎麽買衣服和其他東西,一個月幾乎沒有其他開支。
    當初辦完銀行卡,張阿姨就問了她密碼,說讓她把卡放在家裏,比較安全。所以兩年了,舒冬幾乎沒見過那張卡。除了會每個月取出五百塊當麵給張阿姨外,其實剩下的錢也全在她那裏,保管著……
    想到這裏,舒冬愣了愣慌忙拿出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突然亮起,她眯了眯眼睛,打開手機銀行……
    餘額:87.3元
    舒冬腦子有點亂,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不算今天的工資這裏應該有四千塊錢。
    是早已經取了錢才來告訴她?還是她同意後立刻就取了錢?
    注視著手機屏幕好久,直到它自動熄滅,舒冬都還保持著舉著手機的動作。夏天沒有開空調的房間,竟然有點涼。
    幸好上周剛交過這個月的房租。
    幸好林哥那裏會管她飯。
    隻是沒有辦法去網吧消磨時間了。
    意識朦朧間,舒冬夢見很多零碎的畫麵,十五年前冬天的綠皮火車,以及晚上吃飯的時候張阿姨拉住自己的手……
    沉寂的夜色裏,放在枕頭邊的手機忽然亮起,緊接著響起熟悉的手機鈴聲。
    畫麵忽然中斷了,舒冬皺著眉頭去摸索手機。
    “喂?”沒看清是誰,舒冬直接劃了接聽鍵。
    “睡著了?”俞知逸聽著她略帶慵懶的聲音,愣了一下。
    聽到熟悉的聲音,舒冬在昏暗中睜開了眼睛,頭有點昏昏沉沉的:“嗯,今天有點累,你報告寫完了?”
    俞知逸走在學校的操場上,周圍三三兩兩的人結伴而行,但都隔得比較遠,他走在跑道的最外圍:“今天偷個懶,連著明天的一起寫。”
    舒冬笑了笑,順著窗戶看到星空掛著的月亮,睡意已經完全消失了,她看了眼時間,才十點鍾。
    “今天比較忙嗎?”那邊有幾個人過來,俞知逸走上了看台。
    “還好,不是很忙。”舒冬一隻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臂放在眼睛上。
    “那怎麽會這麽累?”俞知逸坐在椅子上,看著操場上零零星星幾個人影。
    聽到電話裏他溫柔的聲音,舒冬忽然覺得很委屈,嗓子裏好像卡著棉花似的不舒服,她沉默了片刻:“今天晚上回家了。”
    聞言俞知逸皺了皺眉,對於她家裏,兩個人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好奇了解了一些:“如果回去不開心,以後就盡量不要回去。”
    舒冬笑了笑,其實有時候,有些事情並不是不喜歡就可以避免的:“嗯,知道了。”
    俞知逸往看台東邊走了走:“不要想這些不開心的,這周五我就回去,帶你去看電影。”
    看電影嗎?舒冬已經很久沒去過了。但想想和他一起去,忽然覺得生活也不是那麽糟糕,隻想周末快點到。
    “好,我等你回來。”朦朧昏暗的月光下,女孩臉上的笑不是很清楚。
    “以後有不開心的事情要告訴我,你不在我身邊,你不說我也不知道,藏在心裏會生病的。”燈光在鏡片上折射出一道冷光,俞知逸在說這些的時候,臉上沒有溫柔,也沒有冷漠,隻是沒有起伏地說些漂亮話。
    然而這些像紙一樣蒼白的漂亮話,卻在舒冬荒蕪的心裏紮了根,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點濕潤。
    “知逸,謝謝你。”
    “我們之間不用說這些。”聽出來了她的更咽,以及不太均勻的呼吸,俞知逸笑了笑,等待著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周末你早點回來,我去車站接你。”黑暗裏,舒冬坐起來,把下巴放在膝蓋上。
    而俞知逸卻皺了皺眉,想聽的答案始終沒有聽到,停了片刻他說:“好,我提前打電話給你。”
    “嗯,那你快休息吧,晚安。”舒冬說。
    “冬冬,等一下。”路燈下,男生的表情遠沒有他說出來的話溫情。
    “嗯?”舒冬疑惑。
    “下周我會跟同學搬出來住,跟他們一起租的……可能得先借用你的錢,等我發了工資就還給你。”自命清高的優等生,可能生平第一次跟人借錢,還是跟自己的女朋友,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但他處心積慮了這麽久,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所以,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開口。
    一時間,舒冬呆呆地愣在那裏,不知道怎麽跟他說。為什麽事情會突然撞在一起?而她很早已經答應俞知逸了。
    過了幾秒沒聽她說話,俞知逸試探地問:“怎麽了,是不是不方便?”
    “沒有。”舒冬連忙否認,喉嚨有點幹澀,她舔了舔嘴唇,“周末的時候給你。”
    “謝謝寶貝。”俞知逸臉上露出笑來,“那你接著睡,有事打電話給我。”
    “好,晚安。”
    “晚安。”
    自命清高的人不代表他們不會做齷齪的事,他們往往表麵看著風光霽月,幹淨得很,但越是這樣,為了維持他們那張虛假的皮囊,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在其他看不見的角落,越是要做盡肮髒卑鄙。
    舒冬還不知道自己落入了怎樣溫柔又誅心的陷阱,隻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而俞知逸剛掛斷電話,就看到三米遠的地方站著個人,他的室友。俞知逸心髒猛跳了下,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跟誰打電話呢?”張超大大咧咧地朝俞知逸走過來。
    俞知逸麵不改色:“親戚家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