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紮了一陣子就沒力氣了,手腕也很疼，片刻後舒冬接受了現實,但眼睛冷得能結一層冰。
    現在已經進入了冬天,樹上葉子都掉光了，呼吸間空氣中也都冒著白色的哈氣，連個人牽著手走在昏黃路燈下的身影,又冷又溫暖。
    舒冬不傻，知道陳輝這麽做的用意，她眼睫低垂,看著地上的盲道：“你回去吧。”
    “那我就先走了。”陳輝扣上了衛衣帽子。
    目光從陳輝消失不見的拐角收回,宋風上前一步，把她的衣服拉鏈拉好，然後牽住她的手：“走吧。”
    “放開我。”
    陳輝,舒冬和宋風三個人一起走出小區。
    舒冬遲疑了一秒，是好意嗎？
    但為什麽有人在表達善意的時候也能讓人這麽生氣？
    “你不要總欺負我。”從別的女孩子口中說出來可能是一句撒嬌的話，舒冬說出來，有點一本正經的呆滯和可愛。
    “我這是在愛護你。”宋風被她木木的樣子逗樂了，心裏很柔軟，忽然更想欺負她了。
    “你的愛護就是不顧我的意願強迫我嗎？”他很高，舒冬不顧脖子的酸澀執著地抬著頭。
    “不強迫你，你會跟我走嗎？”
    宋風低著頭，以他的角度可以看清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甚至連纖長的睫毛都能數清，但小木頭是個隱藏情緒的高手，除了平靜，宋風在她眼睛裏什麽都看不出來。
    “不會。”舒冬毫不猶豫。
    “嗯，所以還是要強迫你。”宋風刮了刮她的鼻子，拉著她繼續往前走。
    舒冬又掙紮了兩分鍾，放棄了。
    沿著人行道，兩個人的背影越來越遠，被路燈拉長了身影投在行人寥寥的路上，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走了將近四十分鍾，終於到了。舒冬腿有點累，她很想知道為什麽不騎自行車……
    單元樓下，兩個人停下了。
    “敢上去嗎？”宋風低頭。
    舒冬眉頭微皺，沒聽懂他在說什麽，但往前看了眼緊閉的門禁……
    她明白了。
    聲控燈現在是熄滅的狀態，裏麵黑漆漆的。或許每個女孩子單獨上樓或者乘電梯的時候，都是害怕的，但這麽多年，舒冬習慣了。
    “走吧。”宋風拉著舒冬的手走了進去。
    舒冬遲疑的時間很短，宋風也沒有看出來她的害怕，但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想到這些年她的生活，宋風就想對她好，讓她感受所有的溫暖。
    電梯密閉的環境裏，舒冬還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會上來，往上跳躍的數字已經到了“9”.
    兩個人緩緩出電梯，舒冬走到家門前，動作緩慢地拿出鑰匙……
    他要進去嗎？
    門開了，舒冬進門打開手邊的燈，準備換鞋的時候，發現他還在門外……
    “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宋風倚在門邊，玩味地看著她那雙帶著兔耳朵的灰色棉拖鞋。
    察覺到他的目光，舒冬左腳不自然地往後藏了藏：“嗯，路上小心。”
    不知道為什麽，舒冬好像也沒那麽生氣了，還以為他上來又要賴著不走。
    “爺爺奶奶很喜歡你，有空去家裏玩。”想到晚上吃飯的情景，宋風心裏很暖。
    “好。”舒冬也很喜歡兩位老人，但主動去別人家裏，她心裏又有一道坎。
    “我走了。”
    “好。”
    宋風走到電梯旁，舒冬沒關門，等電梯到了，宋風浪蕩地朝她眨了眨眼，走進了電梯……
    然後，舒冬關上了門。
    回來的時候，宋風是騎小黃車回的，從找自行車到回家關上門，一共用了八分鍾。
    關上門，宋風看著手機上的時間笑了，好像是有那麽點壞，他們也就隔了兩條街……
    客廳的燈還開著，宋風換了拖鞋走過去：“怎麽還不睡，都十一點多了。”
    “坐這裏，奶奶有事問你。”雖然已經很晚了，但宋奶奶興致依舊很高。
    “你問就問，讓老頭兒陪你熬著幹什麽？”宋風坐在孟爺爺身邊，手背貼在他的額頭，“好點了沒有？”
    “好多了，不困。”孟爺爺帶著眼鏡，溫吞吞地還在為老伴兒開脫。
    宋風笑著靠在沙發上，人家倆是一夥的，他也不問了，不過對於奶奶要問什麽，不用想也知道。
    “小風，你長這麽大可從來沒有邀請過女孩子來家裏，以前奶奶給你留意一些不錯的女孩兒，但你玩心大，總說沒有興趣，那現在冬冬，你給奶奶講講是怎麽回事？”宋奶奶往宋風身邊靠了靠，擺出一副聽故事的樣子。
    “就普通朋友。”宋風看著電視。
    “你欺負奶奶老花眼看不清嗎！”宋奶奶抬手在宋風後背上拍了幾巴掌，“快說！”
    電視裏播放著老版的《三國演義》，孟爺爺看著電視也不說話，聽他們吵鬧隻笑笑。
    “真的，人家現在不答應我。”宋風搓了搓被打的地方，將近七十的人了，打起人來一點不手軟。
    宋奶奶愣了幾秒，摸了摸宋風的臉：“我孫子長得也不醜，怎麽會不答應呢？”
    對於這個結果，宋奶奶有些出乎意料，總覺得自己孫子天下第一好。
    “是不是你總欺負人家？”宋奶奶喃喃自語，“冬冬長得也挺好，追她的人肯定也特別多，她是不是覺得……我們家沒錢？”
    說到這裏，宋奶奶的神采奕奕不見了，老花鏡片下，布滿皺紋的眼角溢出滿滿的愧疚和擔憂，連看著電視的孟爺爺，溫潤的笑也不見了。
    “沒有，你們別亂想，她也不是這樣的人。”宋風坐在爺爺奶奶中間，伸手把他們摟在自己肩膀上，左擁右抱，“今天把人給你們帶來了，喜歡嗎？喜歡的話我就努力追回來。”
    “說得好像要去買菜似的，人家能看上你嗎？”宋奶奶毫不留情地拆穿。
    “不行就搶回來，好不好？”宋風露出強盜土匪本質。
    以前奶奶跟他介紹的那些女孩，說不一定非得在一起，先相處看看合不合適，但宋風不想，總以年齡小為借口推掉。
    但對於舒冬，宋風不僅僅是想相處著看看，他想的是以後，是結婚的那種在一起。
    因為舒冬給他的是家的感覺，想要相互廝守、相互陪伴度過這漫長一生的感覺。
    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這個念頭就很強烈。
    “就知道欺負女孩子。”宋奶奶又一巴掌拍在宋風腿上，“那冬冬家是幹什麽的，家也在鶴城嗎？”
    正看著電視，宋風眼睛微動，然後若無其事地開口：“沒有，她是被拐到鶴城的，親生父母一直沒找到。”
    平靜的語氣，單調的字眼，仿佛一杯白開水，陳述著那條列車的來路。
    宋風這次是認真的，所以這些遲早都要告訴爺爺奶奶，而且他覺得，這並沒有什麽。
    爺爺奶奶瞬間都愣住了，不知道是沒有聽清宋風的話，還是不敢相信這個出人意料的事實。
    “這……怎麽這樣……”宋奶奶扭頭看著宋風，皺著眉扶了扶老花鏡。
    “養父母對她好嗎？”孟爺爺也看著宋風。
    “不好。”
    “那她養父母……是做什麽的？”宋奶奶問得小心翼翼，好像是怕傷害到舒冬一樣，盡管她不在這裏。
    “養父在保險公司上班，養母家庭婦女，還有個弟弟，家裏也挺拮據的，所以對她沒那麽上心。”
    此時此刻，宋風像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他們輸入什麽問題，他就輸出答案。
    再次想起來那對夫婦做的事，宋風還是很憤怒。
    “真是個苦命的孩子，今天吃飯的時候我還在想，冬冬這個姑娘挺好的，就是太安靜了點，沒想到……”宋奶奶眯著眼想看清字幕，其實心根本就沒在電視上，“那她知道我們家情況嗎？”
    “知道。”宋風說。
    “小風，爺爺奶奶是兩個廢人，給不了你太多東西，就想著以後如果人家姑娘不嫌棄我們家，你也喜歡，這就夠了。但是……”
    宋奶奶拉住宋風的手，“奶奶接下來說的話你別生氣，奶奶不是嫌冬冬不好，隻是有些問題你得看得遠一點……
    如果以後她找到了親生父母，她還會留在鶴城嗎？如果冬冬親生父母家庭很好，以後看不上我們家，反悔了不願意跟你在一起怎麽辦？”
    “疼。”舒冬冷著臉。
    “那來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宋風笑得很浪，低著頭嘴唇往她手背靠近。
    在舒冬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見他臉上的笑，她連忙把手抽開，不再理會他一個人往前走。
    又來到一個街角,光線有點昏暗，宋風雙手放在舒冬肩膀兩側，讓她看著自己：“不高興？”
    舒冬沒說話，隻舉起剛剛被他放開的手腕，雖然離路燈有點遠，但昏暗中還是能看出來，那片皮膚變得很紅。
    “疼嗎？”宋風執起她的手。
    舒冬目光短暫地停滯了兩秒……
    嗯，雖然比較紅，是因為剛開始他力氣有點大，後來，她不動後好像就不……
    走了一條街，彼此都沒有說話,宋風很享受這種沉默，什麽都不用說卻很安心。但小木頭就不一樣了，宋風感覺自己好像牽著一個移動冰塊。
    舒冬想甩開他的手,但她的力氣對宋風來說太過微不足道,宋風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嘴角帶著滿意的笑,繼續往前走。
    但剛往前走了一步，宋風就又拉住來她的手：“天黑，別走那麽快，容易摔倒。”
    停住腳步，舒冬深深呼出一口氣，心裏悶著一團火，但又不知道怎麽疏解出來，因為他也是出於好意……
    往相同的方向……
    宋風樂了，搗蛋兒子今天有點懂事，但沒必要。
    “一起。”宋風說。
    “不順路。”陳輝說完就走了。
    “回來。”宋風朝前喊。
    路燈下,陳輝走得很快,背對著他們往後招了招手,轉眼間就消失在了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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