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和尚道士們的調查，終於在四月中旬落下帷幕。
    他們承認了前對於農戶們的百般欺壓。
    奈何大周律法裏頭既沒有關於高利貸的限製，也無關於如何處罰和尚道士的條款，於是皇帝讓刑部的諸位臣工連夜起草法案。
    於是乎，關於新法案的內容自然又在朝堂上引發一輪爭論。
    這個暫且不論，但徐真人勾結山西的和尚，誣陷晉王妃以及小皇孫的事情卻是可以立刻就判刑的。
    大理寺給了淩遲處死的判決，皇帝看後，大筆一揮，仁慈地表示砍頭就可以了，畢竟是出家人。
    甚至都沒有等到秋後，當初那位敲登聞鼓的小和尚，以及給皇帝遞折子的徐真人，在四月十七這日，被拉去菜市口當街砍了腦袋。
    坤寧宮裏，聽聞消息的皇後哼了一聲，看著鏡子裏自己臉上的皺紋直皺眉。
    昨晚皇帝沒來。
    其實這麽多年，她都被冷落習慣了，最近皇帝天天來，有一天忽然不來了，心裏竟然不高興起來！
    “哼，一群和尚道士，平日裏對著百姓裝神弄鬼也就算了，一個個的還真把自己當神仙！就知道都是些不勘用的！對了，易兒那裏，還沒有消息嗎？”
    “還沒……沒有消息呢。”
    “都是廢物！”皇後罵一句，又問道，“看過起居注沒有？陛下昨晚宿在養心殿還是被哪個妖精勾去了？”
    嬤嬤有點不敢回答。
    “說話！啞巴了？”
    “是……去了貴妃那兒。”
    “貴妃！？”
    皇後一聽這話，眼睛當即瞪圓了。
    莊氏跟她一樣，早被冷落多年。
    其實從莊老大人被任命為新的兵部尚書開始，皇帝就開始有意無意地在皇後麵前提起莊貴妃年輕時候的事情，多數時候都是誇她，什麽詩寫得好，琴也彈得好，現在入宮的那些年輕小姑娘比不了。
    皇後聽著，雖然心裏不太高興皇帝在自己麵前提起別的女人，卻也沒太在意。
    如今倒好，直接睡過去了！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想起舊人來了？”
    嬤嬤道：“還不是昨天傍晚，貴妃娘娘守在養心殿門前。陛下是給請去的！”
    “哼！她年輕的時候就喜歡玩那一套，老了還是那一套！”、
    想到自己兒子如今生死未卜，莊貴妃那個賤貨就這麽著急忙慌地跳出來。
    真是不受點教訓不知這後宮之主到底是誰了！
    皇後憤恨地想著，吩咐嬤嬤道：“明兒請安以後，就說我要見她。”
    要見她，卻不讓人進門，找個借口讓人在門口頂著太陽罰站，後宮上位者們的老把戲了。
    嬤嬤喊了一聲是。
    忽然有小宮女慌慌張張從外頭跑進來，焦急地喊道：“娘娘，不好了！皇長孫來了！”
    “李琨？那小子來做什麽？”皇後驚訝極了。
    這孩子跟他老子一樣，鬼精鬼精的。
    剛入宮的時候，小嘴還跟抹了蜜一樣，一口一個皇祖母喊著，後來看皇後態度冷漠，還偏心李瑋，沒過幾天就來都不來了，天天隻圍著皇帝打轉。
    “他來做什麽？”
    那小宮女滿臉驚慌，咬了咬唇，似乎下了好大的決心才道：“小殿下說……說要娘娘將之前亂嚼晉王妃舌根的宮女都叫出去，他要親自教訓。”
    嘩啦！
    皇後一下子站起身，衣袖碰掉了好些釵環。
    她穿著繡滿了小米珠的靸鞋氣衝衝地朝殿外走去，嬤嬤拉都拉不住。
    “娘娘，娘娘，您別衝動啊！”
    “反了天了他！”皇後怒不可遏地尖聲喝罵出來，“他以為他是誰？一個大雜種跟一個賤人生的小雜種！”
    “娘娘！您……您別理他呀！”
    “別理他？他這麽在我宮門前亂喊亂叫，別人還當那些留言是本宮傳出去的呢！”皇後氣急敗壞地叫著，殿內的宮人們卻都低下了頭。
    那些流言蜚語本來就是皇後娘娘說得最開心了，她們說，不過是有樣學樣罷了。
    “娘娘，不如先將陛下喊來？讓陛下瞧瞧這孩子給他爹娘養成什麽樣了！”
    “不行！”皇後轉頭狠狠瞪一眼嬤嬤，“你想讓陛下以為是本宮跟那些和尚道士有瓜葛？”
    此時李小琨還在坤寧宮外頭叉著腰叫陣呢！
    “皇祖母！孫兒來了！趕緊把說我娘壞話的宮女交出來！本世子抽一頓就算了，絕對饒她們不死！”
    他仰頭看看站在宮門口的小內監，舉著鞭子指著他們不耐煩地道：“我說，你們怎麽回事？怎麽這麽半天還叫不出來？你們進去再說一聲？”
    “殿下，您就別為難小的們了！這說過什麽，嚼過什麽舌根，皇後娘娘日理萬機，哪裏能知道？”
    “那就讓我進去找啊！說過母妃的，我都記得！”說罷，他開始大聲衝著坤寧宮的院落裏大喊：“裏麵的，都給本世子聽著！說過我母妃壞話的，自覺點統統滾出來，本世子寬宏大量，饒你們不死！過了今天，本世子一定要你們身首異處！……”
    皇後已經走到坤寧宮的第一道院子，就快被嬤嬤勸回去了，這邊聽到李琨這個兔崽子竟敢如此囂張，當即血氣上頭，大步衝出去，指著李琨怒吼：“給本宮掌嘴！掌嘴！”
    嬤嬤震驚地看了一眼皇後，嚐試著向小世子的方向走了一步。
    李琨當即對著她瞪圓了眼睛，怒道：“誰敢！你們憑什麽打我？我做錯什麽了，憑什麽打我？本世子把話撂在這兒，今兒誰敢打本世子的臉，改日本世子一定剁了她的手！”
    這話一說，別說是皇後的奶嬤嬤了，就連坤寧宮的總管太監都不敢過去了。
    皇後被身邊這群膽慫的狗奴才氣得不輕，幾步走過去，抬手對著李小琨就狠狠打了下去。
    “啪！”的一聲。
    幹脆又響亮。
    隻是打完她就後悔了，因為她在走廊的盡頭看到了皇帝的龍輦。
    這李小琨不知跟誰學的，竟是個戲精，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接著眾人就瞧見，皇帝從龍輦上跳下來，老遠地大步朝著這邊狂奔而來。
    “哇哇哇！皇爺爺！皇爺爺救我！皇祖母打我！皇祖母要打死阿琨了！”
    李琨張開一雙小手朝親愛的皇爺爺撲過去。
    皇帝一把將他抱起來，心疼地看著孩子高高腫起來的臉，問皇後：“怎麽回事？”
    “皇祖母打阿琨！嗚嗚嗚！皇祖母這裏的宮女說母妃壞話，阿琨想來教訓她們，然後皇祖母就出來打阿琨！皇爺爺！您不是說過，那兩個和尚道士誣陷了母妃，所以要被砍頭嗎？皇祖母宮裏也有宮女說了母妃的壞話，為什麽不被砍頭？！”
    李琨抱著皇帝脖子，扯著嗓子對天大哭。
    皇後站在一旁氣得咬牙切齒，七竅生煙！
    果真是宋清月那個小賤人養出來的小崽子，跟他娘一樣下賤！
    見自家娘娘竟然站在一旁，一句話不說，她身邊的奶嬤嬤著急了，上前一步急急對皇帝解釋道：“陛下，是一大早的，長孫殿下就來坤寧宮門口大喊大叫，還說了對娘娘大不敬的話……”
    “你撒謊！”李小琨坐在皇爺爺懷裏，氣勢可足了，伸出小手，指著那嬤嬤便道：“皇爺爺，當初說我母妃懷了邪胎的人裏頭就有這個嬤嬤！她還說我母妃是狐狸精，從前就是老的小的一起勾引……唔！”
    口無遮攔的小崽子被皇爺爺一把捂住了嘴。
    “陛下……”皇後被嚇得渾身癱軟，不知這些話是如何被這小崽子聽到的。
    這可是皇帝的雷區啊！
    想到從前因為宋清月，自己失控給了陛下一巴掌，皇後便害怕地止不住渾身顫抖。
    皇帝的臉色很難看，抱著孩子走進坤寧宮裏，坐下便道：“把你宮裏的宮女都叫過來。”
    “陛下，您這是要……”皇後覺得自己今天真是栽在這個小崽子手裏了。
    “都叫出來。不然朕讓王祿恩去拿人？”
    “陛下！”皇後看著皇帝的眼神幾乎哀求。
    可皇帝根本不看她，給了汪祿恩一個眼神，汪公公一腳踢在皇後奶摸摸的腿窩上。
    那位頭發已經花白的奶嬤嬤雙膝砸在黑色的地磚上發出咚的一聲，她甚至沒沒敢叫出一絲聲響來。
    “拖出去吧，留這老貨在這兒要礙誰的眼啊！”汪公公說著，又一揮手，這就去把坤寧宮裏的宮女宦官全叫來了院子裏。
    皇帝抱著李琨道：“阿琨，你好好瞧瞧，到底是哪些人在說你母妃的壞話，全挑出來，一個都別放過！”
    小世子那白白胖胖的小手如今就是閻王爺的手指。
    辨認的過程很是煎熬。
    明白皇後救不了他們的時候，有幾個宮女和小內監直接嚇得尿了褲子。
    於是他們被汪公公的手下直接拖出了宮門去。
    李琨也沒想陷害誰，今日他過來，最大的目標其實就是皇祖母身邊那個奶嬤嬤。
    因為她掐過阿芳的胳膊，把阿芳掐的胳膊上紫了一大片。
    所以指認的時候也很克製，花了好半天，一個一個宮女瞧過去，最後隻指認了兩個宮女。
    “沒了？”皇帝問道。
    李琨搖頭：“沒了。”
    “看仔細了？要不要再看一遍？”
    李琨還是搖頭。
    皇帝哼了一聲，站起身將李琨抱起來，帶人離開。
    皇後癱坐在地上，望著李琨身邊那個叫阿芳的小姑娘憤恨地幾乎把嘴皮咬破。
    真是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
    莊貴妃聽說了皇後早上被晉王府小世子擺了一道的事情，開心地叫身邊的太監去拿來來慶祝。
    太監勸道：“娘娘，現在可不是慶祝的時候！”
    “怎麽？您就不想搞清楚，是誰在背後為小世子出謀劃策的麽？奴婢就不信了，一個六歲的小娃娃能想出這麽毒的套路來！”
    莊貴妃撐著腦袋想了想，一雙狐狸眼微微眯起，嬌媚一笑：“說的也是，好啊，你去查。查出來本宮有賞。不過，酒還是給本宮拿來吧。本宮就是開心！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再去把徐妃和尤妃給本宮叫來。今兒大喜的日子，咱們就是要喝好吃好，好好慶祝！哈哈哈哈！”
    被莊貴妃召喚去她宮裏喝酒，尤妃一秒都沒有猶豫，立刻以身體不適拒絕了，徐娉婷卻是不敢得罪莊貴妃的。
    莊貴妃勢大，三皇子也頗得皇帝喜歡，而且莊貴妃的父親就要回京做兵部尚書了。
    她現在惹不起莊貴妃，再不願意去，也得去。
    莊貴妃聽說尤妃不來，隻冷笑了一聲，又讓宮裏的總管太監將葉嬪、張嬪和耿嬪都喊來。
    徐娉婷坐在一邊，心裏默默吐槽莊貴妃就是欺軟怕硬，把她喊來，怎麽不把穆玉卉一道喊來？還不是因為穆玉卉哥哥是陛下跟前的紅人，她不敢惹嘛！
    一頓酒席吃得陰陽怪氣，葉嬪和張嬪對著莊貴妃極盡巴結討好，一會誇讚三皇子為人謙虛低調，一會又誇讚莊貴妃的那位娘家侄女如何有才有德，還把三貝王府那個不滿三歲的庶長子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讓徐娉婷看著反胃！
    不過好戲來了，正當葉嬪對著莊貴妃吹捧她容貌冠絕六宮的時候，一個小宮女慌慌張張跑進來，說是陛下讓讓她去養心殿。
    “讓我去養心殿就去好了，你慌什麽？”
    小宮女咬著唇不敢說。
    “是……是莊老大人的事情！”
    “父親！”
    莊貴妃的臉一下子嚴肅起來，也不管身上的酒氣，扶著身邊太監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備輦！快備輦！”太監尖利的嗓音在殿中回單開來。
    莊老大人來京的船隻在鄱陽湖上遇了水匪，事發時間是四月初三，報信的錦衣衛從江西出發的時間是四月初六，反正到初六的時候，老大人還下落不明呢！
    徐娉婷就那麽眼睜睜瞧著方才還春風得意的莊貴妃，雙眼一翻，在皇帝麵前昏了過去！
    更有意思的事來了，貴妃娘娘剛昏過去，就有內監帶著一個太醫進來，抱拳向皇帝報告，說是皇後娘娘有喜了！
    眾位陪著貴妃娘娘來養心殿的妃嬪們，那臉上別提有多精彩了！
    徐娉婷眼珠子都快被瞪掉出來。
    這宮裏的日子真真難熬。
    一腳天堂，一腳地獄。
    她有些後悔選擇入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