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擲地有聲的兩句問話，問得老夫人啞口無言，指著宋清月的手指都在發顫，一張老臉漲得通紅，繼而竟然嘴角一歪，雙眼一翻，混身一軟，暈了過去。
    離得近的皇帝趕忙托住老夫人，大喊：“太醫！快去宣太醫！”李昭也衝過幫著扶住外祖母。
    薑子正就在邊上站著呢，他小跑幾步過去，瞧了老夫人兩眼，道：“陛下，老夫人這是中風了。陛下鬆手，將老夫人放平，容微臣用針灸一試。”
    另一邊，產房裏的產婆也叫起來：“陛下，快讓醫官們進來吧！”她們都快哭了！
    誰知道這次胎兒竟養得這般大！硬生的話，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
    宋清月道：“父皇，快讓醫官們進去吧”
    “好。”皇帝麵上看起來十分沉著，衝那幾名女醫官一揮手，聲線低沉而溫和道：“盡力而為，無論結果如何，朕赦你們無罪。”
    “多謝陛下！”
    “陛下聖明！”
    幾名婦科醫院的女醫官帶著自己的工具箱和藥箱就這麽衝進產房去。
    此時，產房內的小寧氏已經神誌不清了。
    幾名女醫官速度極快地從工具箱裏取出一隻浸泡在酒精中的刀具，主刀的是薑子正的妻子，邵娘子，她算是除了孟晚楓以外，婦科醫院裏最有經驗的大夫，到目前為止已經實施過兩百多例側切手術。
    她找準位置，又快又準地下了刀子。
    其餘女醫官幫著按住小寧氏，其中一位女醫官更是拿出金針來，配合著，給小寧氏紮了幾針止疼的。
    隨著皇後小寧氏一聲嘶啞淒厲的慘叫，孩子終於出來了。
    小寧氏昏死了過去，紮針的女醫官立刻改成了止血的穴位。
    邵娘子負責縫合傷口，另外一名女醫官則負責嗆了羊水窒息的嬰兒實施搶救。
    所有人精神高度集中，眼中隻有昏死過去的高齡產婦，以及這個尚未有呼吸的嬰兒。
    屋外，日頭逐漸爬上頭頂。
    產房內終於傳出微弱的嬰兒啼哭。
    邵娘子她們也結束了，傷口的縫合，不過現在大家還不敢放鬆，還需要繼續觀察產婦的出血情況。
    ——
    夕陽西下的時候，暈過去的寧府老太君終於悠悠轉醒。
    老人家雙眸空洞，看起來意識還不太清醒。隻是口歪眼斜，涎水不住從她歪斜的嘴角流出來，儼然已經偏癱了。
    李昭拿著藥碗親自伺候在一旁。
    “外祖母。”他輕喚了一聲。
    寧府老夫人混濁的雙眼逐漸聚焦，瞧清楚李昭的樣貌，便激動地啊啊叫起來。
    她掙紮著要起身，被李昭扶住，邊上有宮女立刻將一隻軟枕塞在老夫人腰下，李昭拿著玉碗道：“皇後娘娘性命無礙，外祖母放心，您先把藥喝了。”
    聽到小寧氏母子平安的話，老夫人這才放下心來，被李昭親自伺候著喂了藥，老夫人心中一時百感交集，一雙昏黃的老眼，望著李昭竟然沁出淚來。
    “外祖母，您自己的身子要緊，稍後我便讓奶娘將皇弟送來給您瞧瞧。”
    “啊啊！”
    老夫人又口齒不清地叫喚了兩聲，李昭點頭道：“是個皇弟，外祖母放心。”
    另一邊，宋清月也伺候完小寧氏喝藥，說是伺候，實際上小寧氏根本沒讓她近身。宋清月樂得輕鬆，讓人回府把寧越瑤叫了過來。她就那麽悠閑地坐在一邊吃了一碗甜羹。
    寧越瑤端著藥碗跪在皇後床邊，心裏氣得要死，麵上卻不敢表露分毫。
    小寧氏重新睡著後，宋清月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道：“我還有事，就辛苦妹妹你了。”
    說罷也沒等誰同意，徑直走了出去，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她實在扛不住，現在必須要回家睡覺了。
    都知道皇後娘娘這次生產損了身子，還不知能不能活下來，有經驗的嬤嬤都知道，就算娘娘當真能熬過來，往後幾年，皇後恐怕隻能纏綿病榻了。
    沒了皇後，這宮裏除了太後，可不就是太子妃最大了？就這幾年的形勢瞧，太子妃在陛下麵前可比太後娘娘要說得上話。
    老太後也就隻能在後宮這一畝三分地蹦噠蹦噠，人家太子妃可是在前朝都說得上話呢！
    現在坤寧宮的人，對宋清月的態度紛紛微妙了起來。
    她剛準備往宮外的方向走，忽然有個小宦官從岔道上蹦出來，道：“娘娘！宋大人請您去瞧瞧報紙呢！”
    差點忘了這茬……
    宋清月歎口氣，揉了揉眼睛，讓小宦官前頭帶路。
    文華殿內，此時聚集了許多人。除了幾位內閣大臣，還有帥季誠、江遠潮、沈信、穆磊、墨韻、墨竹、青芷，甚至牛和生、蕭進榮以及薑子正都在。
    “娘娘終於來了。”眾人見到她，紛紛向她行禮，就連宋大人都不例外。
    宋清月忍住打哈欠的衝動，抬抬手，有些無精打采地走到主位上坐下。
    皇帝不在、李昭也不在，她就是地位最高的。
    有小宦官雙手俸上報紙。
    宋清月抬眼，頭版頭條：“皇後產子生命垂危，婦科女醫妙手回春！”
    咦！
    今天最新的新聞竟然已經被印在報紙上頭了！
    看看標題，這個切入角度就甚是叫宋清月舒服，不是大力鼓吹皇後產子這件事本身，而是借著這件事宣傳一波婦科醫院！
    不錯不錯！
    再一瞧文章署名：宋建鳴。
    啊，還是老爹懂自己啊！
    內容宋清月大致掃了一眼，竟是一篇非常詳細的采訪錄，采訪對象是薑子正和主刀醫師邵娘子，還有當時在產房內的幾名產婆。
    內容宋清月大致掃了一眼，竟是一篇非常詳細的采訪錄，采訪對象是薑子正和主刀醫師邵娘子，還有當時在產房內的幾名產婆。
    著重描繪當時的情形多麽驚險，小皇子生出來的時候已然沒了呼吸，女醫官們如何奮力搶救，叫小皇子起死回生！而皇後娘娘也危在旦夕，又叫女醫官們如何沉著應對，用最先進的醫術挽救了娘娘的性命。
    之後，下頭又劈出一個單獨的方格，寫了寫現在京城婦科醫院的規模和現狀，順便說了說來婦科醫院產子的好處，以及收費標準。
    另一個方格裏則是婦科醫學院的招生廣告，重點說了說醫學院的獎學金製度，以及畢業後的工作前景。
    “不錯，不錯！爹爹寫得真好！”宋清月看後困意全無，眉開眼笑的，“陛下跟太子殿下都看過了麽？”
    “看過了，陛下與殿下都覺得這樣寫甚好。”宋建鳴頗為得意地說道。
    宋清月笑了笑，繼續往後翻，看到第三版是薑遠潮提供的一篇凶殺案的調查故事後，她沒細看，隻說道：“最近六扇門有沒有什麽通緝要犯啊？完全可以刊登到報紙上頭欸。”
    她這麽說罷，江遠潮雙眸一亮，倒是《朝聞快報》的編輯們犯了難。
    “娘娘，這罪犯的畫像要印刷怕是……”
    宋清月卻道：“應該不是難事，找製版師傅問問嘛。你們那兒要是缺這方麵的人材，我倒是可以從太原連環畫工作室調兩個專門製作圖畫的雕版師傅來。”
    這個提議很快得到了報紙項目組全體成員的擁護。
    宋清月繼續往下瞧，又放到物價對比表的時候，眼前也是一亮，問道：“這一篇誰想到的？”
    “是我。”錢中敏弱弱出聲。
    宋清月笑起來：“不錯！這個欄目可以固定下來。不過這風報紙是咱們要在全國範圍內發行的，所以我倒是建議，除了京城內的價格資訊，還可以寫一寫京城外的。至少我們有電報站點的地方都可以寫上去。”
    說到這裏，她抬起頭來看向青芷：“青芷，這件事你盡快幫著協調一下，每個站點增加一名《朝聞快報》的新聞專員，月俸由皇家書局出，由他們負責收集當地的大新聞，以及物價。”
    “沒問題！”青芷響亮而幹脆地應下這個差事，但她還是補充了一句：“遼東線和南京線，也需要專員的話，恐怕還需要娘娘發話。”
    沒錯了，現在從京師到南京和遼東的線路暫時還隻有軍用和官用的，青芷還沒有權利幹涉，這一點確實需要宋清月本人去協調。
    宋清月立刻點頭：“沒問題，這樣咱們報紙的內容也能變得更豐富。”
    隨後，她又快速瀏覽了一遍報紙，看向自大家，問道：“我覺得內容挺豐富，看著也很有意思，大家都是什麽意見？”
    還是青芷率先開口道：“娘娘，宋大人，我這便想刊登一側招工廣告！能不能想法子空點位置給我？”
    宋清月點頭，對自家老爹說：“爹，幹脆再加四個版麵吧。既然是為老百姓服務的報紙，光是各地的招工信息，就能刊登一到兩個版麵了。就說這個報紙，完全可以鼓勵大家投稿啊。采納後，咱們可以發放一點稿費。另外，咱們可以再加一個版麵的商業廣告。”
    “商業廣告？”
    大家不約而同重複了一遍這個不算新的名詞。
    宋清月點頭：“就跟咱們在水泥路兩側樹立的告示牌一個道理，比方說汾州的新酒上市了，完全可以花錢買一個廣告位，向外地客商宣傳本地的酒，還有像是山西好些地方產的大棗都很甜，太原的醋也是極好的。這個我倒是可以幫忙聯係當地商家，問問他們需不需要買廣告位。還有像是尋人啟事、訃告之類的消息，有需要的人家也可以通過購買咱們的廣告位來傳播消息。”
    宋建鳴越聽，眼睛睜得越大，他思索一二，問道：“娘娘的意思是，這報紙可以通過賣廣告位來賺取盈利？”
    宋清月笑著點頭：“沒錯！有了廣告的收入，咱們就可以將報紙定個低價，叫人人都買得起，人人都喜歡看。有越多人愛看，廣告的效果就越好，廣告位就可以賣得出越高的價格。”
    “原是這樣！娘娘真乃是神人！”宋清月的腦殘粉帥季誠帥司長情不自禁地叫喚出來。
    宋清月略帶尷尬地笑笑，這份誇獎有點受之有愧。她清清嗓子又道：“另外，為了增加咱們報紙的讀者粘性，還可以在報紙上開辟一個話本頁麵，專門刊登長篇話本。每次隻刊登一小節。這個我原以為敏敏能想到的。”她抬起頭看向錢中敏：“敏敏，你不是最愛寫故事了麽？”
    “還能這樣嗎？”錢中敏被太子妃點了名字，激動興奮地滿臉通紅。
    宋清月問道：“平常百姓愛不愛看話本？”
    錢中敏用力點頭。
    宋清月又問：“咱們報紙要刊登什麽內容呢？”
    “百姓愛看的、關心的。”錢中敏答道。
    “那不就成了？有何不可呢？”
    這次試讀會後，報紙項目組的編輯們似乎受到了某種啟發，思路一下打開了。
    而在場的所有人都對宋清月欽佩不已，帥季誠一路上都在興奮地與好友蕭進榮說：“我就說，我就說！君莫笑的眼界、思想絕非凡人所有！也難怪宋大人非要等太子妃讀過之後才去修改了。她一個人抵得上咱們一屋子！”
    蕭進榮點頭道：“確實，她是君莫笑啊！”
    從前有些看不慣宋清月的兩位上了年紀的閣臣，回了家之後都不住感歎：“這位太子妃，不得了啊！”
    一邊理解皇帝和太子為何這般看重宋清月，一邊又開始憂心宋清月有武曌之風範，想要勸說陛下和太子，防範之心不可無，又害怕被太子妃知曉了，被遭到打擊報複。
    算一算，現如今的朝堂，能威脅太子殿下的勢力幾乎已經沒有了。
    皇後若是因為生產而病弱，太子府的勢力就會進一步坐大。
    一個李昭已經夠厲害了，如今親眼見識了太子妃的能力，大家隻會更加忌憚太子府的能量。
    這日晚上，李昭將外祖母送回鎮北公府之後，立刻回了太子府。
    到家，先拉著宋清月去給母親的排位上了一柱香。宋清月跪在軟墊上給元後娘娘磕了三個頭，轉頭看向李昭，笑著問道：“今晚可要妾身陪著殿下喝兩杯？”
    李昭頷首笑了笑，拉過宋清月來，圈住她，道：“我還好，父皇今晚怕是要喝個痛快了。你呢？你高不高興？”
    宋清月嗯了一聲，長長歎出一口氣來，道：“其實還行吧。過好自己，比報仇重要。若滿心滿眼都是仇恨，那便叫仇者快，親者痛。要說高興，我更為你跟父皇高興。”
    她轉過身來，仰頭看著李昭，眸中有星辰閃耀。
    李昭被她一句話說得，眼睛忽然就濕了。
    他微微仰起頭來，看了看外頭的月亮，良久，緩緩道：“是啊，我也為父皇高興。他可算是解脫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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