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黑暗中，沈景城低低的應著。
    他知道，自從顧家姐妹那件事後，顧錦就一直很不安，如果按照她想的做，她就能安下心來的話，那麽他願意。
    “怎麽我說什麽你都答應？”顧錦在他懷中膩歪的蹭蹭，窩心的很。
    “因為我也想啊。”沈景城在夜色中不急不緩的說著自己的理由：“咱這個縣令也不知道還要在這裏多少年，誰也不能保證以後不會有天災人禍，他把那些人的生死硬派到我頭上一次兩次就算了，天長日久的我們還要不要過日子？當了糧長就不同了，最起碼我每年都能去一次京城，他一個縣令卻未必能，到時候他應該會收斂些吧。”
    顧錦倒是沒有想到這上麵去，一時間有些悵然。
    是啊，當個小老百姓隻能任人擺布，當了裏長還要被人拿捏，這世間總是有東西逼迫著人走原本不想走的路。
    而她將來麵對的，可能要比現在這些事情還要麻煩百倍、千倍。
    “夫君，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是個大麻煩，會不會就不想要我了。”良久，顧錦的聲音再次響起。
    隻是這次，她的聲音裏多了很多的茫然無措。
    這幾年，沈景城一直都對她很好，好到她一想到將來沈景城可能會嫌棄自己，會不要自己，心裏就又慌又難受。
    “不會。”幾乎是她的聲音剛落下，沈景城就有了回應，那急迫的聲音就好像在拒絕什麽似的。
    “如果有一天你有了那想法，跟我說一聲，我、我會自己離開……”
    黑暗中顧錦繼續說著，沈景城卻不想再聽了，雙手死死的把她摟在懷裏，悶聲說：“不會有那天的，我保證，不會。”
    感覺到他緊緊箍住自己的力道，顧錦乖乖的呆在他懷裏悄悄濕潤了眼睛。
    不管沈景城現在說的是真是假，隻要有他這句話，那麽以後如果自己有了麻煩，絕對不會牽連他的。
    然而，她卻不知道，隻因她一句話，沈景城此刻眼神究竟有多危險。
    他才知道，顧家姐妹的事情竟然讓顧錦有了這樣的想法，但這是他不允許的。
    他的阿錦想怎樣都可以，唯獨不能有這樣的想法。
    失去過一次就夠了，要是再來一次，他會瘋的。
    雖然沈景城把她摟得很緊，可顧錦卻感覺前所未有的安穩，慢慢的在他懷裏睡了過去。
    卻不知道，在她睡著之後，沈景城在黑夜裏盯著她看了好久、好久。
    這天早晨，西村的人們在沈景城家門前等了很久都不見開門，便坐在他家門口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起了天。
    劉大在人群中跟自己的鄰居江正書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忽然就聽到有人在叫自己，抬頭看去，就見高大壯在這群人的外麵看著這邊。
    劉大目光微閃，跟江正書說了一聲就朝高大壯走了過去。
    “大哥，你給我想個辦法吧，隻用鐵鍬翻地實在太慢了，這麽下去，節氣過去我也未必能種完一畝地啊！”劉大一到跟前，高大壯就迫不及待的跟他說出自己的目的。
    隻用鐵鍬翻了兩天地，他就翻不下去了，可能被他們對沈景城和顧家做的事情嚇怕了吧，東村不管是耕種完田地的人家，還是沒耕種完田地的人家，沒有一家肯借給他們這幾家耕犁的。
    這樣下去，他一年能耕種出兩三畝地就不錯了，交了賦稅去，夠誰吃的啊？
    “我能有什麽辦法？”劉大歎了口氣，說道：“我要是有辦法，這些年也不會一直靠著你和石頭混吃混喝，是吧？”
    高大壯聽得沉默，臉色有些不好。
    但認真想想也確實是這樣，劉大要是真有辦法，至於這麽多年一畝地都沒有嗎？要不是因為那次破了頭，劉大說不定現在還靠他吃飯呢？
    想到這個，高大壯忽然靈機一動，悄悄湊到劉大麵前，問：“你說我像你一樣使個苦肉計怎麽樣？”
    劉大聽的目光怪異，他明明記得告訴過高大壯這是不知被誰打的，怎麽高大壯還會這麽認為？
    可看著高大壯閃爍的雙眼，劉大一下子明白了些什麽。
    從小到大，他都以為高大壯和楊石頭一樣，是個沒什麽心眼的人。現在看來，不但楊石頭心眼不少，這高大壯也同樣不少小心思呢。
    至於以前為什麽總表現出沒什麽主意的樣子，估計是拿他當刀使吧？
    劉大忽然就不想跟高大壯說話了，淡淡說道：“我勸你不要糊弄沈裏長，有句話叫做‘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你已經得罪他兩次了，要是被沈裏長知道你把他當傻子糊弄，那就是結仇，誰都救不了你。”
    說完，劉大扭頭就走了。
    相識多年，這是他對高大壯最後的勸告，聽不聽都隨意吧！
    高大壯看著劉大離開的背影，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變了臉，可再想叫劉大，又覺得叫也沒什麽用，便扭頭回去了。
    日上三竿時，沈家的院門終於開了，沈景城跟眾人說了一下今天要打哪些糧食，就讓他們拿上家夥事去了場院，緊接著，西村的人就發現沈景城忽然就加快了糧食入倉的速度。
    八天之後，糧食全部入倉，西村的人們也終於鬆了口氣。
    自此他們的時間就歸自己了，再不用天天去沈景城家報道。
    糧食入倉後，沈景城和顧錦就開始計劃明年的種地事宜。
    要想多種地，那就得多雇傭一些人來幹活，能幹長工的優先，短工次之，這樣雖然多廢些工錢，但省了天天找人工的麻煩。
    工人有了，得給人家住的地方吧？總不能隨意挖個地窩子讓人常年住著，這就得要蓋房。
    人有了，得吃水吧，他這裏畢竟離大清河遠些，那麽多人吃水，總不能還要特意空出一個人來拉水吧，所以水井得安排上。
    工人、吃水、住的都解決了，那收了糧食也得有放的地方吧，種那麽多地，他們原來放糧食的屋子可盛不開，所以不但得蓋人住的房子還得蓋倉房，還得繼續買各類農具。
    另外有了今年的蝗災和難民事件，兩人都覺得還得弄個隱蔽的地方多儲存些糧食，以備不時之需。
    計劃著計劃著，攤子就鋪大了。
    “這，我們這步子是不是邁的太大了？”
    顧錦趴在炕桌上，看著寫在紙上的密密麻麻的計劃，有些咂舌。
    這麽一來，她和沈景城這幾年攢下的銀子可就不剩多少了。
    “不破不立嘛，總歸不會比我們剛來的時候難。”沈景城笑著把她攬在自己的腿上坐著，下顎擱在她的肩頭看著那些計劃，眼裏有著一種決絕。
    這些銀子雖然買不了縣城裏的一個院子，但在鄉下還是能幹很多事情的。
    他想快些讓阿錦安心下來，不要總是因為一點點小事就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