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王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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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輕的梆子聲在樹林中回蕩,像是毛裏求斯或者新幾內亞的土人演奏的原始音樂。
    其實顧北對於毛裏求斯和新幾內亞的土著音樂根本沒有研究,他的意思是這梆子聲和那種音樂一樣很難聽很原始,不論它是巴巴托斯還是摩拉克斯。
    可就是這麽難聽這麽原始的聲音,卻仿佛擁有魔力一般,在它響起的一瞬間,周圍的死侍全部停止了躁動,安靜下來。
    顧北一瞬間就意識到,這梆子聲有古怪。
    他回想起了那場夢境中在黑天鵝港裏得到的信息,赫爾左格可以借由梆子聲,控製那些被做過腦橋中斷手術的孩子。
    看來同樣的方法也可以用來控製死侍。
    顧北隨手一巴掌抽在源稚女的腦門上,把聽到梆子聲漸漸蘇醒過來的源稚女再次抽暈過去,順便從他的衣服上扯下兩塊布條塞進他的耳朵眼裏。
    果然,聽不到梆子聲的源稚女又再次安靜下來。
    最高端的技術往往要用最簡單的破解方式。
    你用聲波結合腦橋中斷手術控製別人,那我直接讓他聽不見不就得了。
    看來源稚女也被做過腦橋中斷手術。
    對於這件事,顧北其實早有預料。
    自從知道幕後之人可能是赫爾左格和邦達列夫的時候,顧北就對源稚生和繪梨衣做了一個更為細致的檢查,果不其然,他在兩人的大腦位置都找到了手術痕跡,也想到了被中斷的腦橋。
    其實一開始顧北也沒檢查出什麽東西來。
    這玩意嚴格來說算不上一種傷病或者缺陷,腦橋被中斷以後,分割開的兩個半腦雖然日常工作沒有什麽異樣,但是在發育程度上確實從一個整體變成了兩個整體,並且都具備完整的功能。
    所以如果不是刻意檢查腦橋的話,顧北就算用雙全手大致檢查一遍,也隻能做出一切正常的判斷。
    但是知道是腦橋的問題之後,這個痕跡就很明顯了,顧北也著手幫兩人重新連接腦橋。
    但這畢竟是一個細活,需要將兩個發育完整的半腦的內部體係打破之後聯通在一起,就像是將兩個已經裝修好的水池中間的隔斷拆除,一個不注意就有生命危險,所以顧北忙活到現在也沒能徹底將兩人治好。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顧北這次就沒打算帶他們一起來刷怪。
    萬一他們要是被控製了,雖然顧北不至於打不過,但要活捉這兩位也夠顧北喝一壺的。
    在上山之前,顧北還特意叮囑源稚生,讓他帶著繪梨衣離遠點,越遠做好。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現在看來顧北的準備是對的。
    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死侍的包圍圈讓開一條路,帶著白色麵具的男人從陰影中走出來。
    「果然,像你這麽多疑的人,大概是不放心把這件事情交給源稚女自己來處理的。」
    顧北一手提著源稚女,另一隻手拎著刀:「不過,像你這麽謹慎的男人,居然會主動出現在我的麵前,這是我沒想到的。」
    「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嗎?」
    男人穿著筆挺的軍禮服,腰間係著寬闊的皮帶,領口裏係著華美的紫色領巾,跟顧北在夢境中看到的的赫爾左格博士一模一樣,與其說他看起來像個赤聯軍官,不如說像一位從畫像中走出的普魯士貴族。
    「我應該怎麽稱呼你?邦達列夫少校?赫爾左格博士?」
    「邦達列夫?」男人搖了搖頭,「你是說那個明明掌握著登神的鑰匙,卻偏偏要和一群小家夥玩過家家的老頭子嗎?」
    「聽起來你們好像鬧矛盾了。」
    「這是一個秘密,孩子,你叫我
    王將就好,赫爾左格已經是被丟棄在曆史裏的名字了。」
    王將,日本將棋中的棋子,日本將棋是一種類似於象棋的棋類遊戲,在將棋中,王將和玉將等同於象棋中的將和帥。
    顧北當然不會天真的認為赫爾左格突然來了雅興要和他談論將棋,在源稚生的默許下,顧北從失吹櫻和烏鴉那裏得到了很多情報。
    其中有關猛鬼眾的情報中指出,猛鬼眾的內部等級安排是按照將棋來排序的,其中最高的就是王將。
    也就是說,眼前這家夥就是猛鬼眾的老大。
    如果說赫爾左格對應王將的話,那邦達列夫就應該對應玉將,換算到猛鬼眾和蛇歧八家的身份上,玉將應該是指大家長的位置。
    「橘政宗是邦達列夫?」雖然是問句,但是顧北的語氣卻非常肯定。
    王將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我很好奇,你是從哪裏知道這些的?」
    顧北攤了攤手,隨便扯道:「克格勃的機密檔桉裏還有關於黑天鵝計劃的一些記錄,當時的大火基本燒掉了一切,但是事後特工們卻發現廢墟裏沒有赫爾左格博士的遺骸,並在報告中提到有一位身處黑天鵝的少校也失蹤了。」
    【鑒於大環境如此,
    王將點了點頭,並沒有要否認身份的意思,而是追根究底道:「你是怎麽找到我們的?」
    這更是沒譜的是,顧北總不能說是從繪梨衣和上杉越的身份上反推出來的吧,隻能搖搖頭避開這個問題:「莫托洛夫雞尾酒是你研究出來的吧?」
    王將沒有否認,澹然點了點頭:「我將研究資料交給了猛鬼眾的研究人員,老實說我本來並沒有指望他們有什麽研究成果,但他們給了我一個驚喜。」
    顧北鼻子聳動,沒有嗅到說謊的味道。
    「那繪梨衣呢?她的血統暴走和你有沒有關係?」
    「橘政宗的女兒嗎?她是蛇歧八家的人,她的事情你應該去問蛇歧八家吧。」
    「你的意思是繪梨衣身上的問題是橘政宗做的?」
    「誰知道呢。」王將語氣玩味,但是顧北卻沒有嗅到任何說謊的味道。
    隻不過……哪裏不太對勁。
    從山下的書店裏開始,顧北就總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理不順,明明各個環節都符合邏輯,但是術士的靈覺總是感覺別扭。
    到底是哪裏……
    顧北有些抓不住頭緒,感覺自己像是被困在了思維的怪圈中,王將與橘政宗,赫爾左格與邦達列夫一直在圈裏打轉。
    「不過說到橘政宗的女兒,那真是個特殊的女孩。」
    王將的話打斷了顧北的思路,他看向王將:「為什麽這麽說?」
    「你知道嗎,每十萬個被龍血侵蝕的人類當中隻有一個可以幸存下來,我就是那少有的十萬分之一,那個女孩也是。」
    「那又怎麽樣?」
    王將搖著頭:「這並非是幸運,因為這種幸運同樣出現在她的兄弟的身上。」
    王將指了指顧北手中的源稚女:「幸運隻是形容偶然的說法,當龍血的毒碰上他們的血統之後,活下來就是一種必然。」
    顧北明悟過來,不是源氏兄弟和繪梨衣有幸運光環,而是他們的血統特殊。
    這是來自於上杉越的,整個蛇歧八家最後的皇血,擁有抵抗龍血侵蝕的能力!?
    「所以你的進化藥是專門為他們研究的?」
    「不不不,你不明白,任何進化藥的藥力都是有限的,最終隻能製造出死侍來,這不是因為藥物的成分還不完善,而是因為進化藥已經超出了基因學
    的範疇。」
    「真正的進化藥是一種煉金藥物,核心成分是古龍之血,尤其是神的胎血,隻要獲得那胎血,那麽無論是誰都有機會造出完美的進化藥,那麽這種進化藥將會被用在什麽人身上呢?」
    「那個人必須能夠耐受龍血的毒性。」王將發出輕微的笑聲。
    顧北的聲音越來越澹,甚至有些空靈:「所以你和橘政宗把目標放在了源稚生源稚女和繪梨衣身上,你認為他們會進化成完美的龍類?」
    「我一直認為隻有用在自己身上才是最保險的辦法,本來想在稚女身上也試試,不過這小子太難控製了,女孩子一樣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毒蛇的心啊!」
    「純血龍類能活多久?幾百年,幾千年?還是繭化可以無限重複,生命近乎無限長?」
    「壽命突破千年應該不是問題。對於龍王來說,繭化次數可能是無限的,也可能受到細胞分裂次數的限製,我還沒有機會知道。」
    「這麽說來如果你進化為龍,可以在王座上坐至少一千年?」
    「前提是沒有人把我從王座上攆下去。」
    「犧牲那麽多人命,隻為在王座上坐上一千年,並且隨時準備著被新的王殺死,代價是不是太大了呢?」
    「代價確實很大,可如果我不在食物鏈中往上爬,我就會失去存在的意義,血腥是高貴,是美,是物種演化的力量!隻有血腥的王是真正活過的,他的臣民都是食物。」
    「王在萬眾歡呼中登上寶座,膜拜他的卻都是食物,這種說法聽起來真滑稽。」顧北咂咂嘴說道,「你的國家聽起來就像是一張餐桌,隻有你獨自用餐。」
    「王本來就是孤獨的啊,王跟被王統治的東西,是不同的族類。」
    「我想你一定沒有過孩子。」
    「沒有生育後代的動力,如果生下的是不合格的後代,簡直是我的恥辱。」
    「真是有趣的理論……」
    可這根本就並非人類的邏輯。
    這是龍的邏輯,在龍族鐵與血的文明中,唯有權與力永恒,沒有給親情和愛留下任何餘地。
    在龍的世界裏,個體的存在價值就是它擁有的力量,弱者活該被吞噬,強者坐在孤單的、搖搖欲墜的王座上,等待著新的王起來推翻自己、吞噬自己。
    龍族的強大,就是用這種究極的進化方式來保證的。
    為了進化一切都可以被送上祭壇,包括那些在人類文明中被捧得很高、被詩人無數次讚美的東西善良、慈悲、謙卑、節製、貞潔,乃至於一切的愛。
    進化的祭壇中熊熊燃燒,燃燒著那些羈絆著人類的感情。
    「感情對你來說是一種多餘。」
    「不,任何強大都不應該被感情所束縛!」
    顧北失笑道:「聽你這麽一說我突然感覺自己好像也不是很強大……畢竟我也有深愛的人,而且她也愛著我。」
    顧北抽出源稚女戲服上的腰帶,旁若無人地把他綁在自己的背上,用腰帶一圈一圈固定好。
    「我突然有個問題。」
    顧北提著刀站起身來,黑色的刀鋒上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森森鬼氣。
    原本來拘靈遣將中的服靈之法,目的是為了讓使用者可以用極快的速度在短時間內增強自己的實力,但後遺症也很明顯,就是容易導致身體內的各種元炁駁雜不清。
    在經過顧北的改良之後,將這項技術用在了武器上,並且用神機百煉煉化在了這把由無數靈魂凝聚而成的鬼刀上。
    被這把鬼刀斬殺的人,連靈魂也會被刀徹底吸收,鬼刀也會在不斷的吸收中成長壯大。
    王將頗為忌憚地看了一眼鬼刀:
    「你想問什麽?」
    顧北粲然一笑:「也沒什麽,隻是聽你說強者都不應該擁有感情,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沒有感情的你,會感覺到恐懼嗎?」
    顧北悍然衝鋒,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一樣衝向王將,他沒有用八門搬運術瞬移,實際上在這麽短的距離內,無論是衝鋒還是瞬移的速度都是差不多的,瞬移唯一的優勢就是不可預測,但代價就是威力要小一點。
    他拋棄了用八門搬運術瞬移的靈活戰法,轉而選擇用最樸實無華的衝鋒來積蓄力量。
    周圍的死侍在一瞬間動了起來,他們皆是王駕前的護衛,任何想要傷害王將的都要踏過他們的屍體。
    顧北的衝鋒又怎麽可能那麽容易擋住,死侍堅硬的鱗片根本阻攔不了鋒利的鬼刀,每一次揮刀都會有一道亡魂被鬼刀吸收,鬼刀上的鬼氣也越來越陰森。
    梆子聲響了起來,大批大批的死侍潮水般湧了上來,王將隱匿在死侍的海洋當中,雖然肉眼看不到,但顧北早就鎖定了王將的位置,一刀一個死侍,砍瓜切菜一般衝向王將,簡直是夢回當年從南天門一路砍到蓬來東路的日子。
    顧北緩緩揮刀,蕩開林中的霧和露,濃鬱的龍血從死侍的身體中潑灑而出,滲入地麵中。
    周圍的樹與花草好像吃了金坷垃一樣飛快生長,不一會就結出了櫻紅色的花骨朵。
    鬼刀劈開死侍構成的人牆,露出了被護在中間的王將,顧北一刀落下,飛舞的鬼氣包裹著濃鬱得化不開的恐懼直直從麵具中間切了下去。
    一刀兩半,血水橫流。
    麵具落下,是一張瞪大雙眼寫滿恐懼的臉。
    那張臉看上去極陌生的臉,不是赫爾左格,也不是邦達列夫。
    整容了嗎?
    雖然殺死了王將,但顧北心中的疑慮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濃鬱了。
    這麽簡單就結束了?
    不對勁,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對勁!
    到底是哪裏不對?
    正當顧北想不通的時候,熟悉的梆子聲再次響了起來,不過這次聲音發出的地方並不在他的身邊。
    那是……鎮子上的廣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