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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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任蛇歧八家影皇兼任大家長源稚生,在白王複蘇事件中直麵白王聖骸,並在事件結束後不知所蹤——這是蛇歧八家大部分人都收到的公開情報。
    因為沒有收斂到源稚生的屍體,所以盡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大多數人都認為源稚生依舊活著,並反對家族公開源稚生的遺囑。
    隻有少數人知曉殘酷的真相:源稚生直麵聖骸並自願被白王寄生,之後與白王進行了殊死搏鬥,並在確定白王的意識無法脫離身體之後,控製身體自刎,與白王同歸於盡。
    知道這個情報的人很少,隻有現在還清醒的幾個家主,夜叉烏鴉兩人,還有昂熱。
    這些人確確實實接收到了源稚生的死訊,並且已經開始秘密籌備葬禮了。
    而對於源稚生突然冒出來的弟弟,大家秉持著相同的態度——既不親近,也不疏遠。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源稚生和源稚女是兄弟是事實,源稚女是上杉越的兒子,是上杉繪梨衣的哥哥也是事實,並且源稚女同樣也身負皇血。
    在眼下源稚生陣亡,上杉越拒絕掌權,繪梨衣被顧北帶走的情況下,讓他暫時頂替源稚生的位置是最好的辦法。
    並且有顧北的保證,也確保了源稚女的血統不會失控。
    但歸根結底,源稚女曾經是猛鬼眾的龍王。
    昔日敵人的首領,如今變成了我的首領。
    這屬實讓人難以接受。
    不過這種難以接受隻是對幾位家主而言的,而對於夜叉和烏鴉來說,倒是沒什麽困難的。
    源稚生對於他們而言更像是“老大”而非“領袖”,他們的感情很好,但活在街頭的人過了今天沒有明天,大家都做好了為彼此送葬的準備。
    所以源稚女的到來對於他們而言隻是陌生,但並非無法接受。
    源稚女坐在榻榻米上。
    這裏是源氏重工的高層,托蛇歧八家的福,源氏重工是整個新宿最高的大樓,隻被淹沒了一半。
    從中間的窗戶望出去,憑空生出一種飄蕩在海上的感覺,伸手就能觸及到水麵。
    不過巧合的是,最接近水麵的一層是原本用來「囚禁」繪梨衣的未知樓層,這裏沒有窗戶。
    源稚女搬進來之後,命人改建了樓層的格局,並且開了窗,方便進出。
    其實蛇歧八家給源稚女安排了更好的住處,隻不過他還是願意住在這裏,因為這裏有源稚生和繪梨衣生活過的影子,他甚至能夠透過裏間的遊戲機,看到兩個人抱著手柄打遊戲的樣子。
    他思緒翻湧,臉上不動聲色,端起熱茶細細地啜飲,優雅嫵媚,令人怦然心動,完全忽略他的性別。
    烏鴉偏了偏頭,感覺自己有點遭不住。
    少主的弟弟怎麽感覺像個女人一樣?
    他視線一偏,就看到了源稚女身邊的女人。
    那是剛剛引他進來的女人,他也認得對方:原猛鬼眾龍馬,現櫻井家代理家主櫻井小暮。
    在源稚女待在猛鬼眾的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陪伴著源稚女。
    類似於少主和櫻的關係。
    想到源稚生,烏鴉突然回過神來:“稚女少主,您剛剛說……是少主叫我過來的?”
    他小心翼翼開口,語氣期待中帶著恐懼。
    說到底,源稚生在他的認知當中已經是個死人了,源稚女說是源稚生找他過來的,很難不讓烏鴉聯想到一些東西。
    混街頭的人大多如此,如果有一天老大告訴你,有一個死去的兄弟找你,那麽這個老大有很大概率是要滅口了。
    而那份期待……老實說,烏鴉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他隻知道,他不想讓源稚生死。
    但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可以改變嗎?
    好像還真行。
    沿著命運之河回溯過去,改變過去……
    不過如果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基本上也不會有什麽遺憾。
    不小心打翻的茶杯和茶水已經被收拾幹淨,烏鴉坐在方桌前,低下頭去,把眼神藏起來。
    然而,這個動作隻持續了一秒鍾,他的頭就因為源稚女的話迅速抬了起來。
    “哥哥,還活著。”
    他剛剛聽到了什麽!?
    烏鴉的眼神滿是難以置信,他的眼睛對上源稚女那雙柔和漂亮的眼睛,試圖在其中尋找出說謊的痕跡。
    但很遺憾……並不,這可不是遺憾的事情,而是值得高興!
    源稚生,少主,還活著!
    有什麽事情是比這件事更值得慶祝的!?
    隻不過有件事烏鴉想不通。
    如果少主還活著,那他現在在哪?
    總不能是被顧北打包送到天朝去陪繪梨衣度假去了吧?
    正想著,他突然看到,源稚女的眼睛亮了。
    黃金瞳打開,直勾勾盯著烏鴉。
    古奧的聲音回蕩在房間當中。
    烏鴉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周圍的景色模糊起來,然後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當一切停止旋轉,他已經不在源氏重工的大樓裏了。
    淅瀝瀝的雨聲敲打青磚綠瓦,周圍的環境從高檔的現在寫字樓換到了清幽的深山之中,古老的建築物籠罩在蒙蒙的細雨。
    這座古建築有些年頭了,角落裏供奉的石地藏都長滿了青苔,但每個角落都那麽精致,連佛前的燈都用琉璃燈盞。
    壁龕裏的煤油燈影影綽綽,出現在烏鴉麵前的是一扇很隱蔽的房門。
    門後是一間簡約而精致的和式小屋,隻有少數幾件家具。
    烏鴉一眼就認出了這裏。
    白羽天狗神社,其實是蛇岐八家曆代家長的墓地——這個地方僥幸沒有被淹沒,幾位家主和代理家主原本還打算著把源稚生的衣冠塚設置在這裏的。
    不過現在看來,一切都還早。
    他看著房間中的男人,突然感覺眼眶一熱。
    街頭流氓都很少落淚,因為陪伴他們的永遠都是血與死亡,隻是這一次,烏鴉卻怎麽也控製不了自己。
    “少主……”
    “呦,烏鴉。”
    源稚生用盡量輕鬆的語氣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見。”
    “嗯……雖然我相信稚女自己就可以處理好蛇歧八家的事情,但關鍵時候還是放不下心來,所以就讓他帶你來見我了。”
    “當然,我沒有死亡,準確來說我現在的狀態應該是……共生。”
    隨著源稚生的話,整個世界變成了純粹的黑白,漆黑的白色皇帝飛翔於兩人上方,俯瞰著下方渺小如螞蟻的人類。
    ——
    “共生……你這家夥的花樣還真是越來越多了。”
    顧北在醫院走廊盡頭的自動販賣機買了新的飲料,然後提著袋子往回走,裏邊有顧北自己要喝的dr  pepper,還有路明非的營養快線,芬格爾的可樂和凱撒點名要的關東煮。
    凱撒原話:“來了日本兩次,吃了兩次的西餐,我需要品嚐一下日本當地美食。”
    於是顧北給他買了關東煮——罐裝特辣版。
    走廊裏靜悄悄的沒有生息,顧北步伐輕盈,心情放鬆,來來往往的護士醫生們都看著這個帶著眼罩一蹦一跳的怪人,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扶他一把。
    然後他就聽到了剛才的聲音。
    “你這麽出現感覺真像鬧鬼。”顧北咂咂嘴說道。
    淅瀝瀝的雨聲綿延不絕,顧北提著帶著在一扇窗台前停下,窗外是小小的花園,凋謝的菊花隻剩下黑色的枯枝,像是一叢叢在雨中高舉的鬼爪。
    小屁孩伸手從探進顧北拎著的袋子,挑了一下之後,還是取出了芬格爾的那瓶可樂。
    畢竟其他人的飲品多少有點不太正常。
    “哇,超辣罐裝關東煮,還是熱的,你的品味不怎麽樣啊。”
    “隻是拿來體驗當地的風土人情而已,”顧北聳聳肩,“反正不是我吃。”
    “也對,”路鳴澤點點頭。“加圖索家的大少爺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碰日本料理了。”
    “那不是很好。”
    “你這家夥的性格還是一如既往的惡劣。”
    “多謝誇獎。”
    醫院的走廊當中陷入了停滯,周圍的一切都不在活動,唯二能夠行動的人也隻是靠在牆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但是如果能夠透過衣服直接觀察兩個人的身體的話,就會發現他們的身體不約而同地緊繃起來,就像是八角籠裏的兩個相互防備的拳擊手,隨時都可能衝著對方的臉來上一拳。
    路鳴澤“噗呲”一聲打開可樂,然後把拉環掛在了一個護士的無名指上:“你總是能給我帶來驚喜。”
    顧北打了個哈欠:“怎麽說?”
    “奧丁搶走了赫拉斯的骨血,但是那裏邊沒有龍骨十字,這代表著赫拉斯沒有跟隨那具身體一起死去,他的靈魂寄宿在了其他的地方。”
    “但是赫拉斯本身沒有結繭的能力。”
    路鳴澤灌了一大口可樂,然後打了個嗝,這才繼續道:“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已經死去的黑王,能夠操控命運的存在有三個。”
    他看著顧北:“你、我、奧丁。”
    “同樣的,在靈魂方麵造詣不不凡的人也有三個,”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顧北,“你、我、赫拉斯。”
    “白王也很擅長這種事情嗎?”
    “那就是他掌握的權與力,”路鳴澤把可樂喝幹,“不然他也不敢將自己寄宿在聖骸上。”
    一邊說著,他一邊將手裏的空瓶子像是投籃一樣對準了一邊的垃圾桶。
    “啪嗒——”
    沒進。
    “切~”
    路鳴澤走過去撿起瓶子,又走了回來,把空瓶子塞進顧北手裏。
    “你這算是欺負盲人嗎?”顧北指了指自己的眼罩。
    “並沒有,我隻是單純在欺負你而已。”路鳴澤的聲音非常理直氣壯。
    顧北無奈的搖搖頭,然後隨手把空瓶子丟了出去。
    鋁罐劃過一個完美的弧度,馬上就要空心入網了,結果一眨眼的功夫,那垃圾桶居然向旁邊平移了十公分。
    “啪嗒——”
    鋁罐砸在垃圾桶表沿上,沒進。
    顧北抓了下頭發:“你這算是耍賴吧?”
    “你在說什麽?”路鳴澤扭過頭去裝作吹口哨,“路鳴澤不知道哦~”
    “正太賣萌就去找大姐姐啊,你就算向我賣萌也解鎖不了小馬拉大車的成就的。”
    “咦~肮髒的大人。”
    “明明你的年齡比我還大。”
    “但是我長得嫩啊。”
    “幾千歲還裝嫩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
    “十幾歲就裝作看透世間滄桑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見。”
    “下賤~”x2。
    事實上有關那天的情況,兩個人都已經心知肚明了。
    關鍵時刻顧北根本來不及追上楚天驕,一個攜帶著尼伯龍根印記的人想要在尼伯龍根中開溜簡直不要太簡單,顧北根本沒有追上的可能。
    所以顧北沒有執著於搶下,而是選擇把源稚生和白王的靈魂收容下來。
    這樣,即便奧丁得到了白王的骨血,也沒有辦法獲取到白王的權柄,因為關鍵的東西——龍王的魂已經不在了。
    那是構成龍骨十字的重要組成部分。
    它被顧北取走了。
    靈肉分離的龍王身體,充其量就是一個有價值的研究對象,而對於奧丁來說,這玩意和廢物沒兩樣。
    再之後,顧北將源稚生和白王的意識丟進了重傷垂死的源稚女身體當中保管起來。
    畢竟靈魂這種東西,如果沒有載體的話,很快就會消散掉。
    於是,源稚生、源稚女、白王赫拉斯,三者組成了現在的共生狀態。
    白王奈何不了源稚生和源稚女兄弟聯手,所以沒辦法搶奪肉身,而因為白王的存在,源稚女的身體也被催生出了某種變化。
    權與力是因為主人而存在的,現在白王的魂寄宿在源稚女的身體當中,自然會被動改造這具身體。
    這也就相當於給源稚女交房租了。
    隻是提取靈魂的手段……
    “就算是我也很難做到啊……”路鳴澤感慨道,“你讓我越來越看不透了,我已經開始懷疑當初留下你的選擇是否正確了。”
    “為什麽呢?”顧北誠心誠意的發問了。
    “因為你對我的計劃造成的影響完全出乎我的預料。”路鳴澤大發慈悲地回答。
    顧北點點頭:“那你不用懷疑,我本來就是一個禍害。”
    “就算不破壞你的計劃,也會破壞別人的。”
    “比如奧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