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感覺還好嗎？克裏斯汀。”
    獨屬於初晨的明媚陽光經過鏤空的窗戶，被分割成了難以計數的碎屑。
    它們傾瀉在平整得宛若鏡子般的大理石之上，光影變換之間，是門被打開的聲音。
    穿著便裝的大帝緩步走了進來。
    “父親，我很好。”
    “不用為我擔心的，您應該多去看看母親那裏。”
    在純白的絲綢棉被中，克裏斯汀隻冒出一個頭來。
    見是自己的父親走過來，那張蒼白得仿佛沒有顏色的小臉浮起了一個淺淺的笑意。
    她的笑容宛若易碎的瓷器，似乎輕輕一碰便會出現幾絲裂痕。
    但是那帶著深藍的黑色眼眸，卻綻放著足以與初陽爭輝的神采。
    “我……”
    大帝看著克裏斯汀蒼白的笑容，頓時停住了腳步。
    哪怕他麵對能使自身以及國家滅亡的危險，感覺都沒有這麽緊張過。
    尤其是那一聲父親，更是將他身為一個偌大帝國的掌控者的身份剝離了出來。
    此刻他在自己的女兒麵前，就是單純的一位父親。
    “是父親沒有保護好你。”
    “你的母親那邊我已經去看過了，她的身體並有受到什麽傷害。”
    “但是……”
    在克裏斯汀不安又夾雜著一絲害怕的眼神之下，大帝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了出來。
    “宮廷醫生說她的精神似乎受到極大刺激，所以本能地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屏蔽了。”
    他本來想問一下克裏斯汀是否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但是想了想，終究沒有問出來。
    在昨天晚上，他的人馬於一處山坡之上發現了她們。
    同時還發現了卡馬龍大公所犯下滔天的罪孽。
    想到那個可能的後果，大帝的眼眸忽然布滿冰藍之色。
    但是他看見了自己躺在床上的女兒，冰藍之色卻又緩緩消退。
    “父親……”
    克裏斯汀輕輕喚了一聲，大帝慢慢走到她的床邊。
    “您怎麽不坐啊。”
    在近乎撒嬌般的語氣下，大帝隻好搬了一張椅子坐下。
    克裏斯汀的眼睛看著大帝已經帶有白絲的頭發，笑容之中忽然多出了一絲憂傷。
    但隨即就收斂了起來，目光越過大帝的頭頂，望著在窗欄上蹦跳的麻雀。
    窗外傳來了潺潺的流水聲。
    在這個寒冷得足以結冰的冬季，皇室的噴泉依舊在正常的運作著。
    克裏斯汀似乎想到了什麽，眼神不由得有些空幻起來。
    “父親，您知道嗎？”
    “我在這段沉睡的時間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中，我不再是一名公主，而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我第一次知道了書籍上所記載的饑餓，究竟是什麽感覺。”
    “……”
    她生來就是高貴的公主，從出生到現在，幾乎是有求必應。
    可以說是從未體驗過真正的饑餓感覺。
    但是在國家破滅，自己的身份不再有用，反而是一份負擔時。
    克裏斯汀體驗到了人世間的人情冷暖。
    那不是自己在象牙高塔中想象的平民生活。
    她之所以對大帝這麽說，就是給他打一劑預防針。
    為自己性格的變化留下借口。
    克裏斯汀跟他說了很多，但是她並沒有把前世的事情真正透露出來。
    大帝就坐在椅子上安靜地聽著她的絮絮叨叨。
    直到見克裏斯汀似乎說得有些疲憊，他才緩緩起身，去處理一些事情。
    “父親，你先去處理事情吧。”
    “無論你做出什麽決定，我都會在背後支持你的。”
    大帝看著克裏斯汀帶著鼓勵的笑容，一時間也有些失神。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然後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房間。
    “吱呀——”
    克裏斯汀看著緩緩關上的房門，目光也有些失神。
    她在自己父親的頭上似乎看見了一個虛擬的王冠，樣式與自己前世踢進雜草裏的一模一樣。
    雖然他沒有將其戴在頭頂，但實際上這個王冠的權責已經牢牢捆住了他。
    他首先是一名帝國的掌權者，其次才是父親與丈夫。
    大帝現在肯定是去處理卡馬龍大公了。
    克裏斯汀看著蹦蹦跳跳的麻雀，似乎沒有任何煩惱的樣子，自由自在。
    但是誰又能知道它們也會為每日的果腹而憂慮。
    她前世對於父親多有憎恨，因為他不能保護好母親。
    哪怕是現在，克裏斯汀也不會改變她的想法。
    最多就是在流亡多年，能理解其做法而已。
    前世因為大帝沒有任何可以偏袒的地方，所以隻能節節敗退。
    但是如今，克裏斯汀已經把刀遞到了他的手中。
    這一次“正義”以及“道理”也在他這一邊。
    其勝負自然不用多說。
    克裏斯汀搖了搖頭，不再做多想法。
    隨後眼睛慢慢眯上，漸漸睡去。
    這是她在經過了幾十年的擔驚受怕之後，第一次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
    “卡馬龍·愛德華斯！”
    沉穩的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
    在寬廣的議事廳內，正午的陽光從天窗直直的照了進來，披在了三位審判官上。
    此刻的他們，就仿佛是神的使者，對於惡徒進行最終裁決。
    “你是否對昨晚將皇後與公主當作祭品，進行祭祀一事有異議！！”
    最中間的那位大審判官表情嚴肅，甚至隱隱能看到有些震怒。
    “我……”
    一人跪在了大廳的中央，周圍是圍觀審判的貴族。
    這裏是貴族法庭。
    卡馬龍此刻已經沒有了往日的貴族風度。
    他披頭散發，雙手雙腳帶著沉重的鐐銬，整個人雙目無神，形如枯槁，寂若死灰。
    而圍觀的貴族鴉雀無聲，沒有一絲吵鬧與喧囂。
    很難相信他們在昨日還與此人一起享用宴席，甚至是巴結討好他。
    麵對審判官的質問，卡馬龍並沒有抬起頭來辯解，隻是心中麻木地思考著。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明明昨日還好好的，他們就要收獲這一階段性的勝利。
    怎麽到今天事情就直接反轉了。
    我什麽時候將皇後與公主掠奪走，當做祭品？
    明明進行祭祀的人是她們才對。
    伴隨著錘子的重重落下
    “既然沒有異議！”
    “那麽卡馬龍·愛德華斯將被施以絞刑！”
    “將人給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