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皇後殿下，白雪公主已經回來了。”
    “嗯。”
    “所以，不過去看看她嗎？”
    “……”
    皇後並未答話，散發著璀璨流光的金瞳隻是輕輕瞥了一下眼前的人。
    標誌性的如惡鬼一般的麵龐。
    以及另一半那仿佛神明雕刻的石像。
    正是被人稱為“惡鬼”“劊子手”的比格斯。
    此刻兩人皆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繁華至極的城市。
    從高空俯瞰，那些高低不一、彼此起伏的建築，就猶如嬰孩的玩具一般。
    似乎輕輕一推，就能將其完全推平。
    實際上他們的確有將高大的建築當做玩具的那一份實力。
    那些堅硬石磚堆砌起來的牆麵，對於兩人來說不過薄紙而已。
    輝月術士，不外如是。
    “你既然知道一切，這麽說是在打趣我嗎？”
    低啞磁性的聲音如絲綢一般順滑，似乎要覆蓋在他人的心上，將其化為自己的形狀。
    但是比格斯的雙眼卻異常的清明，絲毫不見異色。
    在他眼中，一切生物都是一團血肉加白骨的凝聚物。
    哪怕是世間美人，對於比格斯而言，剝開那層雪白的皮囊，與自己並無什麽區別。
    甚至隻要他想，隻需改變一下自身的肌肉排列分布，再加上那二兩脂肪。
    自己便可以成為美人。
    但是那對他而言沒有什麽意義，隻是外貌上的觀賞性，帶來不了任何的變化。
    從某種角度而言，那二兩贅肉還會影響自身的行動。
    如此不便之物，比格斯自然是相當唾棄。
    “我可沒有絲毫說笑的意味，這是從計劃角度上來進行的分析。”
    “如果在公主回來之時，你身為皇後卻並不重視……”
    “你猜那些貴族會如何思考？”
    比格斯沙啞難聽的聲音，將皇後那猶如絲綢一般的音色撕得粉碎。
    “我並不是在危言聳聽，既然計劃執行了下去，那就要貫徹得極其完美才行。”
    “現在已經有一些貴族升起疑心，你再不去的話，生疑的人會更多……”
    “我自有打算，你無需提醒。”
    皇後並沒有露出羞惱的神色，仿佛自身的感情隻剩下了無盡的淡漠。
    比格斯轉頭，將目光從落地窗外渺小的景色轉移到皇後的臉上。
    可令人驚奇的是，他的目光中並未映出人的影子。
    “伊麗莎白·馮·威廉。”
    “我是從異族戰場爬出來的，你要知道在戰場上不分好人壞人。”
    “隻需要一刀下去，無論是誰，都隻會變為死人。”
    比格斯臉上猙獰的肌肉微動，更顯詭怪。
    “你想要成就一番偉大的事業，少不了死人作為你晉升的台階。”
    “至於死掉的人是誰，你又何必在乎那麽多。”
    “最後隻需要知道自己還活得好好的就行了。”
    高大的人影緩緩退出陽光照射的區域，進入陰影之中。
    “我，比格斯。”
    “是一把被上代君主拔出來的刀，但自拔出來以後就再未收回去過。”
    “因為握我的主人已經死了。”
    “而我想找一個新的主人……”
    皇後仿佛並未聽到比格斯的自白，隻是目光怔怔出神地望著那渺小的建築與行人。
    “我曾經對上代君主立下誓言，作為帝國的暗麵，我會永遠效忠於帝國。”
    “至於那個座位上坐的是誰，與我無關。”
    比格斯微微躬身，隨後身影陡然模糊，消失在了房間之中。
    隻剩下皇後一人，金色的眼眸平淡地注視著玻璃前的倒影。
    ……
    “哦，我親愛的公主殿下，您終於回來了啊。”
    “感謝偉大光輝之主降下的神跡，讓公主殿下平安無事地返回宮廷。”
    “我可憐的殿下，您是不是被嚇壞了……”
    “讓開，不要擋著我安慰公主殿下！”
    “……”
    嘈雜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轟炸著少女脆弱的耳朵。
    她目光有些迷糊地看著四周不斷擁擠上前的人影，但是因為自己的身份，而又拚命向後退去，保持著一定程度上的距離。
    這就造成了一個相當滑稽的現象。
    前麵的人與後麵的人徹底推擠在了一起，導致自己被圍困在一個圓圈裏麵，無法自由行走。
    所以少女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然後看著這一亂象。
    好在這時，一聲暴嗬驚退了眾人。
    “都給我讓開！”
    圍在少女旁邊的人影頓時皺眉看向這位無禮之人，卻見到一位身著宮殿服飾的侍女走了過來。
    她麵色冷漠嚴厲，視線掃過這一群人，竟然讓其不斷後退，似乎對她極為恐懼。
    見此侍女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走到少女的麵前。
    看著略顯迷糊的少女，她冰冷的臉色不由破開，露出了一個柔和的笑容，隨即躬身說道。
    “尊敬的公主殿下，您可算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公主……殿下？
    少女略微睜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盯著麵前的侍女。
    她是在叫我……公主殿下嗎？
    隨即少女像是觸及到了什麽開關一般，腦中驟然閃過一縷記憶。
    她迷糊的眼神略顯清明。
    看著周圍堆著討好笑容的人群，少女頓時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是了。
    我的確是彌撒帝國的公主。
    隻不過自己之前被人掠走受到了驚嚇，所以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而我的名字是……
    白雪！
    望著眼前的侍女，白雪腦中閃過關於她的記憶。
    這是自己母後身邊的侍從，似乎從自己記事開始，她就一直跟在了母後的身邊。
    “尊敬的公主殿下，皇後在後殿等著您。”
    侍女微笑著說道，同時眼光往白雪身後的一群人望去。
    這群負責教導公主的人不由齊齊後退一步。
    “既然是皇後殿下找您，那麽公主快請去吧。”
    其中一位中年女子板著一張臉說道，她是少數沒有後退也沒有在之前擠上去的人。
    白雪記得她，是自己的宮廷禮儀教導老師。
    “好的，庫裏西亞老師。”
    少女對其行禮，隨後跟隨著侍女踏入了通往後殿的通道。
    很快經過各類小院，這漸漸勾起了白雪的回憶。
    這裏是她留下了美好回憶的地方。
    直到現在自己都還深深的記得，一切曆曆在目。
    白雪的眼中露出一絲說不清的溫和，隨即又變為了喜悅。
    因為自己自回來之後，就還沒有去見自己的母後。
    不知道母後是不是會擔心自己。
    又或者是對自己進行說教……
    懷揣著各式的心情，白雪踏著忐忑的步伐走入了一個房間之中。
    按照侍女的說法，自己的母後正在屋內等著自己。
    一進入房間，白雪便看見母後正站在一層又一層的階梯之上。
    一片黑紗遮掩了冷豔的臉龐，金色的眼眸若隱若現。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白雪卻沒有半點見到母後的喜悅感，就好似這一切與自己無關一般。
    她明亮的眼眸中透出一絲絲迷茫。
    母後就這樣冷漠地看著自己，與她記憶中的眼神一模一樣……
    不，還是有一點差別的。
    白雪感覺此刻自己母後的眼神，在冷漠裏麵又透露出一種淡薄，就好似眼中全然沒有自己。
    難道說其實母後並不關心她嗎？
    白雪突然感到一種極為陌生的感覺。
    她不由後退一步，雙眼有些渙散。
    “白雪。”
    熟悉的聲音傳進了白雪的耳中，將她拉了回來。
    無神的雙眼恢複了焦距，望向位於上方的母後。
    “你回來了，很好。”
    皇後的話很少，隻有短短幾句。
    但是白雪聽後，卻驀然神色呆滯，隨即眼中有霧氣縈繞，眨眼間淚光閃動。
    因為這是記憶之中母後第一次關心她。
    雖然話裏麵關心的味道很少，但終究還是表明母後是一直看著她的。
    在白雪的大部分記憶裏，都是母後靜靜地站在一旁，一直露出冷漠地眼神，似乎從未變過。
    “嗯，母後大人，我回來了。”
    白雪露出了一個明媚如春的笑容，眼角閃著淚花說道。
    ……
    深夜，少女已經離開。
    她需要重新投入到學習之中，連帶著將之前落下的功課一起補上。
    雖然白雪隱隱有些抗議，但是心中的喜悅卻壓倒了一切。
    孤獨的身影靜靜地站在窗前。
    皇後已經將一天的政務處理完成。
    自從她排除萬難組建了內閣之後，每一天需要處理的事情就會變得極少。
    不會再出現那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扯皮到曆代君主麵前。
    那些事情內閣成員就足以處理，皇後隻需要把控大體的方向即可。
    有時候權力不能抓得太緊，得適當地流出去一點。
    內閣成員都是選用能力極為出眾的人，幾乎沒有貴族插手的餘地。
    在當時他們還為此鬧了許久，因為將權力下放到那些平民身上，這在貴族看來是不可饒恕的事情。
    但是在伊麗莎白的強烈要求下，最終還是組建完成。
    她在執政的過程中，發現這個帝國已經病入膏肓，臃腫不堪。
    帝國上層社會與中低層社會完全脫節。
    若不是有神秘一側的強力鎮壓，估計反叛的烽火已經燃盡了整個帝國。
    內閣的出現便是伊麗莎白對其小小的一點補救措施。
    此刻的帝國就猶如一艘輪船，航行了許久之後，便四處漏水，需要人來進行縫補。
    而它最主要的龍骨，雖然表麵完好無損。
    但這是來自於神秘一側的掩飾。
    龍骨裏麵實則腐朽不堪，輕輕一個外力便會將其打斷。
    而那個外力如今就已經出現了。
    “黃昏教團……”
    “可惜你們的教條太過理想化了，如今的社會體係根本無法支撐起你們的理念。”
    “而且人性是貪婪的，並非每一個人都願意與他人處於同一個層麵。”
    伊麗莎白低聲自語。
    本來她在最開始接受到情報部門的傳信時，看到這樣一個特立獨行的黃昏教團，心中打算與其合作。
    若是想掌控帝國，沒有自己的勢力必然不行。
    但是後來發現黃昏教團的理念與自己在有一些地方並不相符。
    雖然同樣重視平民，但是有一部分內容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
    並非是內容上有什麽錯誤的地方。
    而是它相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領先世界半步是良好的改革，領先不知多少步，那麽就太過空幻。
    做不到那便是一紙廢話。
    至於黃昏教團做得到嗎？
    這個問題伊麗莎不知道答案，可能連教團自己也不清楚。
    大部分隻是看著生活有了希望，便一直追隨著教團。
    “可惜了……”
    如今黃昏教團應該不會再選擇與帝國合作。
    伊麗莎白本意是想幫助黃昏教團徹底洗白，擺脫邪教團之名，甚至是說以後不再阻止對於黃昏之主的信仰。
    黃昏之主在彌撒帝國將會與光輝之主並列。
    她想以此條件獲得黃昏教團的幫助。
    但是如今看來卻是不需要了。
    黃昏教團現在在人們的心中，已經擺脫了舊有的印象。
    反倒是光輝之主名下的教廷，在彌撒帝國境內被不少人都視作豺狼虎豹。
    剿滅黃昏教團的膽子我們沒有。
    但是借著光輝之主的名義斂財行事的膽量卻不小，而且還很大。
    想到這裏，伊麗莎白不由陷入沉思。
    真是世事無常。
    隨後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麽。
    “魔鏡啊魔鏡，告訴我……”
    “誰是帝國裏最美麗的女人。”
    低啞的聲音響起。
    一麵漆黑的鏡子頓時自空中浮現，它睜開了眼睛。
    “當然是您啊皇後，這裏沒有人會比您更為美麗了。”
    “您的美貌就仿佛是來自天上的賜予，這是多麽精致無比的禮物啊。”
    但是下一刻，魔鏡又隨之說道。
    “噢，我親愛的皇後啊。”
    “雖然您的美貌就仿佛是來自上天的賜予，但是如今還有人比您更為美麗。”
    “那麽告訴我，她是誰？”
    “是當今帝國的公主殿下，我親愛的皇後啊。”
    魔鏡一邊說著一邊顯露出鏡子中間的畫麵。
    隻不過在即將顯露的時候，畫麵似乎被什麽幹擾，忽然不停閃爍。
    而魔鏡也不斷重複之前的話。
    “是當今帝國的公主殿下，我親愛的皇後啊……”
    “是……是當今……公主……帝國……”
    “……帝國……公主……”
    直到最後，聲音消失，畫麵也定格在了一間宮殿之中。
    而一名少女正安靜地躺在床上做著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