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
    經季言提醒，克裏斯汀的神色一愣。
    雙眼有些出神地看著麵前的人，手中溫暖的觸感並不似作假。
    車頂柔和的光亮輕輕映照著克裏斯汀的眼睛，也令她完全清醒過來。
    等等，自己好像並不是在夢中。
    克裏斯汀很快就回想起了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自己那極為失態的哭泣，昏迷也不願脫離的手臂，還有醒來時再度握上去的動作……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這一切都是在季言麵前所為，甚至現在都還死死地拽住他的手。
    刹那間克裏斯汀黑色的瞳孔微微擴散，心中各種情緒翻湧。
    那握住的地方好似接觸到了燒紅的烙鐵，唰的一下就彈開。
    “……”
    季言看著克裏斯汀的動作，嘴角為不可查地抽搐一下。
    明明剛才都還將自己的手當成什麽珍惜的事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主動拽住。
    結果現在知道不好意思，又嫌燙手……
    嗬。
    此刻克裏斯汀將手縮回來之後，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毛毯之上。
    她稍稍起身，隻覺自己的身體似乎並沒有之前那般疼痛難耐。
    仔細感受一番，發現身體內部已經經過人為的治療，情況要好上許多。
    一雙眼睛在季言的臉上轉了一圈，隨後又微微看向其它地方，將這不算太大的車廂觀察一番。
    克裏斯汀此刻已經恢複了冷靜，開始分析自己現在所處的情況。
    根據對自身內部的檢查，她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然後從前麵模糊的景象來看，自己是被季言所救，然後又對傷勢進行了治療。
    再聯想到那些不能告知於人的記憶，克裏斯汀微微有些沉默，心中著實升起了一絲羞惱的情緒。
    為什麽自己當時會哭得那般悲慘，對於那溫暖的手如此留戀……
    難道是因為在當時看到的是他，所以心中毫無戒備嗎？
    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傳到車廂裏麵，已經十分微小。
    克裏斯汀在簡單愣神之後，意識到還有人在身旁。
    抬眼透過小窗看了看車廂外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下去了，隱約可見清冷的月光映照在森林之上。
    自己的警惕性在他的身邊都下降得差不多了嗎……
    “謝……謝謝。”
    沙啞的音調仿佛破舊的風扇在呼呼轉動，發出極為刺耳難聽的聲音。
    這令克裏斯汀自己都嚇了一跳，隨即才意識到這是她現在的嗓音。
    季言對此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再惡心醜陋的東西他都見過聽過，不過區區毀容的少女而已，他表示自己內心毫無波動。
    “不用道謝，現在天色已晚，你的身體又受了傷就先歇息吧，有什麽事情可以明天再說。”
    季言感知了一下克裏斯汀的身體，隨後確定沒有什麽問題便對她說道。
    克裏斯汀現在腦袋有一點亂，於是點了點頭。
    她現在的身體迫切地需要休息，而且有一些情報需要好好整理一番。
    見季言似乎有關燈之意，克裏斯汀突然想起了什麽對他問道。
    “等一下，請……請問我昏迷了幾天？”
    季言回頭望了她一眼，道。
    “大概有兩天了吧。”
    兩天麽……
    依照之前的傷勢自己能這麽快蘇醒，已經算是一種奇跡了。
    而且看自己蘇醒之時季言都在身邊，莫不是這兩天一夜都守在此處。
    克裏斯汀想到此處微微沉默，隨後才聲音低沉地說道。
    “謝謝……”
    “都說了不用謝。”
    季言搖了搖頭，見這位公主殿下並沒有其它的要求之後，就熄滅了水晶。
    車廂內部頓時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隻有克裏斯汀躺在毛毯之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
    她睜著眼睛凝望車廂的頂部，腦中閃過各種複雜的思緒。
    首先便是為什麽季言會在這裏，又剛好遇見了自己……
    他現在不應該是在帝都嗎？
    克裏斯汀抿了抿嘴唇，隻不過是一片幹澀，那是火焰留下的痕跡。
    不知道那一位侍衛與那群撤退的白夜成員如何了，是否已經逃離了那裏。
    她又隨即聯想到另一位犧牲自己也要讓她逃離的侍衛。
    眼光微微黯然，一時有些失神。
    畢竟那是跟了自己很久的下屬，克裏斯汀也並非無情之人。
    不然她也不可能要費盡心思去拯救自己的母親，還有未來的妹妹，父親，兄長……
    這些都是對她十分親近的家人。
    克裏斯汀嘴角勾起了一絲嘲諷的笑容。
    那是在嘲笑現在的自己。
    嘲笑自己的思慮不周，太過於相信前世的信息。
    嘲笑自己的傲慢與無能，因而連累了下屬。
    得虧她流亡這麽多年的經曆，那些日日夜夜的警惕簡直都喂了狗！
    克裏斯汀閉上眼睛，思慮自己重生之後的所作所為。
    或許是因為自己計劃太過於順利，每次都能導向最好的結果，所以不由心生傲慢。
    克裏斯汀知道，她自重生這一段時間起，對於這個世界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高傲感。
    那是自己掌握著未來的信息，知曉世界走勢的發展。
    麵對苦苦掙紮在時代潮流中的人，不免會有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似乎所有事情都盡在掌握之中。
    但結果卻是自己也不過是苦苦掙紮的一員，根本無法脫離這個時代。
    不過一旦未來的信息有所誤差，那麽她就跟瞎子沒有什麽兩樣。
    甚至麵對這種事情還比不上那些不知曉未來的人。
    他們至少不會如自己一般，在暢想未來的同時失去應有的警惕。
    她太依賴前世的信息了。
    克裏斯汀就在紛亂的思緒中沉沉睡去。
    ……
    翌日。
    “謝謝……”
    克裏斯汀接過季言遞來的早餐，不由感謝道。
    聽到這話季言眼皮微微一跳，感覺有些牙酸。
    因為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遍謝謝了。
    每次聽到這話，他的腦中就會不由自主地補出下一句。
    看著吃飯動作優雅，但是與現在麵容極為不合的克裏斯汀，季言不禁搖了搖頭。
    這位公主殿下想要恢複到原本的麵容，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但即便這樣也足以讓前世的人極為羨慕。
    這就是神秘的魅力，將不可能化作可能。
    但是也不能否認這個世界的發展鑽了牛角尖。
    隻是一味地提高法術的威力，隻有極少數人會選擇神秘的更多可能性。
    季言的思緒飄得很遠，完全沒有注意到克裏斯汀偷偷打量自己的目光。
    對於她的身份季言並沒有太多的詢問，而克裏斯汀也沒有纖細的述說。
    她也不知道季言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畢竟前世就屬他最為神秘，什麽都看不透。
    所以他或許知道，也或許不知道。
    兩人就這樣保持心照不宣的默契。
    自己將這份救命之恩記在心中就好，而季言也樂得將她看作一個受傷的普通路人。
    “季言哥哥，這是我從侍女那裏拿來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
    一道軟糯的聲音從季言的身後傳來。
    克裏斯汀輕輕探頭，便看見一個十分可愛的小女孩。
    那湛藍色的眼瞳仿佛無暇的天空，似乎能映照出人心底最深處的東西。
    她感覺到一陣眼熟，很快便反應過來這極有可能是那位曙光之主的聖女殿下。
    隻不過現在的麵容太過年幼，不似後世那般軟糯少女。
    克裏斯汀正想對愛麗絲露出一個笑容，但隨即就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容貌十分猙獰，就收斂了笑意。
    “試試這套衣服，看看合不合身。”
    季言轉身從愛麗絲的手中接過一套衣物，然後放在克裏斯汀的麵前。
    這是從前麵那輛馬車所要來的，那個男人就在上麵。
    畢竟他也要跟著自己去一趟阿倫黛爾公爵的領地。
    “謝……”
    克裏斯汀下意識地張了張嘴，然後就被季言打斷。
    “不過就算不合身也換不了，因為現在隻有這一套衣服能勉強夠你的身形。”
    “……”
    克裏斯汀眨了眨眼睛，也不多說什麽，隻是默默地將衣服拿在手中。
    入手是極為粗糙的料子，甚至連宮裏麵侍女的衣服都有所不如。
    就更別提自己之前所穿的衣服了。
    但是她倒也不怎麽挑剔，那些流亡的日子裏大概最成功的一點，就是徹底改變了克裏斯汀身為公主嬌蠻的性格，讓她不再那麽的嬌貴。
    隻不過克裏斯汀在接過衣服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個事情。
    她現在身上好像並沒有穿著衣服，隻是披著一條毯子。
    之前大概是因為身體表麵的神經受損，所以並沒有太大的感覺。
    此刻看見就隨即想到自己受傷的時候，原本的衣服是誰換下來的？
    克裏斯汀的身體驟然僵了一下，關於這個問題她不可能當麵進行詢問。
    隨後目光劃過季言，落在愛麗絲的身上。
    嗯……應該是這位聖女殿下幫我換的吧。
    她仿佛若無其事地展開衣物，季言也適時出去，他要去看一下馬車走到了哪裏，與阿倫黛爾公爵的領地還有多遠。
    此刻車廂內隻有克裏斯汀與愛麗絲兩人。
    看著單純的小女孩，克裏斯汀深吸一口氣，便開始小心翼翼地進行側麵打聽。
    在聽到是季言親手將所有衣物的碎片取出之時，她拿著衣服的手不由輕顫，心中霎時升起了一種十分奇怪的酥麻感。
    但是她表麵並沒有作出什麽巨大的反應，隻是安靜地穿上衣服。
    不過在穿衣中途看到自己醜陋的身體時，克裏斯汀心中的那一絲異樣卻轉瞬即逝，微微波瀾也逐漸平靜。
    就她現在這個樣子，就算被季言看到了，他又能升起什麽樣的心思呢？
    此刻醜陋的樣貌仿佛成為了她安撫一切的借口。
    在穿好衣服後，克裏斯汀在愛麗絲的攙扶下來到了鏡子麵前。
    看著鏡子中仿佛從地獄而來的生物，她眼神有些黯淡。
    愛麗絲見此便拿了一塊布匹蓋在上麵，免得這位悲慘的大姐姐觸景生情。
    這一段時間克裏斯汀就安靜地在這個車廂裏麵養傷。
    隻不過每一次見季言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他的目光，似乎並不願此刻的模樣被他看見。
    女人總歸還是在乎自己樣貌的。
    哪怕她經曆甚多，也依舊逃脫不了。
    克裏斯汀現在十分擔心白夜組織的情況，隻是在趕路途中難以探聽到什麽消息。
    她想過悄悄離開，但是就憑她此刻這個狀態，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就別說長途跋涉了。
    無奈之下隻好安心養傷。
    這段時間內唯一的收獲，大概就是與愛麗絲的關係親近許多。
    “姐姐，我們馬上就要到阿倫黛爾公爵的領地了。”
    愛麗絲有些高興地說道，畢竟這意味著克裏斯汀不用每天都待在狹小的車廂裏，到時候就可以出來走一走，曬曬太陽。
    連續經曆了幾天的暴雨，天氣終於是放晴了。
    克裏斯汀聽見愛麗絲的話陷入了沉思，她這幾日通過與愛麗絲相處，旁敲側擊知道了許多事情。
    就比如季言是屬於蒙太奇家族的一員，隻不過現在已經脫離了出來。
    而蒙太奇家族的領地是在北境，也讓她知道自己還未離開這裏。
    還有一些有關於季言的瑣事，讓克裏斯汀對他了解的更深一些。
    畢竟前世是好友，但是對於季言並沒有過多的探究，隻不過現在卻是升起了一絲難以抑製的好奇。
    雖然克裏斯汀知道偷偷打聽別人的信息並不不光彩，但她就是有些忍不住想要去了解。
    對於自己的小心思，克裏斯汀十分清楚。
    但是她並沒有抑製發展，反而放任自流。
    目光放在了窗外，已經可見來往的行人和零星的建築，道路也不似往日顛簸。
    很顯然，阿倫黛爾公爵的領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