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赤日下，墮天使【切西婭】緩緩地飄到【蒼藍裂痕】的跟前，它的行動猶如幽靈。

    駕駛艙內的貝蒂強忍戰鬥服傳感帶來的劇痛，警惕地眼眸凝視著到來的墮天使。

    “唔。”她吃力地伸出手臂，甲胄用手握住胸前的槍柄，試圖把這把武器從它的體內拔出。

    【切西婭】也伸出手握住了長矛的末端，它用力地將矛從【蒼藍裂痕】的身體收回。同樣抓著槍柄的貝蒂忽然感到手中的一陣落空，她的身體由於【切西婭】的拔槍速度而失去了對重心地把控，她與【蒼藍裂痕】向前傾倒，駕駛艙內的她與這具甲胄麵朝大地狼狽地趴下。

    貝蒂努力的雙手撐地，想要使甲胄重新站起……因為她知道這樣的姿態在戰鬥中對自身非常不利。

    然而下一秒，利刃撕破空氣的聲音從她的腦後傳來，帶著濃鬱的殺意鋪天蓋地的壓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發出近乎是慘烈的哀嚎，瞳孔無力地放大。

    【蒼藍裂痕】的後背被墮天使手中紫色的長矛殘忍地刺穿，矛尖貫穿了它的身軀深入地下。

    “警告！警告！檢測到駕駛員精神同步率正在下降！駕駛員精神同步率正在下降！”

    “甲胄機體嚴重受損，一枚驅動核心遭到破壞，【蒼藍裂痕】的雙臂停止運行。”

    “提示！提示！彈射艙已就緒，彈射艙已就緒。”

    貝蒂承受痛楚的同時憤怒地咬牙，竭力讓自己的意識保持清醒。

    控製室內的工作人員也是目睹著戰場的殘酷，有的人甚至在微微發抖。

    “路易斯，貝蒂這樣是撐不住的啦，強製讓她離開甲胄吧！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亞特蘭蒂斯裏的趙哲韻強製自己說話的語氣冷靜，其實內心早已糾結無比。

    “性能堪稱最優的第三代甲胄竟然沒有一絲反抗的餘力……那是何等可怕的怪物。”尤娜雙手捂住嘴巴，她的聲音聽上去不比趙哲韻好多少，鏡片後的眼睛閃爍著恐懼的水花。

    路易斯望著眼前的全息屏幕上的畫麵咽了口唾沫，沉默的他緩緩地低下頭。

    “彈出吧……”他說。

    “什麽？”

    “讓貝蒂·切爾維亞·庫克離開甲胄，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路易斯說。

    “……”

    尤娜雙手在電腦前快速地操作：“正在讓【蒼藍裂痕】的駕駛員進入逃生艙。”

    就在趙哲韻準備要稍微地鬆口氣時，尤娜卻緊張地說：“指令被駁回！駕駛員拒絕彈出！”

    男人不敢相信地抬起頭望向屏幕，路易斯也是震驚地抬頭。

    【蒼藍裂痕】的駕駛艙內，貝蒂啟動了作為駕駛員的最高權限，她拒絕了總部讓她撤退的指令。換做是其它的甲胄也許這時駕駛員已經在逃生艙前往指定目標的路線上了，可是【蒼藍裂痕】不同，作為最新也是唯一的一具第三代機動鎧甲的它被達摩克裏斯加拆除了“強製命令”的控製功能，原因是他們發現這個功能目前還存在有不好的漏洞，若是被黑客利用便等於將甲胄交給了外人所操縱。所以在漏洞未被完全改善之前，達摩克裏斯決定將這個功能從【蒼藍裂痕】身上去除，將這台甲胄的最高控製勸完全交給駕駛員。

    達摩克裏斯之所以能這麽決定也是基於他們對駕駛員的信任，甲胄駕駛員是新世紀的軍人，而軍人的使命就是服從軍令。然而眼前作為【蒼藍裂痕】駕駛員的貝蒂拒絕了軍令，這讓指揮官們猝不及防。

    “貝蒂，你在幹什麽！撤離甲胄！”柳霧遙接入【蒼藍裂痕】的通訊頻道，此時的她與秋唯還有蘇雲彌坐在裝甲車上，“我以副隊長的身份命令你撤離甲胄！喂你可別幹傻事啊！聽到請回答！”

    “貝蒂，撤離駕駛艙，這是命令。”秋唯也進入通訊頻道對貝蒂說。

    蘇雲彌低著頭，自從他上車以來就沒有抬起頭過。

    “請原諒我……”通訊頻道內傳來駕駛艙裏女孩虛弱的聲音。

    聽者皆是停頓了片刻。

    “或許我明白了我生命的意義，路易斯先生。”貝蒂貼著麥克風的聲音聽上去油盡燈枯。

    亞特蘭蒂斯控製室內的路易斯稍微地愣住。

    “我是為了對抗墮天使而生，那就要為了對抗它而死。我的意義應該隻有它了吧，所以我要完成它，不會讓這樣的怪物危害到任何一位無辜的人。即使它能活著，我也不會讓它健全！”貝蒂說這句話的時候聽上去又像是忽然活力了過來，“我會保護你們，用我的方式。”

    “她不會是要……”趙哲韻忽然想到什麽，他趕忙扭頭問向尤娜：“你是【蒼藍裂痕】的締造者之一對吧？請你告訴我，那台甲胄有沒有安裝‘聚爆’係統？”

    尤娜臉色不怎麽淡定，她微微地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該死！”趙哲韻煩躁地閉了閉眼睛，“這早就被淘汰的係統怎麽安在它身上啊！你們是早就想過它有犧牲的一天是嗎！”

    尤娜沉默地低著頭。

    “混蛋！”趙哲韻咬牙切齒地低聲罵道。

    “趙博士。”路易斯見趙哲韻情緒失控，出言提醒。

    “該死！路易斯你不是不知道‘聚爆’係統就是把駕駛員當作人肉炸彈！當初00小隊的隊長楚夏河就是這麽死的！就是因為那該死的聚爆係統讓他在模擬中與對手同歸於盡！”

    “那是因為他在模擬中精神同步失控了！”路易斯憤怒地反駁，這個沉默的男人此時爆發出了凶煞的目光。

    “但他還是死於這個該死的係統！這就是事實！隻要有這顆炸彈在，我們都不能保證駕駛員會做出什麽樣的行為！而且這個炸彈還是可以被控製室操控的，我們把這樣的東西安在他們所駕駛的甲胄上，還談什麽互相信任、互相尊重可言！你要知道甲胄是唯一可以保護他們的盾牌啊！你們在盾牌上麵安炸彈，炸彈引爆的那時你有想過結局是否是你想要的呢！？”

    “趙哲韻！”路易斯大聲地嗬斥眼前的這位穿白大褂的男人，額頭上青筋凸起。

    趙哲韻喉嚨微微顫動，垂下目光低聲致歉：“失態了。”但他還是抬起頭望著屏幕裏那位少女所在的駕駛艙，心裏沉重的像是壓著一塊鉛。在場的每個人誰又不是如此呢？

    “之所以我們會這樣做，是因為我們認為以【蒼藍裂痕】的純不死銀燃料啟動‘聚爆’所產生的威力完全可以摧毀目標，它的爆破範圍是初代甲胄的4.6倍……我們考慮了未來的戰鬥，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尤娜細聲細氣地開口，她愁眉苦臉地避開趙哲韻看向她的視線。

    “迫不得已你們就把那個係統又重新拿出來安裝在它的身上了是嗎？”趙哲韻冷冷地說。

    尤娜點了點頭，她知道這個項目也不是她一個人可以決定的事，而是所有參與第三代甲胄研發的人們共同投票決定的。起初她也是反對的，不過反對的票數還是輸給了讚成票。

    “路易斯，你也同意了這件事是嗎……”趙哲韻仿佛是失去了靈魂的人在說話。

    路易斯依舊沉默著，他沒有回頭看他。

    趙哲韻看向低頭的尤娜，問少女說：“你們有改良它嗎，允許設置自爆時間不？”

    尤娜聽了搖了搖頭，“他們認為依舊是采用手動操作的模式去啟動‘聚爆’係統，並且是‘即時引爆’，因為這樣才能確保墮天使在駕駛員做出判斷的那一刻立即被爆炸抹除。對於他們來說，戰機是最重要的，不允許任何失誤。”

    “所以你們就不在乎駕駛員的生命了是嗎？”趙哲韻低下頭，轉身離開。

    望著男人走出控製室的門，尤娜眼含委屈與痛苦的淚光。

    走廊裏，趙哲韻麵對著牆壁沉默了會，然後無聲地雙手緩緩抱頭，轉身靠著牆壁蹲下，黑暗中男人流下悔恨的眼淚。

    路易斯撐著控製台的手臂微微顫抖，他盯著眼前的大屏幕，抿了抿幹澀的嘴唇。

    【蒼藍裂痕】的駕駛艙內，貝蒂艱難地解開身上的護甲，從駕駛座上脫離。

    她摔在甲胄的鏡片上，但很快地就爬起來，走向座位前的艙門。

    她摘下感知頭盔，神經鏈接被強製切斷的痛覺讓她差點昏迷過去。

    “警告！警告！你與甲胄失去聯係，精神同步率百分之零。”

    貝蒂不管機械的提示音，她伸手貼合在艙門前，掃描驗證通過。

    合金門在機械的運作下緩緩打開，藍色的按鈕從中彈出。

    貝蒂額頭不斷地冒著冷汗，她捂著受傷的身體，向按鈕伸出手掌……

    “很抱歉，但請不要為我難過。”她低下頭像是醞釀著情緒，然後露出柔和的笑容。

    公路上行駛的裝甲車車廂內，耷拉著腦袋的蘇雲彌聽著旁邊秋唯佩戴耳機裏傳來貝蒂的聲音，黯淡的眼睛微微地閃過光亮，他稍稍地動了動脊柱。

    “我會保護你們的。”

    【蒼藍裂痕】內貝蒂輕聲說。

    眾人矚目著即將要發生的慘烈的一幕，可就在有人的眼淚都要為止而落下時，紫色的長矛再一次從上而下洞穿了藍色甲胄的身體！

    “哢嚓——”墮天使【切西婭】揮動手臂。

    【蒼藍裂痕】的下半身被長矛攔腰截斷！內部的線路以及零件都暴露在了蒼白的烈日下。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蘇雲彌忽然爆發，他在柳霧遙和秋唯反應之前站起來衝到車廂的門前打開了門栓！少年在柳霧遙和秋唯震驚的目光中跳下了車。

    “停車！停車！有人跳車！”柳霧遙見狀立馬叫停開車的士兵。

    貝蒂在劇烈的顛簸中被絆倒在地，額頭與駕駛艙內的棱角撞出了血。

    “唔……”她昏迷了過去，無力地倒在甲胄的熒藍色的目鏡屏幕上。

    蘇雲彌在公路上奔跑，朝著甲胄與墮天使所在的方向，他邊跑邊大喊，淚流滿麵。

    “喂喂喂！你幹什麽！”柳霧遙緊跟著少年跳下車，在他的後麵憤怒地叫道。

    蘇雲彌像是什麽也沒聽見，溢滿淚光的眼睛裏隻有那具倒下的破碎的藍色的甲胄。

    他不斷地奔跑，甩著他那踉踉蹌蹌的步伐，伸手在身前的空氣中虛抓，仿佛有什麽東西就要轉瞬即逝而他非要抓住不可。

    秋唯站在停下來的裝甲車甲板上望著蘇雲彌在烈陽下奔跑的一幕，他的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他覺得蘇雲彌與其說是奔跑更像是在逃跑，少年所展現出來的逃跑在他眼中猶如那種被獵槍追捕的野獸，仿佛有什麽他們看不見的東西在追著男孩。

    至於是什麽呢……秋唯微微眯起眼睛凝聚瞳孔，但他很快他又放鬆下來，在想著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想並且又是為什麽會這樣做。分明烈陽下根本就沒有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在追著蘇雲彌嘛，看來是自己妄想症發了。

    “報告，蘇雲彌突然下車逃跑是否允許擊斃？”柳霧遙毫不客氣地拉對講機說。

    秋唯震驚地看了看身前的這個女孩一眼，心想還是不要這麽做好。

    “蘇雲彌？”路易斯收到柳霧遙的通訊，眉毛微微上揚。

    蘇雲彌伸手朝著前方，少年的眼裏充滿悲痛，嘴巴不斷地在喊：“姐姐！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不要走！”他被石頭絆到腳尖，整個人在空中打了個趔趄，但他還是在向前跑，不斷地跑，伸出的手臂竭盡全力地抓著甲胄與墮天使處在的方向。

    “他是不是……瘋了？”

    柳霧遙輕聲地說話，她下意識地放下對講機，呆呆地看著跑走的蘇雲彌。

    此時的蘇雲彌聽不到周圍環境的聲音，他黑色的瞳孔中唯有那具倒下的並被攔腰截斷的甲胄巨人，死亡的人臉被他的意識投影到他的視線裏不斷地閃過。那些蒼白的表情、猩紅的鮮血，他在一條幽暗漆黑的大道上奔跑，頭頂是泛著淒涼與絕望之光的夕陽，一排排灰色的十字架在他的身後破土而出，它們是死神的對人們留下的標誌。成百上千的十字架在男孩的身後立起，它們緊跟著他的步伐，仿佛隻要腳步晚出一秒他也會成為那些十字墓碑的一員。

    蘇雲彌覺得自己的腳步開始變得很沉重，又慢慢變得輕盈。

    他望著前方懸掛於高空的黃昏之日，身著駕駛服的女孩的臉代替了太陽。

    貝蒂閉著眼睛，像是陷入了沉睡。鮮紅色的雲圍繞著她的臉龐，少女的輪廓泛著昏黃的微光。

    那一刻，蘇雲彌覺得天上的那個女孩的臉是那麽像他逝去的姐姐蘇雲微。

    而他卻記不清蘇雲微是什麽時候離開自己的了，她好像已經死了是嗎……少年不知道，他隻是望著那前所未見過的天空光景，在想著天上的那個女孩就是他的姐姐。隻要能觸碰到她，隻要能觸碰到她……就可以找到蘇雲微了。

    是的，隻要能觸碰到她……

    蘇雲彌目光朦朧地向著天空伸手，仿佛那並不是萬米相隔的距離而是近在咫尺的地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