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彌！蘇雲彌！醒醒醒醒！”

    “蘇雲彌！醒醒啊！”

    隨後，兩聲響亮的耳光在潔白的房間內響起。

    蘇雲彌緩緩地睜開眼睛，他感受著臉龐上火辣辣的疼痛，此刻的他麵無血色，冷汗淋漓。

    他那黯淡的雙眸透過沉重的眼皮緩慢地環顧房間四處，最後停留在床邊的那位怒氣衝衝的女孩的臉上，是柳霧遙。不過看她的樣子似乎是自己又成為了她口中所謂的“麻煩”了。

    可自己現在是在哪呢？唔，頭好痛。

    蘇雲彌想要伸手去觸摸疼痛的頭部，卻發現雙手也無法動彈。

    他竭力地低下頭看去，厚厚的石膏封住了他的兩隻手臂，此時的他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床頭旁的桌麵上擺放著一麵鏡子，通過它蘇雲彌可以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他的眉毛上方的頭部纏繞著繃帶，繃帶的表麵還留有一些幹涸的血跡。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便意識到自己的視野變得比平時狹窄了不少，直到他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才明白原來是他的右眼似乎也受傷了被覆上了層醫用紗布。不知道具體情況的他，恐懼著自己是不是已經成為植物人。

    驚恐的淚水從他的眼角流出，他聲音沙啞卻無力地問：“我是不是要死了？”

    咦，竟然還可以說話！證明自己離植物人還是有一段距離。

    一旁身穿黑色修身長褲搭配紫色圓領短袖的柳霧遙不屑的“切”聲道：“我還真希望你死掉，可惜老天不長眼沒能收走你。”她故意將目光瞥向一旁，可還是會下意識地看幾眼病床上的蘇雲彌。

    蘇雲彌沒有看柳霧遙，他的眼睛呆滯地盯著床下的地板。垃圾簍裏裝著一些紙團。

    “現在是什麽時候……”他問。

    柳霧遙回答說：“你們學校放暑假剛好一星期，我的假期今天剛開始，不過隻有一周。”

    許久，蘇雲彌一直保持沉默。要不是看著他時不時還會眨動的左眼，柳霧遙都以為他已經在沉默中咽氣了。

    柳霧遙後退幾步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熟練地翹起二郎腿。

    她哼著不著調的歌兒，擺弄著桌麵上的花朵。

    “那是誰送來的……”蘇雲彌的眼睛像是忽然又煥發了神色，盯著少女身前的花籃。

    柳霧遙露出疑惑的表情歪著頭打量蘇雲彌，她呼出口氣，漫不經心地說：“我啊。”

    “你？”

    “秋唯他回老家了，也就隻有我有空來看你啊。”她纖細的手指捉弄著花瓣，似乎是在挑逗花的孩子，“這花我昨天去對麵花店裏買的，說起來那家花店也真會做生意，把店鋪選在醫院的旁邊。不過在我看來這樣的花多少有點晦氣，仿佛就是專門為了看望病人而進貨的。要是別的節日裏需要買花，我肯定不會在他們這家店買了。”

    “這是你個人問題，不代表所有人都這麽想。”蘇雲彌說。

    “你還挺有精神的嘛，早知道你不喜歡我就不浪費錢了。”柳霧遙翹著腿凝視著他。

    蘇雲彌垂下目光，像是有些厭倦了這樣的對話，他閉上眼睛。

    “我還以為是晴雅的……”過了會兒，他開口。

    “誰？”柳霧遙一愣。

    “我的同學，與【切西婭】簽訂了惡魔契約的那個女孩。”

    “哦，秋唯救回來的那個女生啊。”柳霧遙似乎明白了蘇雲彌說的人是誰，她若有所思地稍微昂首，手指在抵在圓潤的下巴上。

    “不過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她麵無表情地接著說。

    這一句話將蘇雲彌合上的眼睛再次迫使他睜開。

    “你說什麽？”蘇雲彌側過臉，眼神困惑的死死地盯著椅子上的柳霧遙。

    柳霧遙的目光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她看著蘇雲彌的眼睛回答說：“換句話說，她已經死了。”

    咯噔——她死了？晴雅……死了嗎？為什麽？

    “為什麽？”蘇雲彌將心裏的想法說出，他左眼以惶恐的神態盯著她。

    柳霧遙低下雙眸，望著垃圾簍裏的紙團回答說：“或許是迫於她個人的精神壓力吧。【切西婭】死亡的第二天，她奇跡般的痊愈了，就在我和秋都以為她沒事可讓她回家的時候，當天的晚上她從自家的樓頂上墜落，法醫判定為自殺。”

    蘇雲彌沒有說話，他隻是怔怔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仿佛是在質疑少女所說的一切。

    柳霧遙沉默地翹著腿，眼神似乎是在躲避他。

    “告訴我該怎麽辦……”

    “什麽？”柳霧遙輕微挑眉，看向蘇雲彌。

    “告訴我該怎麽辦。”蘇雲彌目光無神地動動嘴唇，整個人像是蔫了。

    “我分不清了……我分不清到底什麽是真實的了……嗚嗚。”

    說著說著，他喉嚨裏泛起哭腔。

    眼淚從他的眼角處流下，右眼表麵的紗布也變得有些濕潤。

    蘇雲彌稍微地在枕頭上仰起頭，目光紅潤地直視柳霧遙眼睛：“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真的還是隻存在於幻境中的一個長得很像柳霧遙的、會說話的一個幻象。”

    “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嗚，我什麽也分不清了現在，好痛苦嗚……”

    “要是世界上沒有墮天使該多好……要是沒有這種東西也許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假如一切都是假的，假如那個傍晚的天和往常一樣，沒有怪物降臨，姐姐就不會死。”

    蘇雲彌的雙唇委屈地抽動，鼻涕和眼淚混雜在一起流進嘴角。

    柳霧遙看著眼前躺在病床上無助的少年什麽也沒有對他說，隻是翹著二郎腿麵無表情地凝視著他難過的臉。她雙手交叉擺在胸前，偶爾會用嘟起的嘴巴吹開額前零散的頭發。

    “假如一切都是假的……晴雅也不會死了。”他的情緒逐漸平複下來，不過他那隻腫脹的左眼依舊顫抖地流著淚，似乎是在糾正情緒看似平複的跡象。

    柳霧遙瞅了他一眼，撇撇嘴：“真軟弱。”

    緊接著她站起身來，從身後的桌麵上拿起一個圓潤的東西丟給蘇雲彌。

    白色的圓球在床單上滾動，貼在了蘇雲彌的臉上。

    蘇雲彌無法挪動雙手，所以他不能將眼前的這個阻礙他視線的東西給拿開。

    少年含淚的眼睛盯著麵前的這個圓球，很快他意識到了什麽。

    “這是……”

    柳霧遙沒給蘇雲彌說話的機會，直接了當地告訴他：“你的駕駛服。”

    她雙手叉腰，以一種高傲的姿態俯瞰著躺在床上虛弱的蘇雲彌。

    “你現在隻有兩個選擇，一是作為【路西法】的駕駛員和我們工作。”

    “第二就是作為與墮天使簽訂過契約的傀儡，接受終身囚禁。”少女沒好氣地說，“雖然我們知道你是‘熊貓’，沒有與惡魔簽訂協議，但是這個就是你的第二選擇。”

    “就這麽和你說吧，你要不就和我們戰鬥，要不就把自己給埋葬。”她眼神冰冷地看著他，絲毫不會顧慮到對方是病人。

    蘇雲彌用僅能張開的左眼凶橫地看著柳霧遙，被紗布包裹的臉上表情既委屈又生氣。

    原來自己根本就沒得選擇，選擇隻存在於他的夢境裏，而現實總是這樣的殘酷。

    就像眼前的這個身材高挑的女孩一樣……殘酷。

    “我會害死很多人的。”最終，蘇雲彌以極度悲傷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柳霧遙的雙眸裏像是忽然閃過什麽，不過很快又恢複到原本的神色。冰冷、沒有溫度。

    蘇雲彌歪歪扭扭地翻身，將臉朝向窗戶，背對柳霧遙。駕駛服也被他拋在了腦後。

    窗外有些昏暗的光線照在蘇雲彌臉上，現在也許是傍晚吧，他想。

    然後他就沉默了，連同他躺著的背影帶給女孩的也是沉默。

    過了半霎，柳霧遙開口說：“所以你是選擇第二個是嗎？”

    蘇雲彌不回答，背影在窗戶投下的黃昏中保持沉默。

    忽然，蘇雲彌感覺到床上受到了新的壓力，緊接著他的脖子被人掐住，瞳孔收縮。

    他目光驚恐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突然暴起的掐住自己脖子的女孩，渾身癱軟。

    而女孩此時也是怒目圓睜地在盯著他，她雙腿夾住他的身軀，雙手青筋用力的凸起。

    蘇雲彌感覺快要窒息了，他抽動體內僅存的力量去移動自己被石膏封住的手，想要去阻止壓在自己身體上的這個瘋子。

    可他發現自己根本就使不上勁，他的身體狀況還在康複的過程中。

    於是他竟然漸漸放棄反抗，任由意識在腦海中逐步消沉……

    “可惡……你這混蛋！”壓在他身上的女孩像是有股怨氣憋在喉嚨中，她埋著頭鬆開掐住蘇雲彌脖子的手。鬆手之後的她胸口急促地起伏，給人的感覺就仿佛在拚命地壓製體內的猛獸。

    脖子得到解放的蘇雲彌也是睜開眼睛大口地喘息、咳嗽。

    “咳咳咳額咳咳咳咳。”他頭暈目眩，咳嗽而引起的震顫使得整張床都在跳動。

    沒待他完全緩過來，下一秒兩隻手用勁地按在他的雙肩上！

    “你不去你會害死更多的人啊你知道嗎啊！”柳霧遙抬起頭對著蘇雲彌的臉大吼。

    蘇雲彌吃驚了，不是因為少女的音量過高而是他看到她不知何時早已濕潤的雙眼。

    原本想要宣泄心中怒火的他此刻隻能像是隻溫軟的鴨子躺在床單上，靜靜地注視著女孩的雙眼，觀察著對方臉上每一絲微妙的神情變化。通俗點的說，就是他的腦袋是處於死機狀態了。他想放聲大喊，卻無奈控製聲帶的肌肉怎樣也使不上力來。他覺得眼前的女孩的身上散發著讓他無可還擊的正義，但其實他才是那個遭罪的人，對方根本就沒有正義可言。

    可他就是說不出話，嘴唇顫巍巍地在抖，像是求饒。

    “你剛才是想被我掐死嗎？”柳霧遙低著頭，長發垂落在她的肩上和蘇雲彌的胸前。

    “你這家夥……就這麽的想要解脫嗎？”她聲音無比低沉，像是在審問自私的犯人。

    蘇雲彌咽了咽口水，眼睛轉向床頭的花束。

    “我問你話呢！”柳霧遙怒吼，蘇雲彌的身體瞬間緊繃。

    女孩的雙手再次卡住了他的咽喉，他雙腿不斷地掙紮，踢著被子，可坐在他身上的柳霧遙猶如磐石般一動不動，雙眼冰冷且充滿暴戾地盯著蘇雲彌逐漸泛白的瞳眸。

    溺水般的窒息感如石灰湧入他的鼻腔，他感覺意識徘徊在遊離的宇宙邊緣。

    隱約的，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她坐在陽台那兒輕快地擺晃小腿，對他微笑。

    溫軟的嘴唇在黃昏下微微張開，似乎是在對他說：“要想飛魚一樣自由地活下去啊！”

    蘇雲彌表情變得猙獰，他掙紮著極力地想要擺除柳霧遙的控製。

    他竟然舉起了手臂，將女孩的雙手狠狠的擊開！

    柳霧遙吃痛地趴在了蘇雲彌的身旁，蘇雲彌也因為劇烈運動使得石膏開裂產生疼痛。

    少女氣喘籲籲地側臉貼著床鋪，抬起眼眸看著呼吸相聞的蘇雲彌。

    “看來……你還是不想死的。”她說完，臉上露出疲憊的笑容，然後將臉埋進被單裏。

    “哈呼、哈呼、呼呼呼呼。”蘇雲彌望著頂上的天花板，風扇葉還在吱吱地轉。

    他緩緩地閉上眼睛，耳邊的嘈雜逐漸在他朦朧的意識裏變為寧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