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綠豆百合蓮子湯(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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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黃湯坐在院中獨自嘀咕起了前幾日同自家子侄相談時提到的對那個女人、溫秀棠以及露娘三人的評價“有人被毀了臉,閻王也即將上門了;有人被耽誤了大好的年華,往後還有很多年要熬,隻能一邊聽著外頭自己的‘美名’傳的如此之響,一邊老死枯萎宮中,還有人卻是才嗅到那機會,便試著想踏進去尋個機會了。”
對那個女人以及溫秀棠的評價當沒有錯,旁觀者清,他看的清清楚楚。倒是對露娘……到底涉及到了自己,也不知有沒有看錯。
“我倒是不介意低看她一番的,低看她……若是她比我以為的更厲害,那自是好事。”黃湯摩挲著手邊的鳥籠喃喃,“就怕高看了……不,也不定說是高看了,而是對手若是比我想象的更厲害的話,那露娘……便麻煩了!不過露娘的對手既是楊氏她們,那楊氏等人……我當不會看錯的。”
畢竟同在長安城呆了那麽多年,有過往這麽多事可參考琢磨,不太可能出差錯。倒是對那等不熟悉的,譬如才來長安的,又或者那一直關在籠子裏,不曾展露真實本事同手腕的,才要小心。
不過這些不熟悉的人……同露娘以及他的事,至少此時看起來沒什麽交集,他亦是謹慎的,知曉要避開這等不熟悉之人的。
……
“你這‘替身’銀錢走的確實不是什麽小道銀錢,既是演這一出戲,自沒有什麽危險。”溫明棠看著麵前王小花那張臉,說道,“我若是你那將軍,這麽一隻長麵的雀兒,雖隻是雀兒,那張臉到底也是稀罕物。若隻是為了應付區區一個露娘而將你這張臉折進去,委實不劃算。”
“是啊!”王小花笑了起來,“以我這麽多年所見的將軍心裏多半也是這麽打算的,但他不會這麽說的,甚至還會刻意說出一兩句‘你這張臉折在這種地方實在可惜了!’這種似是而非,聽起來似是憐惜的話來,若是個心誌不大堅定又或者單純些的女子,怕是已在那裏揣度‘將軍鐵血柔情’這等事了。”
“將軍後院裏有很多這種女兒家,這種事他是真的‘不惜此身’,清楚的知曉自己的長處,以一兩聲‘溫柔軟話’,便可以將那背後帶著家族底氣支撐的女兒郎哄入後院,順帶也能為自己多添一分助力的。”王小花摩挲著手裏的茶杯,說道,“我看到將軍對我種種試探,便能想到你那堂姐與露娘她們……先時說的‘將軍他們若是想的話,那手腕隻會比你那堂姐和露娘她們更好,不會更差’的話不是編的,而是我親眼所見的。”
說到這裏,王小花順手將茶水旁那幾塊四方甜糕一塊一塊的疊了起來,疊至高高的,指給溫明棠看“諾,這就是我所見的將軍。”
“他是老虎不假,可硬要說起來,也是另一種讓不少人稀罕的雀兒,”王小花掰著手指說道,“我見多了那等不修邊幅的本事厲害的大將,最開始是不懂將軍這等不靠臉麵吃飯的人何以這般每日都認真捯飭自己的。”
“這最底下的甜糕就是他那些出眾的本事和手腕,這是基石,上頭就是他認真捯飭自己過後有的那副儒雅風流、保養得體的相貌,以及那過人的閱曆、本事以及戰場上廝殺,百戰百勝之後磨礪出的風采和氣度,這些種種迷倒了他後院無數的美人兒。”王小花說到這裏,搖了搖頭,“我就看著他這般將自己一番捯飭之後,直接將自己變成了一件真正的稀罕物件,引來了後院無數美人兒,便知道我自己該怎麽做了。”
“所以他的那些話我是不信的,可他對自己做的事卻是能學上一學的。”王小花說著張開雙臂比劃了一下,“這麽大一隻老虎竟將自己變成了一隻雀兒,且不得不說,還是一種最稀罕的雀兒,我看著那些美人高高興興的入他後院,就知道這隻老虎變得雀兒在捕獵呢!”
聽到這裏,溫明棠笑了起來,打量著王小花臉上平靜的不見半點意動的神情,忽道“那些年……這老虎當是將你壓榨狠了吧!”
麵前的女孩子這般大好年華,也正是最對那‘夢裏人’期盼的年歲,卻能守著自己的心紋絲不動,心如止水一般不動分毫,縱觀她的經曆,除了因為那些年吃過的苦頭記憶實在太深之外,也沒有旁的可能了
王小花“嗯”了一聲,說道“所以我知道所謂的那些對我關懷話語的背後不是他當真關切於我,而隻是露娘這個人在他看來實在太差勁了,不值得將我賠進去罷了。”
“既如此,他的命令既是允許我向露娘收個公道錢,我接下來向露娘討要銀錢的種種舉措自也不算背了他的意,甚至是他有意為之也說不定。”王小花說道。
溫明棠看著麵前的王小花“嗯”了一聲,道“既是你那老虎允你收的公道錢,你自收便是,左右他既開了口,你便是一個人搞不定露娘,也可以去田家借勢,為何來找我?”
“我當然知曉這錢既是他允的,我當能很容易拿到手了。”王小花說到這裏,卻又笑了,“我不是不信自己的本事,也不是不信露娘,而是不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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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不信不是說露娘的錢到不了我手上,而是怕這錢到了我手上,卻又留不住。”王小花說到這裏,倏地合攏自己的掌心,說道,“因為這筆錢他知道,既是他知道的錢,卻這般容易的給了我……嗬!我為他做了那麽多年的事……就不曾看到他行過什麽善!”
當然,她王小花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會是特殊的那個。
“我明白了,你是想要我拿這筆錢。”溫明棠摩挲著手裏的茶杯,垂下眼瞼,語氣平靜的說道。
“不錯!”王小花撫了撫掌,麵上露出一絲笑容,“從方才那些談話中,我已看明白了溫小娘子與我是同一種人,既是同一種人,自是不敢輕易走小道的。這筆錢落到你手中,將來我若來要,我覺得是能要回來的。”
“不止是縱觀溫小娘子的過往行徑,以及看你結交的朋友這些人,能看得出你品行端方,另一麵卻是從方才你我都不肯輕易走小道的態度中,我看到了你的謹慎與‘膽小’。”王小花笑了起來,“我要找的就是這種‘謹慎膽小’至不肯‘賭’的人,這種人拿了我的錢,定是會守諾歸還的。”
雖然麵前的女孩子說這些話是笑著說的,可從方才那百般試探的態度中,足可見她是謹慎的,語氣中更是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倦意。
也是!想到那位老虎……什麽人在他手下做事會不累?尤其越是聰明的,便越累。
“你既然知曉我‘謹慎膽小’,當知道我不會拿不屬於我的錢。欠我的是我堂姐,不是露娘。”溫明棠平靜的說道,“露娘的銀錢我不能拿,也不知道那錢究竟要以何等名義,才能名正言順的落到我手中。”
“溫小娘子放心,我既這般說了,那筆錢自會是以最名正言順的名義落到你手中的。”王小花說到這裏,笑了,“溫小娘子就不曾想過你堂姐她們這些人用的是同一個賬目嗎?”
“那個女人連名字都沒有,又哪裏來的賬目?你那堂姐也是,罪官之後的身份,做的又一直是他人後院的雀兒,既如此……哪裏來的自己名下的賬目?那些吃用,都是她那些金主的。至於露娘……雖說做的是皮肉生意,好似是有自己的賬目的。可你大可去官府查上一查,她的吃用也都是她那些恩客的賬目,你對比一番她上報官府交的稅錢……給她吃用的恩客又不是時刻跟著她的,總有不在之時。恩客不在時她的那些銀錢是怎麽來的?”王小花說道,“她們人雖活著,也不能完全說沒有銀錢進賬,可那花銷賬顯然是同官府交的稅錢對不上的。”
“既然自己掙的銀錢連自己的吃用都蓋不過,溫小娘子以為那幾人何以未被官府的人以銀錢來源不明的由頭盯上?”王小花說到這裏,笑了,“自然是因為那明麵的賬目之上,她們有‘人’接濟啊!”
溫明棠沒有問王小花何以知曉的這些事,既是那老虎允的王小花拿錢,那王小花能有本事順藤摸瓜的查出這些來也不奇怪。畢竟,麵前這個女孩子可是同老虎共生多年的危險人物,不是什麽善茬。
“明明隻看得到她掙一兩銀子,卻能過得百兩甚至千兩銀錢的舒坦日子,”王小花“啪啪”拍了兩下手掌說道,“這可比騾馬市的戲法好看多了。”
“長安城城北的那個慈幼堂養了不少年歲不大的孤女,或是從小不知雙親的,或是家裏遭遇禍事而淪落為孤女的。”王小花將案幾上的那盞茶壺中的最後一點茶水倒了出來,對著溫明棠展顏一笑,“你我都缺錢,這最後一點茶水還是莫要浪費了。”說著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案幾上寫了個地址。
“這戲法不是你我變得,而是她們既想走小道,便定要變出個這樣的戲法來。”王小花說道,“若是從來沒有什麽小道之事,你那堂姐或是同你一起在掖庭相依為命,或是早早捱不住死了。甚至你那堂姐若是不在了,溫家隻剩你一個獨苗的話,那些人早在當年就與你接觸了,而不會叫你兩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溫秀棠的境況了。所以,既然你那堂姐活著,且還活的很好,你又是這般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的狀態,你那堂姐必然是走了那不為外人所知的小道,同那些人做了交易,才能過的這般好的。作為回報,那些人自是會變戲法接濟她的。”
“如此,你我自然不需要自己變出什麽戲法來,隻消找出那些走小道的人變出的戲法便成了。”王小花說道,“你堂姐那恩客、金主之外的銀錢都是從城北慈幼堂領的。”
“那慈幼童麵上養的那些孤女或是沒什麽來曆的,或是家裏禍事不大,不牽連子女的,自瞧著就是個‘收養孤女’行善的地方,”王小花說道,“可那些日常也被慈幼堂裏做事之人教著勞作的孤女從來不是這慈幼童真正想要接濟的孤女,其真正想要接濟的孤女是不出現在慈幼童裏的,而是在那賬本之上的。”
“你堂姐不論如何……到底姓溫,所以不論那些人怎麽變戲法,都離不開這個姓氏。再者溫家當年的賬……實在太清楚明白了,誰也繞不開‘溫玄策’這個人。那些人也實在是沒辦法,隻能含糊的將那賬做成‘溫家女眷當年給慈幼堂捐了一筆銀錢’,至於具體哪個女眷捐的,他們倒不是不想寫明白,而是即便寫了是溫秀棠父母捐的,若叫你知曉了,照樣也是能討要回來的。”王小花抬眼看向若有所思的溫明棠,“因為溫家當年的賬目全數係於溫玄策一身,你又是溫玄策的獨女,管是溫家誰捐的,你要討要的話……便沒有誰比你更名正言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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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前的溫明棠麵色平靜,顯然對聽到的這些事並不覺得意外“我知道溫秀棠名下定有這筆錢的來處,因為是要走賬的,隻是先前不知道這賬是這麽走的。”
“當然,誰也不知道那筆錢是不是真的是溫家女眷捐給慈幼堂的。”王小花說到這裏,也笑了,“可他們若想幫溫秀棠變戲法,也隻能用這個名義了,誰叫那溫秀棠一家全數仰仗溫玄策過活呢?”
“若是溫秀棠父母當年出去行個商,做些事,能叫那些‘變戲法’的尋到個具體來路,也能繞開溫玄策了,而不是似如今這般,隻能瞞著你,不告訴你了。”王小花說著,同溫明棠對視了一眼,眼裏滿是譏諷,“便是走小道,溫秀棠一家也委實太想占便宜了,昔日竟是半點力都不肯出,隻混吃等死的躺著享受溫玄策一人做事帶來的好處,如此……便連那些‘變戲法’的都攤上了‘無米之炊’這等困局,隻能瞞著你了。”
“所以,溫小娘子,你眼下其實是有筆‘溫家女眷捐給慈幼堂’的銀錢的,”王小花說道,“那筆銀錢……溫秀棠取了不少,用了不少,若定要說起來的話,你其實也是能取的,甚至比她更名正言順。”
當然,話雖如此,可清楚那筆錢是怎麽回事之後,溫明棠自然知曉那筆錢溫秀棠容易取,是因為對方一番‘戲法’變下來就是為了讓溫秀棠取的,而不是讓她溫明棠取的。
所以,麵對溫明棠上門,對方定是不可能輕易吐出那筆銀錢的。
“怎麽肯吐呢?那筆錢又不是給你的!”王小花笑了,“更遑論那賬上記得明明白白是‘捐’的銀錢,慈幼堂見在世孤女生活艱辛,想要救助,是救助一兩銀子還是一千兩一萬兩……這些可沒有律法規定,給多少銀錢全看慈幼堂覺得這捐助之恩值多少錢了。”
這是一筆真正的,看心情給的恩情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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