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雙手抓著信封，一字一字地讀著，餐吧裏的氣氛很沉悶。
    讀完信路明非無聲地笑了，他忽然想起來蘇東坡的詞句：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他跟老爸老媽都快十多年沒見了吧？唯一能證明爸媽沒死的，是每個月定期寄到嬸嬸家裏的生活費。
    很多個夜裏，路明非憧憬過自己父母在身邊，幻想如果自己有個完整的家庭，會是怎樣一幅生活畫卷。
    至少，他不會寄人籬下，整天需要看叔叔嬸嬸臉色。
    至少，學校裏那幫同學不會把他當猴耍，小混混欺負自己的時候不會沒人幫，真要鼻青臉腫回到家裏也有父母為自己撐腰……
    “我去一下洗手間。”路明非鼻頭一酸，站了起來。
    ……
    去洗手間隻是借口罷了，進了洗手間後，路明非就一隻背靠在門上，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無論他在夢魘世界如何努力，無論他現實中擁有了怎樣的改變，但在他的內心深處總有個填不滿的空白。
    他一直是個很缺愛的死小孩啊。
    沒有人在乎的、孤獨的死小孩。
    這個世界上唯一有可能真正在乎他的父母，也遠在天涯海角，不知何時才能見麵。
    路明非擦了擦眼淚，深呼吸，想等淚水完全幹了再出去。
    這時候，他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自己眼前，從下到上是一雙慢跑鞋，一條貼身的牛仔褲，一件白色小背心，外麵罩了一件藍色豎條紋的短襯衣，頭頂扣了一頂棒球帽。
    “你你你你……”路明非突然發現自己結巴了，就好像死去的人還魂了，總歸是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師弟你在哭哎。”諾諾伸手把他的頭發揉得一團糟，“哦，對了，正式認識一下，卡塞爾學院08級學生，陳墨瞳，不過大家都叫我諾諾。”
    “……學姐？”沉默了兩秒後，路明非從嗓子眼裏擠出兩個字。
    他印象裏學姐應該是很美好的生物，又溫柔又體貼，會在學習和生活上照顧像自己這樣的學弟。
    但眼前這位學姐臉上帶著大灰狼欺負小白兔的壞壞笑容，又有些得意，又有些蔫壞。
    路明非感覺自己從電視上塑造的關於學姐的美好想象遭到了嚴重的破壞。
    ……
    “師弟，師弟，要不要跟知心學姐談談心？”
    天台上，諾諾紮著千紙鶴。
    剛才在女廁偶遇路明非後，她就一把把路明非拉了出來，兩個人在天台吹著冷風。
    “有什麽好談的？我前十八年也沒什麽值得說出口的事情。”路明非感覺自己像是株狗尾巴草。
    走錯女廁也就算了，關鍵是男子漢掉眼淚還被師姐看到了。
    路明非感覺自己射死了，哦不對，社死了，以後在師姐麵前都抬不起頭來了。
    “可你在哭哎。讓我猜猜是什麽原因，失蹤多年的爹媽忽然寄來來信？失敗十八年的衰仔拿到美國大學的offer，王八終於翻了身？暗戀三年的文藝女孩原來是個綠茶，學校裏的同學也一直把自己當猴耍？師弟你的人生真的很精彩哎。”諾諾沒心沒肺地說道。
    路明非突然有點生氣，他跟諾諾不熟，兩個人就見過一次麵，而且從他的角度來看，他還在小混混手裏救了諾諾一次。可諾諾把他的糗事全拿出來說，甚至還有點陰陽怪氣的感覺。
    但他腦袋馬上又耷拉了下去：“師姐你能不能換個好聽的詞？王八翻身這種話挺打擊人的。”
    “你不奇怪我為什麽知道你那些糗事？”諾諾對著千紙鶴吹氣，輕輕地飄了起來。
    “為什麽？”路明非下意識問道。
    “是諾瑪啦。你過去十八年的人生其實早在卡塞爾學院的監視之下。你以為隱藏得很好的那麽些芝麻綠豆的小秘密——哦對了，包括你在叔叔的惠普筆記本電腦上瀏覽的那些顏色網站——其實都像陽光下的蟑螂一樣清晰可見。”諾諾大大咧咧地說道。
    “瓦特？”路明非一臉懵逼了，臉上一陣青一陣紅，“諾瑪是誰？”
    他細思極恐，心說這個卡塞爾學院竟如此神通廣大，那自己豈不是早就社死了？人生還能不能有點隱私可言？
    “諾瑪是學院秘書，人工智能，超級計算機。你看過丹·布朗的《數字城堡》麽？作為一台超級計算機，理論上諾瑪能查到世界上一切機密。你那點小秘密對她來說根本不是事。”諾諾說。
    路明非有點蛋疼，心說自己以後要少玩FPS遊戲。
    他打定主意要討好那位名為諾瑪的虛擬小姐姐，讓她把自己的黑曆史關在保險櫃裏，別讓別人看見。
    “你會同意接受這個offer嗎？”諾諾忽然問道。
    “會吧，畢竟我對過去沒什麽可留戀的了。”路明非深呼吸，他站在天台的邊緣，整個城市都在他的腳下清晰可見，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整個世界。
    “沒有遺憾麽？”
    “遺憾……總歸是有的吧。比如沒追到手的女生，沒拿到過的年級第一。”路明非猶豫了一下，實話實說，“但那些遺憾都已經過去了，我跟過去的自己和解了。未來還是得向前看，我現在無比向往卡塞爾學院的全新生活。”
    “那麽簽字吧！”諾諾忽然道。
    “欸？”路明非愣了下，看見諾諾朝自己遞過來一隻手機，神色很認真的樣子。
    手機裏傳出機械女聲：“路明非同學，我是學院秘書諾瑪，很高興為你服務。本次采取聲紋驗證，路明非，出生日期1992年02月14日，性別男，編號A.D.0013，階級S，歡迎你加入卡塞爾大家庭。數據庫訪問權限開啟，賬戶開啟，選課表生成。您的機票、護照和簽證將在三周之內送達。”
    然後古德裏安教授運籌帷幄的聲音響起：“明非，聲紋驗證已經完成，還有一些文件還需要你親手簽名。諾諾，把他帶餐吧裏來吧。我們偉大的S級，即將開始一段全新的旅程。”
    路明非愣了愣，望著腳下這片城市，突然意識到一種巨大的孤獨感。
    他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十八年，但這座城市從來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但在另外一個世界，他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天之驕子，不僅有能跟美國學校校長攀上交情的父母，而且自己本身也是無與倫比的S級。
    “這是父母替我鋪好的道路，我難道還能拒絕不成？”路明非笑了笑，心中想道。
    幾乎是同一時間，大量數據包從那台名叫諾瑪的超級計算機中湧出，去向世界不同角落，“路明非”這三個字出現在很多人屏幕上，並被牢牢記住，成千上萬個秘密網關對他開放。
    卡塞爾學院對於這位天之驕子正式展開了懷抱。
    ……
    P.S.我覺得原著裏路明非之所以喜歡諾諾，很大的原因是最衰的時候被諾諾拯救了，那如果沒有這一點的話，諾諾對路明非充其量也就是個“很漂亮很講義氣的師姐”，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