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躺下,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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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姝作勢裝狠,凶巴巴地威脅完之後,扭頭去喊薑薑。
    “薑薑,去準備個貴妃榻,明日給我綁馬車上。”
    “你出去見了誰?”
    “容燼,我不管你心裏怎麽想的,既然我把你撿了回來,你這條命就是我的,由我做主!”
    桑姝低聲問。
    容燼濃黑的眼睫極緩地閃爍兩下,旋即,又沒了動靜。
    桑姝逼近,她坐在床沿,睥睨著眼瞳漆黑的少年。
    容燼沒了聲音,桑姝清楚看到他的眼神暗了暗。
    那眼神,宛如沒有半點波瀾的深黑色海底,透著陰森滲人的涼意。
    桑姝越發堅定,容燼昨天絕對是見了對他刺激極大的人,否則不會變成這幅模樣。
    或許……是跟他們容家倒台有關之人?
    桑姝清楚,容燼心中定然是有恨的,他積攢了滿腔的怨念和仇恨,蟄伏在暗中,時刻等著手刃那些仇人!
    但他現在的狀態和身子,哪一點允許他去報仇?
    連自己都保護不好,還出去送命。
    桑姝在戰場上的那些時日,她深知一件事,以卵擊石,是最愚蠢的選擇。
    “若你真的恨,真想為容家洗清冤屈,就應該養好身子,每日都這幅蒼白虛弱,命懸一線的模樣,如何複仇?”
    本表情冷凝,臉色陰暗的少年,在聽到桑姝這句話時,暗淡死寂的眸亮起一抹極淡的光亮來,他呼吸急促,攥著桑姝的手臂,“你!你相信容家是冤枉的!”
    桑姝望著那雙漆黑到幾乎要融入馬車壁暗色的眸,她頓了片刻,“為何不信?”
    這話落下時,桑姝看到,容燼指尖劇烈顫抖了幾下。
    旋即,他努力壓住心頭的洶湧,和身子控製不住的抖動,薄唇不著痕跡勾起一抹弧度。
    但那弧度轉瞬即逝,近乎是一瞬,他很快便垂下眼簾,長睫再次遮擋住眼底的陰翳。
    他沒有追問桑姝,為什麽會相信容家無罪。
    隻是從這之後,周身的氣息不再沉冷陰鷙。
    抵達書院後,容燼這才注意到,那被綁在馬車後的貴妃榻,他唇角的弧線微僵了一下,薄唇輕啟,聲音微啞,“你當真要帶它進去?”
    桑姝抬首,理直氣壯,“為何不帶?你病了。”
    容燼:“……”
    桑姝讓小廝把貴妃榻扛入耕耘堂,一路上,書院內的人全都目瞪口呆望著她帶來的貴妃榻,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當真有人敢把床榻帶入書院???
    到了耕耘堂,桑姝把自己的書案往旁邊挪出一段距離,給貴妃榻騰出一段距離。
    等貴妃榻落地,上好的狐裘往上一搭,玉石枕頭擺放好。
    等容燼進來,桑姝二話不說便把他摁在了榻上,“躺吧。”
    容燼寧死不從,他執拗地僵著脊背,不願躺下。
    桑姝嘖了一聲,“躺下,閉眼。”
    容燼:他不願成為耕耘堂的異類。
    少年孤寂清瘦的脊背,難得強硬,竟死活不願躺下,桑姝沒再勉強他,坐下後脊背抵著貴妃榻,慢悠悠翻看著昨日找來的兵法。
    耕耘堂的人越來越多,每個進來的人,都會被桑姝身後的貴妃榻震驚一次。
    若太傅看到……怕是會氣瘋。
    有了昨日陸依雲那事,耕耘堂沒有一個人提醒桑姝,全都等著看她的笑話。
    等太傅進來,他還沒放下書冊,發現所有人都在盯著自己瞧。
    太傅正驚奇,這些皇家學子終於迸發出對讀書的渴望,他都欣慰起來了,猝不及防看到,在桑姝的書案旁邊,擺放著一人長的貴妃榻。
    太傅的指尖麻了兩下,他嘴角的胡子都在輕微抖動,“這……這誰幹的??”
    聲音以階梯狀加大。
    桑姝十分熱切地抬起手,“太傅,是我。”
    太傅的眉心狠狠一跳,“桑將軍,耕耘堂是讀書的地方,你知道嗎?”
    桑姝點點頭,“太傅,我知曉的,隻是眼下有特殊的情況,我的書童受了傷,但他非常崇拜太傅您,對您寫的幾首詞見解頗深,他說,不願錯過太傅您講學,所以即便拖著受傷的身子也要來。”
    “但太傅您也知道,他受傷了,不能久坐,否則傷口會裂開,百般無奈之下,我隻能把貴妃榻帶來,這樣我的書童既能聽太傅您講學,又不影響受傷的身子。”
    桑姝說得感天動地,一側的容燼:“??”
    太傅此生沒想到,自己隨手寫的幾首詞,竟然會如此受人追捧,當場便感動不已,他走下來,扶著容燼虛弱的身子,顫顫巍巍把人送到貴妃榻上,“你安心在這榻上歇著,隻需豎起耳朵聽就行。”
    容燼:“……”
    講學開始,容燼躺了會兒便覺得難受,他起身,坐到桑姝身側,抬筆記下太傅說的重點。
    太傅見狀,感動的白胡子都在飛揚。
    差點潸然淚下。
    但太傅的眼眶還沒能被淚水染濕,就看到,本來靠著貴妃榻一腳,耷拉著眼皮困倦不已地桑姝,在看到容燼下來後,後背抵著貴妃榻一點點慢吞吞地蹭了上去。
    太傅閉眼:哼!
    再睜眼,桑姝已經背著身子,披著狐裘,睡得安穩。
    太傅:……!!
    老夫真蠢,信了你的鬼話!!
    桑姝說到做到,給容燼換了藥之後,便把人扛到了馬車上。
    起初,容燼還掙紮兩下,最後,他掙紮不動,便用那雙漆黑冷淡的眸幽幽望著桑姝。
    “我能走。”
    等桑姝從屋內出來,薑薑一臉茫然湊上來,“姑娘,你真要去學堂裏麵睡覺?還帶著貴妃榻去,不怕被太傅給連人帶榻扔出來嗎?”
    桑姝:……
    “我倒也沒囂張到這種程度。”
    次日。
    薑薑:??
    看他還是這般模樣,桑姝斂容,沒再說話,“明日開始,你繼續跟我一起去書院,還有貴妃榻,一起帶去,你就躺在我的書案旁邊養傷,你若再從我眼皮子下消失,我就把你的腿打斷,看你還能不能亂跑。”
    桑姝把人丟進馬車裏,看了看五花大綁,綁在車後的貴妃榻,滿意地拍了拍手。
    她上馬車後,冷哼一聲,“能走被人丟在侯府門口?你怎麽不自己走回來?”
    在得知容燼消失的那刻,她是真的心亂,生怕容燼出什麽意外。
    眼下他回來了,一句話不說,烏沉沉的眼陰鷙望著遠處,沒任何反應……
    “你若是再這般肆意踐踏這條命,我替你解決掉。”
    桑姝語氣短促,激烈。
    桑姝望著容燼那異樣的神情,她逐漸冷靜下來,發覺事態有些不對。
    容燼這種絕望陰冷的眼神,像極了她把他撿回來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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