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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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江晚睡得很舒服。
    在夢中,她夢見了廣闊的草原,碧藍的天空,還有浮在天邊的白雲。
    在嫩綠的草坪上,她站在中間,身邊圍了很多同學,她和她們一起嬉笑著,臉上洋溢著幸福。
    一覺睡到自然醒,江晚緩緩睜開眼睛。
    柔和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空氣中的小浮毛靜靜的飄著。
    她眼睛動了動,小心翼翼的轉身,探頭往床邊看過去。
    程明月還沒醒過來。
    眼皮微闔著,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瞼,留下細微的陰影。
    江晚窩在被子裏,伸出一根手指,虛空描摹著程明月的容顏。
    她的相貌像是混血,深深的眼窩,鼻梁高挺,額前細碎的黑發貼在臉上。
    她睡起來很安靜,除了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再沒有別的聲音動作。
    程明月傷還沒好全,跟學校請了長病假,所以不用早起上課去。
    但每天早起形成的生物鍾也讓她睡不了懶覺。
    七點十分,程明月睫毛微顫,她緩緩睜開眼睛。
    一瞬間的迷茫,她眨了眨眼,側頭正對上江晚的目光。
    她一怔,接著意識到江晚在她家裏留宿了一晚。
    “早。”江晚微微笑著,和程明月打了聲招呼。
    程明月喉頭劃動,她撐著地坐起來,聲線輕輕的應聲:“嗯,早。”
    程明月整了整地鋪,把被子疊起來。
    江晚也跟著起了床。
    她的閑來無事,坐在床邊支著腦袋看著程明月忙乎。
    程明月疊完被褥之後,就出了房間,接著衛生間裏就有水聲響起。
    不一會,程明月就洗漱完了。
    她回到房間,額頭的發絲還帶著水珠。
    程明月徑直走到桌子邊,又翻出藥盒,往手上倒了幾粒膠囊藥片,藥量占了小半手心。
    她吃糖似的把藥一股腦倒進嘴裏,又打開水瓶,把剩下的水都灌進去,微微仰頭吞咽。
    程明月把空水瓶旋上蓋子,扔到桌子下麵的垃圾桶裏。
    她轉身,正好對上了江晚柔光似水看著她的目光。
    程明月怔了一怔,抿唇想了一下說:“你餓嗎?”
    江晚微微一笑輕聲道:“還好。”
    “我去給你熱些……血。”程明月還沒適應江晚的飲食,總覺著說出來怪怪的,她有點遲疑的咬字。
    江晚眉眼彎彎跟著站了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程明月沒拒絕,抬步往外麵走。
    昨天買回來的豬血還有一些,在瓶子裏裝著放在冰箱裏麵。程明月從冰箱取出豬血,找來小鍋倒進去,接著把小鍋放在灶台上,打開火。
    程明月一手捉著長柄勺子,在鍋裏慢慢的攪拌。
    江晚靠著門歪著頭看她,輕聲問:“你早晨吃什麽?”
    “不吃。”程明月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小鍋,聲線平平沒有起伏。
    江晚滿眼了然,她想想昨天的晚飯,便多少能猜出幾分。
    “一會和我一起去買點東西吧,我還沒有逛過超市。”江晚想去為程明月采購一些食材,但她知道如果直接說出來,程明月大概率不會接受。
    程明月沉默片刻,“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江晚勾起了唇角,從前怎麽沒有發現,程明月居然意外的馴良,回想起來從昨天到現在,程明月似乎還沒有拒絕過她的請求。
    江晚內心驀的柔軟了。
    就在江晚出神的時候,程明月已經關了火,把熱騰騰的豬血盛在碗裏了。
    程明月端著碗,轉身,抬起手把碗遞到江晚麵前。“好了。”
    江晚微微站直身子,雙手接了過來,眉眼柔和的看著程明月溫聲道:“謝謝。”
    麵對江晚的溫柔,程明月依舊有點不太適應,她別開眼看向別處補充了一句:“我沒有熱太燙,溫度應該剛好可以喝。”
    江晚眸中泛出驚喜的光,捧著碗又認真的說了一聲:“謝謝。”
    程明月沒再回應,掩藏似的轉身用抹布擦拭灶台,又利落的收拾用過的小鍋和瓷瓶。
    她把東西拿到水池裏,打開水龍頭,很快便響起了嘩嘩的水聲。
    江晚眼中滿是笑意,她低下頭捧著碗小酌了一口,果然如程明月所說,溫度一如昨夜那樣適口,濃鬱的味道在味蕾炸開,充斥著整個口腔。
    草草結束了早餐,江晚沒有帶換洗的衣服,便隻能借穿程明月的。
    程明月又拉出床底的皮箱從裏麵隨手拿出了一套衣服。
    簡單的灰色運動服,程明月不知道外麵的溫度怎麽樣,擔心早上有點涼,所以挑了一件略薄一點的長袖外套出來給江晚。
    褲子是黑色的束腿褲,藏青色的長袖內搭一件白色的短袖。
    兩人的身高差不多,但仔細看是程明月要略高一些,所以上衣穿在江晚身上剛好蓋過屁股,顯得寬寬鬆鬆的。
    江晚顧慮著路林玉那群人,怕在路上被發現,她央著程明月又找來一頂棒球帽來。
    這樣看上去一時就分辨不出她的相貌。
    簡單收拾一番,兩人便出發了。
    程明月住的地方算是居民區,砏南市秉著十五分鍾便民服務的原則,一般的便民設施都在居民區附近。
    因而兩人步行了十來分鍾便到了這附近的中型超市。
    進了超市大門,江晚背著手走在前麵,程明月推了個小車安靜的跟在後麵。
    超市不大,東西倒是挺全,分門別類的標著各個區的名字。
    江晚目標很明確,她微微抬眼向前麵眺望,一眼就看見不遠處懸在半空的牌子,黃紙紅字寫著:“時蔬區。”
    江晚眸中漾起光,勾了勾唇就抬步朝那個方向走去。
    到了之後,麵對碼放整齊的貨架江晚犯了難,因為飲食差異,江晚體會不到人族美食的口味,也就沒有研究過什麽菜好吃,什麽菜不受歡迎
    茄子、土豆、秋葵、香芹, 她盯著各類蔬菜的標簽秀眉微微皺了起來。
    從江晚踏入時蔬區的那一刻起,程明月就知道了她的用意,她也不傻,自然會知道,血族是吃不了人族的食物,而且江晚昨天還淺淺提過一次,不難猜到她來買菜,隻會有一個目的。
    程明月看著眼前女生纖瘦的背影,目光深深,心裏在她沒有察覺到那一刻,悄悄的升起一種莫名的奇怪感受。
    冰封的心,“哢”的一聲,裂開了一絲痕隙。
    最後,江晚還是問了程明月喜歡的口味,生怕程明月不夠吃似的,稱了小半車的菜。
    程明月實在看不下去了,在她的再三保證下,江晚才從善如流的從小推車裏撿出來大半的菜,隻留了一些娃娃菜、茄子,還挑了幾個能保存時間久的土豆。
    挑完菜江晚還覺著不夠,又領著程明月往米麵區走去。
    她轉轉悠悠的知道買些什麽,導購員眼尖的看到她們兩人這一小車的菜,瞬間知道來了客戶,立馬熱情的迎了上來,滿臉攀著笑容樂嗬嗬的向江晚推薦。
    一番伶牙俐齒的激蕩人心之下,江晚成功拎了兩小包的大米和一兜子白麵堆在小車裏。
    江晚把東西放進車裏,拍了拍手,柔和著眉眼說:“我們再去買點什麽?”
    程明月看著滿滿當當的小車,心力交瘁,無聲的輕歎一下,輕輕咬了咬後牙道:“這些就夠了,我們回去吧。”
    這話被江晚自動過濾,她微仰著頭又環視了一圈,目光鎖定在一處驚喜開口:“那裏有賣餐具的,我們去看看。”
    邊說著她就已經邁開了步子朝那裏走去。
    程明月自知勸不住,便認命的又推著小車跟上。
    早上八九點鍾,超市裏有不少人,但年輕人不多,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像她們兩個這樣的學生更是沒有。
    兩人長得又高,先不說被帽子遮住的江晚,就是程明月的姣好容貌都不難引起注目。
    女才女貌,走在一群上了年紀的人群裏,自然而然的形成了超市裏獨具一格的美麗的風景線。
    從早上開始,江晚就總有一種被注視的感覺,起先她以為是程明月在後麵悄悄看她,但根據她有意無意的觀察,似乎並不是這樣。
    現在這種感覺又來了,江晚不明顯的側頭向後瞄,程明月跟在後麵,但目光並沒在她身上。
    江晚警惕的掃過身後的每一個人,卻沒有發現。
    “……江晚?”程明月喚她。
    江晚反應過來,漾起淺笑看向程明月問:“怎麽了?”
    程明月有點奇怪她的走神,但還是平淡的提醒她:“到了。”
    在程明月眼神的示意下,江晚看過去這才注意到已經到了廚具區。
    江晚調整回來,她不想把這種不安感傳染給程明月,她的臉上維持著無懈可擊的笑容,輕聲說著:“剛才看別的東西了,沒有注意到,我們去看一看。”
    因為心裏想著事情,江晚的注意力就不能好好的集中在挑廚具上了,心裏也沒有了剛開始的興致。
    她隨意挑了一口小的琺琅鍋,和程明月在瓷器區挑著看。
    程明月發現江晚的目光又在遊離,以為她是累了。
    畢竟是受了重傷,就算自愈的速度再快,也難免體力還沒有恢複過來
    程明月抿了抿唇,輕聲叫了一下:“江晚。”
    江晚聽了聲音醒神,她轉頭看過來:“嗯?”
    程明月清冷的聲音傳來:“累了我們就回去吧,東西可以以後再買,不用急著現在。”
    江晚意識到是自己的表現讓程明月誤會了,但她想了想,現在離開這個“監視”區是很好的選擇,她沒有解釋將錯就錯。
    她適時的抬起手虛掩在唇邊,佯裝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說:“可能是昨天沒有睡好吧,我確實有點困,那我們走吧?”
    聽她都這麽說了,程明月自然不會拒絕,她點頭稱:“好。”
    臨走之前,江晚還是覺得有點遺憾,本來想和程明月好好的逛一逛超市,為她多添置一些日用品,但現在計劃被打亂,也是無可奈何。
    江晚最後看了眼手邊的小瓷碗,通體奶白色晶瑩剔透,花紋是精致的青花,雖隻有巴掌大小,但看著實在讓人愛不釋手。
    她找導購員把小碗包裝起來。
    小碗裝在同樣精致的小盒子裏交到江晚手上。
    江晚這才滿意了些許。
    因為兩人買的東西不少,收銀台建議江晚辦一張會員卡,這樣會有優惠,而且以後買東西也會方便。
    江晚略一思索覺得有道理,她正愁著哥哥轉來的錢應該怎樣花在程明月身上,這是一個不錯的提議。
    於是江晚大筆一揮,直接辦理了最貴的會員卡,把四位數都存了進去。
    當程明月聽到金額的時候,已經阻止不及了,她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她隻當江晚是含著金湯匙不知掙錢難涼著聲音道:“你存的太多了,花不完的。”
    “沒事的。”江晚回以一笑。
    超市經理親自接待了兩人,貼心的表示所有購買物品都會免費配送。
    於是小車就交到了經理手中,在經理的護送下,兩人在路邊叫了車。
    本來路程很近,按理來說走著回去就足夠了,但江晚擔心會有尾隨的人,安全起見她還是說服了程明月要打車回去。
    “我還想在逛一逛市區,可以嗎?”似水的目光柔柔的看著程明月,叫她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得到默許,江晚淺淺一笑,對著司機說:“師傅,您看市裏哪有好玩的地方就帶著我們去轉一轉吧,車費我們會照付的。”
    這樣的要求可算得是太隨意了,從業多年來,師傅還沒聽過這麽“無理”的要求。
    但隻要有錢,司機當然不會拒絕,他朗聲答應:“好嘞!”
    在江晚的要求下,司機師傅真的就隨便開,想到哪裏就在哪拐彎。
    果然不出江晚所料,車才剛起步沒多久,她就從後視鏡裏發現,後麵有一輛銀灰色的麵包車始終不遠不近的跟在她們後麵。
    麵包車的玻璃是透光的,但駕駛位拉著遮光布,從江晚的角度正好看不到人肩膀往上的樣子,她隻能從衣服身形判斷,對方是個男的。
    江晚的眉頭少見的攏了攏,但不明顯。
    她還在意著怕被程明月發現端倪。
    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不知道為什麽,江晚總是潛意識的覺著這突然的跟蹤是衝著她來的。
    好在出租車的左拐右拐生效了,連續過了七八個路口之後,再從後視鏡看去便找不到那輛車了。
    她揪起來的心緩緩的疏開了些。
    但以防萬一,她沒有立刻叫司機往程明月家裏開,而是有在司機開著車溜了十多分鍾之後才報出地址,讓司機返航。
    出租車載著她們走的是和程明月家完全相反的方向,一個在南邊,一個在北邊。
    聽了地址,司機提醒了一聲:“姑娘,這可遠了,得一個來小時才能到。”
    江晚聽了,下意識的瞄了一眼程明月,見她偏這頭看向車外,似乎沒什麽情緒,便對司機說:“沒事的。”
    “好嘞。”
    十點多鍾的太陽,懸在空中。
    陽光鋪天蓋地的灑下,金白的光照在路麵在折射回來,讓人看了忍不住眯縫起眼睛。
    司機座上的遮陽板也擋不住肆意貫穿的金光,車廂裏有點悶。
    司機開著車,騰出手把四扇車門的窗戶都落下了一些,涼颼颼的風瞬間從窗戶縫裏湧進來,卷走車內的熱氣。
    車載音響調到音樂廣播電台,放著舒緩的悠閑老歌。
    江晚胳膊抵在車窗邊上,手支著腦袋側頭看著程明月的側顏。
    風迎麵拂過,撩起程明月額前的碎發,程明月頭發高紮成馬尾,在光的映襯下,她的臉上投下淺淺的陰影。
    這張臉任誰看了,都對說上一句:“好美。”
    但就是這張美麗的臉龐,不久之前還總是傷痕累累。
    倘若仔細看去,還隱約能看見細微的疤痕。
    江晚心裏有點酸澀,不論如何,她不想讓這個女孩再受一點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的很快,大概四十分鍾之後,出租車停在了程明月的小區門口。
    老舊的小區,門禁還是很嚴,不允許出租車開進去,於是兩人就從這裏下了車。
    江晚如約付了車資,還多給了司機兩百塊有錢。
    得了好處,司機樂嗬嗬的道謝,還留了電話給江晚,讓她在想坐車就打電話,隨叫隨到。
    江晚也不推辭,淺笑著答應了。
    兩人走著進了小區。
    早上走的匆忙,江晚還未來的及好好打量小區的環境。
    出乎意料的,小區的綠植覆蓋做到很到位,小道邊種滿了鬆樹、柏樹,矮處還種著冬青、綠草,零零散散的還長著草上還長著紅的黃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