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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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林雙隻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她並不確定陳嶼嶠是不是聯係過珍姨,也拿不準他那裏有沒有新的關鍵線索。
    如果他閉口不談,或者真的不差錢,她還是會把他家門鎖的初始密碼告訴他的……
    陳嶼嶠表情複雜地打量她。澄澈的眼白洇開幾線疲憊的紅絲。
    林雙迎上那雙漂亮桃花眼的審視,笑容掛得穩穩的,仿佛勝券在握。
    事實上她頭皮發麻,心頭也不受控地擂起了鼓。在她揣著秘密的少女時代,都不曾與自己的“紅月光”這麽對視過……
    片刻後,陳嶼嶠忽然垂頭笑了起來,笑得他們之間的餐桌都在晃動。
    林雙:“……”
    陳嶼嶠收住笑,視線落在對麵帶了幾分困惑的臉上。見她仰著頸子如一隻鬥氣的天鵝,他又忍俊不禁,笑意在俊秀的臉上漫開來。
    “抱歉抱歉……”結束了一天的奔波,他反思自己的作為,明白了林雙之前為什麽生氣,也能理解她想要獲得更多信息的迫切心情。
    不過,交換信息這種“威嚇”,怎麽想都有點孩子氣。
    他還真的……不差錢。
    但是,此刻她一臉穩操勝券的傲嬌勁,與在相平談工作時的一板一眼對比鮮明。
    嗯,挺可愛的。
    他脫口而出內心的評價,用的是地道的方言。
    林雙愣了一下。
    仿佛是以為她沒聽懂,他改用了掛著點京腔的普通話,但他說的是,“你挺有意思的哈。”
    “你有意思”和“你很可愛”,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林雙想著,臉頰忽地有些發燙。
    陳嶼嶠就在這時說道:“首先謝謝你把身份證還給了我。其次,嗯,雖然我可以住酒店,還是回家更好,所以……”
    他對她解釋“車遁”和失聯的原因:“下午我一直在聯係珍姨和其他相關的人,為見鄭淑宜做準備,沒有顧得上詳細回複你。又因為我沒有見到鄭淑宜,無功而返,覺得暫時沒什麽必要聯係你……所以,很抱歉讓你感到不安了。”
    林雙的嘴角抽了抽:這人真自以為是啊。
    但他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態度也十足誠懇,她再繼續置氣,著實有點像討伐已讀不回玩失蹤的渣男友了。
    嗯?她在想什麽?
    林雙調出腦子裏的無形之手揮散剛才的過度腦補,讓話題正式回歸工作本身,認真地問他:“你說沒有見到鄭阿姨,但你和珍姨保持著聯係。珍姨告訴你鄭阿姨人在哪裏了嗎?”
    “嗯。”
    沒等他補全信息,林雙眨了眨眼睛,確認道:“鄭阿姨現在,人在七院,是嗎?”
    陳嶼嶠:“……”
    他頗感意外,本來想好的說辭——比如“鄭淑宜在珍姨的照料下養病,你們不要過於擔心”之類,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啞口無言的反應透露了答案。
    林雙繼續問道:“陳嶼嶠,你不告而別單獨行動,是不是……因為你還不太信任我?”
    陳嶼嶠眼波震蕩。
    “原來是這樣啊……”林雙整個人鬆弛下來,靠上椅背抱起雙臂。
    半分鍾過去,她朝他粲齒而笑:“我能理解。畢竟,我對你來說是陌生人,你也不知道我身為社工的實績嘛。”
    雖然曾經的“紅月光”的不信任令她有點失落,但站在工作關係的角度,她的確是理解這種不信任的。
    她做社工這幾年,在為服務對象尋求資源構建支持網絡的過程中,遇到過不少抵觸者。有些人的不配合,表現得比陳嶼嶠的“車遁”過分得多。
    至少,眼前這個人並不是因為不想處理母親的問題才選擇不告而別。
    陳嶼嶠收住驚訝的表情。
    林雙語氣真誠,他也有一說一:“不完全是這個原因。鄭淑宜說不想見我,應該是真的不想見我。還不確定她輕生原因的情況下,我擔心貿然和你一起去找她,會刺激到她。畢竟,我應該更了解她的性子。”
    “唔……”林雙應了一聲。
    確實,無法反駁。
    她沉吟片刻,“不然這樣吧,反正你這頭也沒什麽進展。我會用我的方式繼續做鄭阿姨的工作。如果我先見到了她,初步疏導了她,證明了我的業務能力,你也能更信任我一點的話,我們就正式結盟?”
    見他點頭,林雙彎起眼睛笑得燦爛:“那我們就……比一比咯!”
    然後,她報出為他家新換的門鎖的密碼,叮囑他抓緊時間改掉。
    便利店外。
    陳嶼嶠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問林雙:“你住哪裏?怎麽回去?”
    “地鐵三站路。”
    林雙張望地鐵站的方向,離一號線末班發車還有二十分鍾,時間還算充裕。
    “挺晚了,我送你吧。”他頓了下,“如果你不介意我現在滿身是汗邋裏邋遢。”
    台風已過,夏夜燠熱的空氣裹著淡淡的海腥味撲襲而來,他的脊背又滾過幾道汗水。奔波了半天,也沒地方洗澡,渾身上下黏膩酸餿。
    林雙回身看著他,不假思索地說道:“我介意。”
    “……”
    “開玩笑的。”她笑,“我不要緊,習慣這麽晚回家了,謝啦!”
    到家後,陳嶼嶠洗了個透澡。
    ——“我介意。”
    走出浴室,耳畔突然炸開三個字,如魔音穿腦。
    鬼使神差地,他抬肘嗅了嗅身上。
    是淡淡的檀香皂氣味。
    鬆了口氣後,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好笑。
    他好像,有點介意她玩笑般的“介意”。
    微信上,林雙發於八分鍾前,回複他是否到家的詢問。
    :「到了[ok]」
    陳嶼嶠撳下幾個房間的開關。
    暌違近五個月的家中燈火通明。
    屋子裏擺設照舊。他想了想,暫時無視略顯淩亂的客廳,徑自往最裏頭的臥室走去。
    之前林雙說,她是在這裏發現服用過量藥物的鄭淑宜的。
    眼前的床鋪已經整理得紋絲不亂。
    他無法想象自己的母親吞下藥物後,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躺在上頭,等待生命喪鍾鳴響。
    那是鎮定助眠用的……如果她真的有抑鬱問題,是有可能常備著這種藥的。
    陳嶼嶠翻箱倒櫃,試圖找出更多的線索。
    抽屜和櫥櫃裏,放的最多的,還是他在微信上叮嚀母親服用的保健藥品,還有一些頭疼腦熱的常備藥。
    他翻找了好一會兒,抽出壓箱底的一本社區醫院家庭醫生的病曆。
    醫生的字跡很難辨認。陳嶼嶠拿著病曆走去書房,坐倒在電腦前,抱著試一試的想法,與搜索出的“老年抑鬱症”相關知識一一比對。
    雖然紙張上潦草如蛇舞,經過幾分鍾的探索,他確定,那隻是簡單的家庭問診。
    鄭淑宜很可能把病曆隨身帶到了七院。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怎麽才能見到他老媽,在不會刺激到她的前提下,平心靜氣地和她聊一聊發生了什麽。
    他一手撐住額頭,一手無奈地劃拉著鼠標,瀏覽與鄭淑宜的電腦微信對話框。
    一無所獲,一籌莫展。全部的希望都在珍姨喂的“定心丸”上。
    ”就在這時又發來消息。
    陳嶼嶠愣了一下,現在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多了。
    他點開聊天頁麵,林雙發了好幾個鏈接,是“愛相共”的官網,還有她個人參與的項目服務的幾篇推文報道。
    附言:「優秀社工了解一下[doge]」
    「希望我們早日建立信任,期待之後合作愉快[可愛]」
    “……”這股勢在必得令陳嶼嶠情不自禁彎起嘴角,加載她發來的頁麵。
    幾篇報道中,林雙穿著紅馬甲的身影出沒在服務對象、誌願者群體中,並不顯眼,他卻能一下子認出。
    某張特寫裏,她目光專注,表情真誠,看起來正和聲細語地為麵前的人答疑解惑。
    她在用這樣的方式,與他建立初步的信任。
    腦海中浮現初見林雙的情景。
    大雨如注的時分,她的身影穿梭在誌願服務隊伍裏,除雜物、丟垃圾。不多一言,表情堅定,動作幹脆。
    吳應致形容的“胖”他是一點沒感受到,隻覺得個頭小小的她這樣竭力幫忙,著實有點逞強。
    當然,以她反手把他推牆上的力氣,可能也算不上逞強……
    此刻,林雙的好幾副麵孔在他眼前閃回交替:熱心的、逞強的、暴力的、孩子氣的、傲嬌的……
    真是個可愛又奇怪的女孩啊。
    ——“我們一起努力,一定能幫助鄭阿姨解決當下的困境!”
    耳畔回蕩著林雙音色清脆的許諾,想起她為了應諾在台風天四處奔走,在燠熱的深夜加班加點,陳嶼嶠眉間鬱色稍緩,心頭湧上一絲歉疚。
    其實,他對她有所保留的原因並不完全出於“不信任”——事實上,在海宇社區與她並肩防災的時候,他就已經認定這個說要“幫助”他母親的女孩很可靠。
    他太了解鄭淑宜了。如果她輕生真的是因為罹患老年抑鬱症,以她一向要強又敏感的性子,一定不想在他人麵前流露任何端倪。她不允許自己被當成“很遜”、“脆弱”的人。
    不想見到他這個親兒子,應該也是這個原因。
    所以,他現在要做的是,消除自己老媽的心理顧慮,說服她坦然接受當下的自己。
    「合作愉快。」
    「早點休息。鄭淑宜先拜托你們了。[笑臉]」
    陳嶼嶠回複完林雙,剛要關機,視線驀地定在網頁的一行字上——
    老年抑鬱症就診科室:精神心理科。
    “……”他怔了怔,又搜索了幾個權威網站,得到了同樣的答案。
    鄭淑宜住院的病區是內科,他推測是神經內……但神經內科原來並不主治抑鬱症。
    那她住在神經內科,是因為七院並沒有很專業的心理精神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