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養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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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夕陽西下,距離子時還剩下不到六個小時。
    我將包好的人皮與屍油交給師叔,他接過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燈籠骨架。
    師叔將人皮切割好後,仔細包上,再在燈芯處放置一根中空的白蠟,將屍油灌入白蠟內部,插一根引線,就算製作完成。
    在製作燈籠時,我注意到,師叔的左手,隻有四個指頭,缺失的小拇指斷麵光滑平整。
    我並未過問師叔斷指的原因,因為我覺得,那是一件會讓師叔傷心難過的往事。
    我不願觸及師叔的痛處,不想讓他難過,因此,便沒再多問。
    可當我自己意識到這點時,我卻被自己的想法給驚到了。
    我居然會為別人考慮,會顧及他人感受,莫非,真是黃皮子墳一事,讓我有了如今的變化?
    製作完燈籠,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我與師叔簡單吃了點,各自提了把手電,便上了山。
    路上,師叔告訴我,子時一到,我便入棺下葬,隻要在棺材裏聽到清晨的第一聲雞叫,這二次葬,便是成了。
    “要是沒聽到呢?”我擔憂地問了句。
    “那迎接你的,應該就是地府的陰差了。”
    來到李叔的墳前,這裏早已挖好了墓坑,棺材也被放入其中。
    看著布置好的一切,我稍顯緊張,斷裂的鼻骨隱隱作痛,呼吸也變得急促。
    師叔走上前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別怕,會沒事的。”
    我點點頭,猶豫了下,還是說道:“師叔,就算我真的活不過來了,你也要記得,把芷兮救回來,她是無辜的。”
    “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那個姑娘,還說自己不喜歡她?”師叔笑道。
    “沒有,我隨便說說的。”我咽了口唾沫,找了塊大石頭坐下。
    師叔則是坐在我身旁,這會,距離子時,還有兩個小時。
    這兩小時的等待時間,閑來無事,我與李叔聊了很多。
    從鴻門到李叔,我無所不問,師叔知無不言。
    關於鴻門,師叔說,鴻門是玄學門派中的一個異類。
    在道上,更多人喜歡稱呼鴻門為雜門,原因無他,就因為鴻門什麽都教,也什麽都學。
    它不像茅山龍虎這種名門大派,有著自己的傳承根基,鴻門是半路起家。
    門派創始人,更是遊方道士出身,學習天下玄學道法,自成一派。
    但因為某些事,近些年,鴻門漸漸隱世不出,道上的人,更是聞聽鴻門,便會紅眼,恨不得將鴻門人徹底誅之!
    “陳賢,你如果能活下來,以後行走江湖的時候,千萬別自稱是鴻門人,那隻會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你就說,你是雜門中人,咳咳……”
    “可雜門不就是鴻門嗎?”我不解地問道。
    師叔搖頭,說雜門隻是一個統稱,在鴻門之前便有這個稱呼。
    形容的就是那些東學一榔頭西學一棒子,半瓶水晃蕩的遊方道士,隻不過,是鴻門,讓雜門這個詞由貶義,逐漸轉為褒義。
    我自稱雜門人士,隻要不提及鴻門,人們就隻會將我當成遊方道士,也就避免了給自己惹來禍端。
    我點頭,師叔既然沒告訴我某些事具體指的是什麽,自然有他的理由,我也沒再多問。
    之後,我們又聊起了李叔。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封所謂李叔留給我的信上的內容,究竟是真是假。
    在黃皮子一事敗露後,我本以為,信上關於李叔自稱十惡不赦的內容都是黃皮子編造的。
    可直到今天中午,臉譜男說的那些話,又像是為了驗證信上的內容一樣。
    師叔給予了我肯定的答複,那封信,不是李叔寫的,但信上的內容,八分真,兩分假。
    謊言的最高境界便是如此,黃皮子照著李叔原件上的內容,重新編撰了一封信,讓我認為李叔已經死了,從而心安理得前去‘續命’。
    若非師叔及時出現,隻怕如今的我,早就成為那黃皮子的口糧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晚的山風很大,很涼,伴隨著蚊蟲叮咬,令人極不自在。
    師叔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了,下葬吧。”
    我的心,再次懸起,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抱起燈籠,踩著稍顯濕滑的泥土,來到棺材旁。
    入棺前,我望著鞋上沾染著的泥土,總感覺要發生些什麽。
    身後,師叔的催促傳來,我爬入棺中,躺好,將燈籠平放在胸口。
    師叔則替我合棺,填土,當棺蓋合上的瞬間,棺中陷入一片漆黑。
    耳邊不斷傳來泥土拍擊在棺蓋上發出的聲響。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火柴,劃著後,點燃了燈籠。
    屍油燃燒,散發出陣陣熏人的腥臭味。
    我閉上雙眼,開始等待時間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的動靜徹底消失。
    我也習慣了棺中彌漫著的屍油的腥氣。
    然而,除此之外,還有一股異常酸澀的味道,也正不斷地縈繞在我鼻尖。
    我想要尋找這股味道的來源,可棺中空間狹窄,我連翻身都做不到,更別提其他。
    我試著忍耐,但那股味道卻是越來越濃。
    直到它蓋過了屍油燃燒所散發的味道,我這才發覺,事情不對。
    我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腦袋,發現,後腦勺下的棺材,怎麽濕漉漉的。
    伸手一摸,棺壁同樣異常潮濕,整口棺材,就像是被浸泡在了水裏。
    猛地,我回想起了剛剛我入棺之前,鞋上沾染的濕泥。
    這兩天明明沒下過雨,這地上的泥,怎麽會是濕的呢?
    我抹了把棺壁上的水質,放到鼻尖嗅了嗅。
    那是一股令人反胃的酸澀,濃烈刺鼻。
    這股味道我有些熟悉,應該是聞過。
    可一時半會,我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
    直到一聲沉悶的敲擊,令我整個大腦,嗡的一聲,宛若晴天霹靂。
    敲擊聲是從我背後傳來的,可如今棺材被埋入土裏,我躺在棺中,背後隻有泥土,是誰在敲棺材?
    一瞬間,我汗毛戰栗,豁然開然。
    我說那股酸澀的味道怎麽聞著那麽熟悉。
    那股氣味,正是浸泡過屍體的屍水散發出的味道。
    而墳地裏,會莫名出現屍水,還是如此之多的情況,排除棺木腐朽,水流滲入外,就隻有一種可能,師叔選的這個地方,其實是一處養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