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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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有說有笑,眼看天色暗沉,怕是要下雨,三人便結伴離開了。遠遠的還能隱約聽到幾人或驚訝或嘲諷的說話聲。
太陽逐漸西沉,涼風襲來,烏雲遮住了宮殿。金碧輝煌的宮殿在暗雲的籠罩下沉了下來,仿佛那蜘蛛網一般,要將裏麵的人封的嚴嚴實實。
“哎呀。歡兒姐姐這邊就我們三人,你怕啥。”
在太陽的照射下,那不遠處的高大宮殿更是惹人眼,紅牆綠瓦,金碧輝煌,好不氣派。路人們也隻是遠遠的看上一眼,眼神中充斥著向往和羨慕。在普通人看來,住在那裏麵的人,定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怕是這世間沒有一人能拒絕這般誘惑吧。
“嘖嘖,她死就死了唄,當初一個草包,嫁進了王府,如今過了這麽久了,她也算是享福了好吧。曆王妃的位置當年多少人想爬上去。何況她還當了幾月的皇後呢,要我說,她這輩子也值了。不然憑他當初的那草包名聲,誰會娶她?更別說當皇後了。”
另一人也跟著附和道:“可不是嘛?你是沒見過她當初那蠢樣子,我姑姑可是宮裏的老嬤嬤,她見過當初的蘇皇後,哦對,現在她不是皇後了,應該叫蘇廢後,哈哈哈~她說當初的蘇廢後可草包了,穿著奇怪,舉止粗俗,可真是糟蹋了那一表人才的曆王了。”
甘露三十七年,此時正是七月初,梁國的新皇登基不足兩月。整個梁國正處於一種欣欣向榮的狀態。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好一個繁榮昌盛,國泰民安的景象。
蘇思喬此時的心像被刀刺穿了一樣的疼,疼到她無法呼吸。
她想大聲的叫,她想要問問他們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她的親人,她所愛之人,為什麽?她不懂,為什麽?為什麽要殺她大哥?陷害她父母。
她捫心自問,她今生對眼前的女子是那麽的疼愛,就像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一般,所有的好東西都會給她。對那個男人更是愛到發瘋,同床共枕數十載,為了他,她丟掉了所有甚至是自尊。所以為什麽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蘇思喬跪在地上拚命的掙紮著,她想起身走到女子麵前問清楚,問問這到底是為什麽?可是於事無補,此時的她太過消瘦憔悴,在身強體壯的宮人麵前,她什麽都做不了。
她抬起了頭,眼裏滿是殺意。看著眼前的女子她歇斯底裏地吼道:“蘇婉兒,你不得好死,你這個賤人!你怎麽敢?你憑什麽?啊?為什麽?為什麽陷害我父母?殺害我大哥?為什麽!我蘇家可有對不起你二房?可有對不起你?說啊!為什麽!”
蘇婉兒在看到蘇思喬眼裏的殺意時,身子有了些許的瑟縮。當初這種眼神她也隻是在久經沙場的蘇致遠身上看到過。所以才嚇了她一跳。
就在蘇思喬掙紮怒吼之際,寢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金線繡著龍紋的袍角出現在了蘇思喬的眼前,她順著衣角抬頭看去,迎麵走來的是一個麵容俊朗身材高大的男子,他如同謫仙般佇立在了女子的麵前,時間仿佛停在了他的身上,整個人還是一如既往地豐神俊朗,還是最開始的那個模樣,讓她沉迷了半輩子的容顏。
“來人掌嘴,不許你侮辱婉兒。”男子開口,說出的話卻與他的長相完全不同,果斷且狠毒。
看著眼前熟悉的男子,這個與自己同床共枕十餘載的男子,自己愛了半輩子的人。這麽久的相處下來。她竟然還是看不清他。
“為什麽?”蘇思喬艱難地問,她隻想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要害我全家?為什麽我半輩子為了你,為了你的江山,為了你付出了所有,你還要這樣對我?殺了我的親人?是你?”蘇思喬盯著男子問。
曆王墨子清,蘇思喬這輩子最愛的人,為了他,蘇思喬丟掉了名聲,丟掉了尊嚴,最後甚至丟掉了全家人的性命。她盡心盡力的輔助他登上了皇位。從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嬌嬌女到了事事都要她出謀劃策的王妃,為他穩定江山。他說了他會讓她成為這世間最幸福的女人。讓她母儀天下,好不風光。
她以為她這輩子的付出沒有白白浪費,她以為以後便是好日子。可是她想錯了,在她當這個皇後還沒有兩個月的時間,她就被墨子清打入了冷宮,說她善妒。皇後的位置她根本不配。可是她的表妹卻進了宮,頗得盛寵,想必坐上皇後的位置也用不了多久。
蘇婉兒看到自己心愛的男子走了進來,立馬撲到了他的懷中:“宇哥哥,姐姐她罵我賤人,還侮辱我,”說著還作勢擦起了那不存在的眼淚,好似受了多大的冤屈。
墨子清看著懷中的女子甚是心疼。“死到臨頭了,還在這裏侮辱朕的愛妃,蘇思喬,朕這輩子最惡心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你。”
“蘇思喬,我從始至終都未喜歡過你,看到你我就惡心,我隻不過是利用你來得到你父親的支持,你不會真以為我喜歡你吧?”
巴掌早已打完的公公立馬退了下去,蘇思喬嘴角帶血。
“嗬嗬,惡心?你當初在我父親麵前立誓對我好的時候怎麽沒說惡心?利用我的時候為何不說我惡心,如今你登上了王位。我沒了利用價值你才知道惡心了?我惡心,這個皇後我不當也罷,可是你為何殺害我大哥和父母?為什麽?就因為不愛,所以連我的親人你都不放過嗎?不愛~好一個不愛,好一個惡心啊~哈哈哈哈~”蘇思喬抬起了頭,笑得十分蒼涼。眼角帶淚卻遲遲未曾落下。
想到她這輩子為了這個男人,付出了所有,如今卻落得了一個全家慘死的下場。可能是她活該吧,是她當初不顧父母大哥的阻攔,一心要嫁給這個人,可是他墨子清不該殺害她的家人,那個疼愛自己的大哥,寵愛自己的父母,他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待他們!
此時她的心裏愛意全無,隻剩下了狠。她恨自己識人不清,恨自己癡心錯付。恨自己當初沒聽父母的勸解,恨她害的他們丟掉了性命。
她恨到雙手顫抖,恨到整個人麻痹。到了現在,她都覺得這輩子如同做夢一般,以前的種種如同過往雲煙一樣浮現在她的眼前。
女子雙手握拳,指甲嵌進了肉中她也未曾感覺到疼痛,她現在隻想殺了眼前的二人。血從手心順著衣袖滴到了地板上,她也毫無反應。她苦笑一聲,可惜如今的她什麽都做不了了。
蘇思喬抬起了頭,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用嗜血的眼神盯著麵前的男子道:“墨子清,隻怪我當初對你愛到了迷失自己,竟沒看出你是如此心腸歹毒的人。和二房一家人狼狽為奸,殺害我大哥,謀害我父母。這個仇我記下了。我蘇思喬九泉之下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說完端起了毒酒一飲而盡。
不多時,痛意襲來,蘇思喬的五髒肺腑如同刀割般疼痛,可是也不及此時她心痛的萬分之一。
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她的父母,還有她的大哥,因為她自己的選擇,父母才會落得慘死的下場。大哥也落得一個死無全屍。如果能重來,她再也不會如從前那般天真。再也不會識人不清了。
蘇婉兒看著眼前慢慢斷了氣的蘇思喬,心裏一陣快意。這個賤人她鬥了半輩子,如今才和墨子清走到一起。她花費了這麽久的時間和精力,她終於死了。
蘇婉兒心裏暗暗得意“嗬嗬~好姐姐,要怪就怪你太蠢,誰讓你擋了我的路呢。下次投胎記得學聰明一點。”
墨子清看到女子斷氣後,隨即吩咐下人處理了屍體,連個眼神都沒給那個為他付出半輩子的女人,帶著蘇婉兒揚長而去。
初夏的天氣還不算太熱,院子裏的芍藥花開了一大片,紅紅火火甚是惹人愛。
將軍府的丫鬟和小姐們因為這初夏的暖陽,都跑去後院賞花了。唯獨那西院的門窗緊閉,時不時的風吹過那邊,還會聞到一股苦苦的中藥味兒。
此時西院的下人一個個正愁眉苦臉的,一等大丫鬟綠茵正坐在小灶旁邊,扇著扇子煎著藥。時不時還會擔心的看一眼自家主子所居住的方向。
房間內,隨處可見的精致擺件,環顧四周,那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細致的刻著不同的花紋,處處流轉著女兒家的細膩和溫婉,一看就知價格不菲。
明媚的陽光從窗戶縫隙照射進來,落在了那梨花木桌上,趕緊整潔的桌上擺放著幾張宣紙,硯台和幾隻毛筆,宣紙上還有一些畫,略顯稚嫩且潦草的畫工,一猜就知畫的主人並非擅長此類。
轉頭過去,是閨中女兒家都有的梳妝台,上麵擺放著大紅漆雕梅花的首飾盒,盒內隨處可見的珠寶首飾,似乎在昭示著房間的主人不是一般的女子。
透過暈紅的窗幔,可以清晰的看到床榻上此時正熟睡著一女子,女子長相驚豔,膚如凝脂,臉色些許蒼白,似乎是生了病還是受了傷。此時的她好似是做了什麽噩夢,眉頭緊皺,眼角甚至還有淚水流過的痕跡。
突然女子睫毛微顫,然後慢慢睜開了雙眼。隨即映入她眼簾的就是那床頂一襲一襲隨風而動的流蘇。緊接著,那殘存於心裏的痛意也猛然襲來。女子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頸,心痛到無法呼吸。
腦海中的記憶,那些畫麵逐漸放大充斥全身,女子瞬間鼻子湧上了一股酸意。眼淚順著眼角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流個不止。她的父母,她的大哥,她所愛之人的背叛,她自認為的親人的陷害。想起了自己經曆的種種,她怎麽都停止不了哭泣,她哭的很大聲,撕心裂肺。像那牢獄中受盡了無數冤屈的罪人一樣,想把全身的委屈,都哭與這老天爺聽。
過了很久~情緒在時間的作用下,也慢慢歸於平靜。這時的她才開始反應過來。
自己為何還活著?為什麽醒了?為什麽?一大串的疑問在她腦子裏炸開。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眼前熟悉的環境讓她一愣。手撐著床塌慢慢坐了起來。在看到牆上那幅自己熟悉的畫的時候,瞳孔一縮。
蘇思喬遠遠的盯著牆上那幅畫看,看的太專注,以至於看到出神。這幅畫......
那是父親在她十歲生辰時送給她的畫,出自於一位名師之手,當初可謂是千金難求。當時她喜歡的不得了。自己親自找了這個位置,親自掛上去的。最後她成婚之日,這幅畫同她一起當做是嫁妝進了曆王府。再後來,畫就被墨子清用來鋪平自己的仕途而送了出去。
這是自己的閨房,她很肯定。
她明明已經死了,怎麽睜開眼竟又回到了自己未出嫁的房間裏?她很是不解,這裏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她不會認錯。
蘇思喬一臉的疑惑,她伸出了手準備扶著床沿起身下床看看,就在她伸出手低頭的一瞬間,她看到了那嫩白細膩的皮膚,不像是她那平日裏操勞的手。
以前的手到處長滿了繭子。她要親手為墨子清縫製裏衣。她覺得那是自己心愛之人貼身穿的衣服,她不想假手於人。所以十幾年來,他所穿的都是她親自縫的。她還要批改各種奏折,為他出謀劃策。可是眼前的手卻如雨後新出的筍芽一般白白嫩嫩。如今自己的手,如此嬌嫩,一看就是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皮膚。
想到曆王……
蘇思喬攥緊身下的床單,呼吸沉重。
腦海裏全是自己死時蘇婉兒和墨子清那冷漠嗜血的目光。
“嗬嗬,為難?李公公你怕是不記得當初是誰像狗一樣地趴在我的麵前,說要為我馬首是瞻的事了吧?”女子麵帶嘲諷與不屑地說道。
蘇婉兒用手輕掩唇笑了出來:“姐姐你這可就錯怪李公公了,為你馬首是瞻這件事可是我讓李公公去做的,李公公可從來沒有為姐姐做過一件事。我的好姐姐~如今這皇後的位置妹妹就笑納了,風水輪流轉,你說是不是?”
“哦~對了,姐姐你還不知道吧?其實你大哥的死也是我讓李公公去辦的呢。既然姐姐今天都要死了,做妹妹的我就讓姐姐做個明白的鬼。大伯和你母親的死可是宇哥哥跟我父親花了很大的心思呢。宇哥哥竟然沒告訴你!瞞著你這麽久?嗬嗬~”蘇婉兒說完看著蘇思喬笑得更大聲了。
地上散落著衣服和床褥,還有茶水以及些許發絲,這裏似乎剛剛經曆了一場浩劫。
一身材纖弱的女子,正被兩個身形高大的宮人按跪在地上。女子抬頭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幾人。
女子此時雖身形狼狽,臉色憔悴似婦人,但是從眉眼之間不難看出年輕時的她定是驚豔的。此時女子的眼中盡是恨意。
“姐姐,不要再掙紮了,宇哥哥是不會見你的。”蘇婉兒嬌聲說完抬手示意身邊的太監上前動手。
“娘娘,請吧,別讓雜家為難啊,您說是不是?奴才還等著去給陛下複命呢!”太監邊說邊端著毒酒上前,毒酒送到了女子麵前。
高大的寢殿中,遍布灰塵,好像很久都未曾住人。敞開的窗戶,風夾帶著雨絲吹了進來,本是夏日竟也讓人感到了一絲絲冷意。
“哎哎哎,你快跟我仔細說說......”
蘇思喬在聽到後麵那段話時,頓時睜大了雙眼,一臉的不可置信。想起自己的大哥,自己的父母,竟然就死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死在了自己最愛和最為信任的人手裏。她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嗬嗬~風水輪流轉,好一個風水輪流轉啊!”
池塘裏的荷花開得正是旺盛,妃子們時不時會吩咐自家丫鬟來這邊采摘一些新鮮的荷花或蓮子。丫鬟們采摘荷花順便打鬧嬉戲,時不時的還會偷偷說上幾句最近聽到的宮裏最新的秘聞。
“唉?你聽說沒有?那個草包皇後被廢了,聽說今日她就要被處死了。”
隻可惜人各有命,想來那地方也不是普通人能隨意就能進去的。路人便隻能歎息一聲,放下自己那不切實際的幻想,然後繼續趕路。
炎炎夏日,太陽曬的大地一片暖意。高大巍峨的宮殿裏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宮女們嬉戲的笑聲。
“啊?什麽草包啊?噗呲~人家後來可是變成才女了,自學成才,哈哈哈~”另一名丫鬟說著忍不住笑出了聲。
旁邊一個宮女聽到兩人這麽說,立馬作勢捂住了一人的嘴道:“噓~你兩小聲點,不要命了嗎?這些事也敢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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