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扯風箱是學徒的基本功，三點一線來回不斷，必須保證風源源不斷被送進爐子，這個技巧天澤早就懂了，今天說什麽要得擺好架勢給石老怪露上一手。

    隻見他單膝跪地，重心微微向前，左手扶箱，右手拉杆，一呼一吸，就是一推一拉，保持呼吸的節奏就是保持推拉的節奏，沒有花裏胡哨的樣子，除了腰部和手臂發力之外，身體也是穩如泰山。

    如此反反複複數個回合，火炭越燒越旺，劈裏啪啦的聲音不絕於耳，火爐中的火勢已經燃燒起來了，不放過爐中一個角落，熊熊烈火，連綿不絕。隻要炭火稍有減弱的勢頭，立刻左手添柴，用火龍夾起黑炭就往裏扔，動作一氣嗬成，火勢反而更旺了。

    看完小天的這一套扯爐接氣的動作，石老怪相當滿意，欣喜之情溢於言表，這還用得著教嗎？隻需稍加指點，就可以趨於完美了，看來這小子不僅身體壯實，在打鐵方麵著實有些天賦。

    石老怪忽然內心有種收徒的念頭，雖然人妖殊途，但是架不住難得的好苗子的誘惑，況且在冥界與人類為伍也不是什麽恥辱的事情，倘若是在人間的話，那就不一樣了。

    “那個…小家夥，你願不願意拜我為師啊，我這兒可學的東西還很多呢，不光有打鐵，還有打造裝備護甲什麽的，隻要你肯學，我保證…那個…你以後能掙大錢，怎麽樣？”

    想不到老家夥還挺機靈，天澤想要什麽他就說什麽，這孩子自然是聽了就高興，隻要能掙錢他就鐵定願意啊，再說了行走江湖多一門手藝，也不至於路上餓死，想當初上青州那會兒，真是差點被餓死街頭。

    小天道：“真的？那我當然願意，隻是…我是不是還得準備些拜師禮啊…可是眼下我身上可是什麽都沒有耶…”

    石老怪哈哈一笑：“免了免了，你們人類那些個繁文縟節的在我們這兒狗屁不是，給我磕個頭叫聲師傅就行。”

    天澤二話不說就跪倒磕頭，三個嘣嘣響的頭點地後，起身就喊了一聲：“師父，咱們開始吧。”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在巨石怪的眼裏，小家夥看似憨憨，實則聰慧過人，打鐵的竅門一點就通，僅僅隻用了一天時間，三字訣就掌握了七八分，已經可以幫助師父接氣、冶煉以及鍛打了。

    第一天下來，天澤的肚子就瘦了一圈，小小的鐵匠鋪，火星四濺，劈裏啪啦之聲不絕於耳，雖然沒什麽客人，但是石老怪為了鍛煉徒弟的本事也是下了血本，有多少炭用多少，有多少礦煉多少，但凡煉出的金屬就會用火鎮大錘一頓敲打，既練準心，又練狠勁，下盤還得穩，師父則在一旁端著茶杯一邊看一邊指點江山，偶爾拿著小錘輪流鍛打，算是活動一下筋骨，能收到一個如此聰敏的徒弟，老妖怪也是省了不少心呐。

    晚上回到幫派大廳，天澤又是一頓狼吞虎咽，今天的體力消耗巨大，出汗太多，導致他全身像塗了黑泥一樣，晚上清竹給他洗澡的時候，才想起來今天本想給姐姐弄碗高湯，結果連打工錢都沒有，於是跑去問了問師父，為啥今天沒有客人，忙活了一天，一個字兒都沒掙到。

    石老怪告訴他，對麵的兵器鋪剛開張太火，所有人都去打造兵器和裝備，顧不得他的家用鐵器店了。

    天澤皺皺眉，問道：“師父，那我們為啥不打造兵器啊，我看店鋪裏一件兵刃都沒有，全都是鋤頭、鏟子、鐵鍋、秤砣、坩堝啥的，您這麽好的手藝，不可能造不出來吧？”

    師父的手藝如何，徒弟是一眼看得到的，店鋪裏打造的金屬工具，擺滿了一地，那可都是上等的品質，師父拿最糙的原料，也能打造出最出色的器具，蛇老三老水四稱呼石老怪為匠神，看來真不是吹牛。

    石老怪忽然神色變得凝重，歎息道：“哎，不是為師不去打造兵器裝甲，而是城主府的人不允許啊。”

    “城主府？這冥府也有城主府麽？”

    “嗬嗬，乖徒弟，人類有人類的製度，冥府自然有冥府的規矩，我們所在的地方叫鬼見城，隻是冥府中一座小小的城市，整個冥府雖然沒有陸地那麽大，但也有山川，也有河流，自然就有很多城寨嘛。”

    “天呐，地上的人要是知道地府是這麽大，還得有多驚訝啊！”

    “人妖殊途，你們人類占據了大好河山，我們冥族的人隻能委居地下。也有妖怪們想上去的，可是總有自命不凡的家夥出來阻止。你想，那麽多妖怪盤踞在這裏，總會打起來的嘛。其實在很久以前，冥府的妖怪們各自爭奪地盤，導致冥族的整體力量薄弱，後來冥王大人授意各地城主府來管轄城寨，禁止城寨之間搶奪地盤，也禁止妖怪們燒殺掠奪，兵器自然而然是要被管起來的，隻有獲得了城主府的許可，才可以打造裝備和兵刃 ，這下你該知道我為什麽不做那些東西了吧。”

    “啊…原來是這樣啊…那為什麽他們可以呢？”

    “他們？哼，還不是仗著背後有人撐腰，師父最討厭這種靠關係搶別人飯碗的家夥。”

    “那怎麽辦？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再過幾天別說掙錢了，飯都快吃不上了吧，那幫家夥可真討厭，他們要是能和師父一樣公平競爭，我看他們能喝上湯就不錯了。”

    天澤一副氣憤填膺的樣子，高亢的語調把蛇三爺和水四爺都請出來了。

    蛇老三早就發覺老大今天有點不對勁，聽他們剛才一番話，驚訝地道：“老大，您不是不收徒嗎？怎麽還…收了個人類小徒弟？可真是破天荒了呀！哎呀，我說老四，你給算算，今天大哥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了……”

    水老四還沒開口呢，老大就忙著解釋了：“老子想收徒就收徒，難不成還得你們同意啊，再說了我這小徒弟可了不得，他就是天生的鐵匠，和我們巨人族有的一拚，今天算是破例了，以前那些個事情你們以後誰都不許再提，聽到沒？老四啊，你去把最後一壇酒取來，就在我床頭下，我可是藏了很久的，今天高興，就跟兩位兄弟共飲同樂。”

    一說還有酒，一向穩重的水老四跑得比兔子還快，蛇老三接著話兒道：“大哥，你這偷偷收了徒弟，可別過幾天把徒弟都餓死了，小弟可要提醒你，咱們幫裏的糧食可不多了…”

    巨石怪突然有點不快，白了一眼道：“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沒有糧食，你們就把那破茶館給關咯，都來給我和徒弟打下手。”

    蛇老三不再頂嘴，把目光投向新徒弟天澤的身上，慢悠悠地轉了一圈，看得小天心裏發麻，隨後自言自語道：“這小子，到底哪裏好，除了身體素質還可以，人嘛傻憨傻憨的，老大你最近是不是又上頭了？”

    天澤見不得別人說他傻，立刻還了蛇老三一個白眼，道：“師父，不打兵刃可就掙不了錢，掙不了錢就吃不上飯，就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石老怪也是沒轍了，眼睛滴溜溜亂轉的蛇老三卻道：“辦法嗎，也不是沒有，隻要你給得起錢，還是可以打造兵刃的。”

    “給錢？”

    “對！隻要城主府上上下下都打點好，自然就會允許你打造兵器咯。”

    哪知耿直的石老怪不想聽到這番話，於是斥責道：“老三，我說過多少遍了，咱們就算有錢，也不幹那勾當，寧可餓死，也絕不跟那幫妖怪同流合汙，更何況，那筆錢是一筆小數嗎？”

    天澤心裏也挺不是滋味，這幾天石老怪對他不錯，雖然他是個妖怪，但心地是善良的，甚至排斥那些作惡的妖怪，曾經的魑魅魍魎幫派老大，竟然被逼到這個份上，真是令人唏噓。

    蛇老三一番好心被斥責，心裏也不舒服，有點慪氣地道：“大哥，不是小弟強嘴，老二都走這麽久了，你還留著他那份子家當幹啥啊，都是兄弟，不能先拿出來江湖救救急嗎？”

    砰！隻聽見一聲悶響，石老怪動了怒，蹙眉瞪眼，一拳砸在了桌角上。

    “老三，我們可是說好了的，老二的家當得留著等他回來，這事兒誰也別打他的主意，否則休怪我翻臉。”

    兄弟之間吵起來了，天澤還是頭一次見，有點小尷尬，隻見蛇老三扭頭就走出了門外，話也沒留下一句。

    “小徒弟，沒嚇到你吧，他就那樣，過會兒就回來了，我不相信有酒他還不回來。”

    然而當天晚上，兩兄弟加上一個小徒弟，把一壇子好酒喝了個精光，也沒見老三聞著味兒回來。

    又過了三天，蛇老三還是沒有回來。

    石老怪忙著教徒弟，也沒空管這事兒，可把水老四急壞了。

    水老四把全城找了個遍，平時哥兒倆形影不離的，把曾經去過的地方都搜過了一遍，仍是不見老三的蹤跡。

    這天晚上，石老怪帶著徒弟回來了，勞累了一天，正要回房休息，水老四一把給將他們攔住，滿是焦急之色，埋怨道：“我說老大你到底給老三說什麽了，這都幾天了，他還不回來，我們兄弟倆什麽時候分開超過一天的？”

    石老怪這才想起來前幾日和老三吵了嘴，訓斥了他一頓，告知老四後，大家可睡不著覺了，就連清竹也出了房間。

    幾人一籌莫展，紛紛猜測蛇老三可能去了哪裏？

    清竹道：“鬼見城不算大，為何魎四爺會找不著，會不會是魍三爺離開鬼見城了？”

    水老四斬釘截鐵地道：“不會，老四斷然不會離開鬼見城，我們四兄弟再怎麽吵架，也不能老死不相往來。”

    天澤若有所思，豁然道：“三爺會不會是去了城主府……”

    石老怪和水老四相視一眼，慢聲道：“老三…身上又沒有錢，他去城主府能幹什麽？”

    但隨後一想，以老三的性格，也不是沒有可能直接找上門，給石老大討要打造兵器的資格。

    一想到此，兄弟倆背後一陣發涼，那可是人多勢眾的城主府啊。

    水老四此刻也坐不住了，急忙道：“大哥，不管怎樣，我們都要去一趟城主府，即便老三不在那裏，我們心裏也踏實。”

    “不錯，我們這就去城主府。”

    石老怪起身就要拉著水老四往外走，並吩咐清竹和徒弟不亂走，在此看家，可是剛轉身，大廳門口闖入一夥兒前擁後擠的妖怪。

    進來大概有七八個，為首的正是那日大街上要抓清竹姐弟二人的鬼斬家主鬼見愁。

    他穿著一身深褐色的長袍，手裏拿著一把漆黑的骨扇，看起來很有幾分格格不入，但舉止卻是怪異，雙臂修長，行走間透著一股彪悍之氣，一雙怪眼更是炯炯有神，和那日相比確實多了幾分自信。

    鬼見愁不請自來，進門抬手問候：“喲，魑幫主，好久不見，小弟鬼斬前來拜會，不知幫主近來生意可好啊，我可是聽說在魑幫主的鋪子對麵，又開了一家兵器鋪，你說是哪個不長眼的家夥，竟然敢跟我們魑大幫主作對，小弟實在是想替幫主打抱不平啊，隻是聽說那鋪子是城主大人一個遠房的親戚開的，哎，實在是愛莫能助啊。”

    這哪裏是來問候的，分明是找不自在，水老四又著急找兄弟，一看是鬼見愁，氣不打一處來，急忙罵道：“哪來的臭小狗，我們魑魅魍魎的幫邸是你們想來就來的嗎？有問過我魎四爺嗎？奉勸你們這幫孫子速速離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讓你們有來無回，哼！”

    鬼見愁並未離去，也未動怒，陰陽怪調地故作挑釁道：“喲，這不是魎四爺嘛，今兒有魑幫主在，哪有你說話的份兒，哦，對了，你那個形影不離的兄弟到哪兒去了，今天怎麽沒瞅見魍三爺啊，哎呀，莫非是…走丟了？嗬嗬…哈哈…”

    水老四聽出話裏有話，怒指道：“莫非是你…把我兄弟擄了去？”

    就連石老大都瞧出來，鬼見愁來者不善，一聲怒吼道：“鬼斬，當真是你把我家老三擄走了？”

    鬼見愁還是麵不改色，一副自恃無恐的樣子。

    “欸，魑幫主，說我擄走你們家老三，是不是有點過分了，我今兒來呢，確實是跟你們家老三有關，如果想知道的話，何不讓小弟進去喝杯茶，咱們慢慢聊，你看如何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