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審片室的燈光依然點亮。
    “好，停！”老劉站起身，大聲喊停。
    “今天先看到這，都10點了。先回吧。”
    東北一家人第一季40集，每集25分鍾，總共1000分鍾。
    將近17個小時的總片長。
    哪怕中間不吃不喝不休息，加班加點連軸轉，今天也沒辦法看完。
    “啊，十點了？”小李抬起左手腕。
    沒錯，十點零八分。
    外麵黑漆漆的，今晚月亮被烏雲遮蔽，似乎要下雨。
    “好累啊。”
    之前精神太過集中，此時陡然放鬆，小李渾身像散架一樣。
    累的不行。
    走幾步腰酸背痛腿抽筋。
    “難得啊小李，今天加班辛苦了。”小文笑著調侃兩句。
    “烏龜別說王八，你還不一樣溜的快，下班我最跑第一你第二。”
    被調笑的小李毫不示弱。
    大家彼此彼此。
    “你才烏龜王八呢，會不會說話，能不能好好說。”
    被說成小烏龜，小文忍不了。
    見到兩年輕人掐起來，老劉勸道：“好啦好啦，關機器關燈，走人。”
    忙乎一天，有什麽好吵。
    “這劇好看，我巴不得一口氣看完。”小李邊走邊在回想。
    不時發笑。
    要不身體撐不住，熬夜看完都行。
    “是啊，蠻久沒有這樣的情景喜劇了，這劇不過審天理難容。”
    東北一家人給大家單調枯燥的工作，帶來一縷清新的涼風。
    所有人覺著應該過審。
    “以我二十年的經驗，這部劇不火天理難容！”
    小李信誓旦旦，這劇播出絕對得火。
    嘁！
    小文不屑地撇撇嘴。
    “這還要你講，凡是看過的人，誰不知道。”
    從早上開始，大家的笑聲一直沒停過。
    甚至連上廁所的次數也顯著減少。
    中午和晚飯端著碗跑來，邊吃邊看，生怕漏過部分情節。
    “李蓉老師和牛大叔演的好，不愧是老藝術家。”
    “沒錯，在這麽多人麵前，沒有一點表演的痕跡，好像家裏老人就是這幅模樣。”
    “裏麵演員的演技包括軍軍都好，特別李有信的牛小偉，賤兮兮的樣子，完全沒有他唱歌的冷酷帥氣。”
    “別忘記請來的客串嘉賓，什麽王鋼、張鐵靈，看的很過癮。”
    從審片室一路走出單位，大家討論熱烈。
    你一句我一句，說個不停。
    ……
    《東北一家人》快速過審，拿到播放許可證。
    樣片很快給到何靈手中。
    每周一上午，負責節目影視劇引進及頻道編排的總編室按時召開例會。
    何靈在會上，重點說明了她近期的所看好的劇目，提議把《東北一家人》送上黃金檔。
    話音剛落，激起千堆雪。
    “等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東北一家人》是情景喜劇吧？”
    采購科科`長薑紅旗幟鮮明表示反對，“我不同意，明明定好是《俠女闖天關》，怎麽能隨意更改計劃單呢。”
    她一開口，采購科副科`長趙輝煌立即附和。
    “我們已經投入不少人力財力，臨時調整播出計劃，浪費啊。”
    這位趙輝煌不僅不同意調整計劃，反提出質疑。
    絲毫沒有給麵子。
    “《東北一家人》這部劇一聽就是北方的地方劇，我感覺在申城有極大的局限。”
    聞言，何靈眉頭一緊。
    細長的丹鳳眼，冷冷地掃過對麵的一男一女。
    哼，好一對苟男女！
    “我提醒趙副科長，不要用一聽、感覺這種模湖的歧義詞匯，我已經把樣片交給審片小組了，你可以看他們的評分報告。”
    被訓了幾句，趙輝煌麵色訕訕。
    但畢竟是他上級，隻能暫時低頭不出聲。
    “既然已經有評分報告，拿來我看看。”總編室主任石平接過評分表，細細察看。
    《種菜骷髏的異域開荒》
    按照電視台規定，審片小組人員會綜合考慮受眾群體、商業性和娛樂性、劇本內容、意識形態、導演演員陣容等因素，據此列出一份包含上述名目的審片表格。
    依據上述名目，工作人員會進行打分，以便上級確定初步的購劇清單。
    “哦，平均分有90分，很不錯的樣子。”推推眼鏡，他笑著道。
    豈止不錯，簡直非常好。
    百分製能拿90分，絕對算優秀。
    “石主任，正是根據這份評分表，我才給出4萬一集的價格，並提議推上黃金檔。”
    何靈舉著表單，胸有成竹。
    樣片她自然看過，笑果極佳。
    確實很下飯。
    “這部戲的演員陣容很強，以老帶新，既有春晚的黃金搭檔李蓉、翰林、珍珠，又有當紅歌星李有信，並且他們演技出色。”
    “要說明星大牌，俠女闖天關主演的可是趙燕子和吳奇龍，紅遍全亞洲。”
    薑紅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兩人四目相對，充滿濃濃的火藥味。
    一個采購部副主任，一個采購科科長，兩人圍繞著頻道采購權角逐。
    不可避免產生衝突。
    “別忘記，東北一家人裏，那些來客串的大腕同樣是看點和亮點。”
    何靈繼續據理力爭，“況且在名氣大小外，還有導演的水平和演員的演技。”
    “笑話，俠女闖天關的主演導演，許多是香江和寶島的，難道不比土裏土氣的東北一家人高級？”
    內心冷笑一聲，薑紅麵有譏誚。
    你拿什麽和寶島香江的製作班底比？
    她的觀點，得到與會不少人的讚同。
    沒辦法，這個年代但凡和外國沾點邊的東西，什麽外國貨歪果仁外國車，甚至香江寶島來的明星，都要顯得高級。
    “唉！外來的和尚好念經。”
    何靈輕歎一口氣，偏見害死人呐。
    內地的導演和演員，什麽時候才能站起來。
    “我看了俠女闖天關，的確是明星雲集，但劇情薄弱毫無營養，刻意搞笑結果流於形式，忘記故事內核。”
    “可笑，你懂什麽故事內核。”
    會上，以薑紅和何靈為代表的兩夥人相互指責，互不買賬。
    雙方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各有自己的理由。
    俠女派堅持說趙燕子和吳奇龍兩位人氣明星是收視率的保證，況且是寶島大製作。
    東北派則認為貼近生活，家長裏短的煙火氣更受觀眾歡迎。
    全劇陣容強大不遜於俠女闖天關，全員演技在線，是一部非常經典的情景喜劇。
    隻要上黃金檔，一定能斬獲高收視率。
    兩邊吵來吵去，誰也不服誰。
    “吵什麽吵什麽，成何體統，這裏是電視台，不是菜市場！”
    石平敲敲桌子，冷聲喝斥。
    拿出主任的威嚴。
    “主任，我最後說兩點。”
    薑紅站起身，環顧眾人，語帶激昂，“俠女這部戲，是2月份我們在電視展銷會上，花了大價錢搶來的。
    因為審核拖了好久，再不播出，別的台可要搶首播了，總不能900萬白白打水漂吧。”
    這番話，以經濟角度說來倒是有幾分道理。
    年初采購部給了30萬一集的天價，從近百家電視台手中虎口奪食，花了900萬。
    好不容易過了審核，別的電視台已經虎視眈眈。
    聽說寶島和香江隨時會播出，到時可就失去先機。
    “還有，情景喜劇何主任你給4萬一集的高價購買我就不說什麽啦，但情景喜劇不上黃金檔，這是行規。”
    薑紅的暗示點到為止，沒敢明著說何靈收錢辦事。
    因為靠山吃山，靠片吃片，大家都一樣。
    有些事不上秤沒四兩重，上了秤一千斤打不住。
    “最後一個，我們這是哪，申城啊！
    作為全國經濟最發達，最現代的城市，不向寶島等亞洲四小龍靠攏，難道要沉溺於鄉土氣息嘛，咱們國際化大都市形象要不要了？”
    這句話，彷佛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眾人紛紛點頭，覺著言之有理。
    阿拉申海寧最講究，農曉得伐。
    呯！
    石平一拍桌子，一錘定音。
    “都別說了，我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