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滿目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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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京城西南方向一座大山裏。
數十人齊聚在一處巨大空曠的山洞中。
山洞中央點著篝火,火焰燃燒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幾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圍著篝火一言不發,氣氛頗有些沉重。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普通的中年男子從山洞外走了進來,臉色有些難看道:“剛剛得到消息,朝廷征召了大量壯年徭役前往京城……也不知道到底想幹什麽?”
“咳咳咳……大概有多少人?”
頭發全白的王敬明咳嗽了兩聲後問道。
“綜合各州匯報過來的信息來看……可能超過二百萬人。”
那中年人咬牙回答。
雖然他嘴上說不知道朝廷想幹什麽……
但如今掌控朝廷的是皇城軍,皇城軍背後又是邪祟。
邪祟招這麽多壯年徭役能做什麽,稍微一想就能猜到。
隻是他不太願意去往那個方向想而已。
“咳咳咳……”
王敬明又咳嗽了幾聲,眼神中滿是憂愁與無力。
二百萬壯年徭役……
這得培育出一個多麽恐怖的邪祟出來?
真到了那時候,這大夏將徹底被邪祟掌控,再無絲毫翻盤的可能。
想到這裏,王敬明心中愈發憂愁。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一個同樣老邁的聲音。
“幾位大儒,要不我們明日就動手吧,不然等那邪祟壯大了……我們就徹底沒機會了。”
聽到這話,圍在篝火旁的幾個大儒眉頭緊皺,一時間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此事事關重大。
奉義軍還剩下最後一擊之力。
如果這一擊再失敗了,那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武者快步走了進來。
“王先生,負責神火州事宜的楚江前輩傳了封信過來……這信是特地寄給您的,說是和您的那個學生有關。”
這年輕武者一邊說一邊拿著一封信走到了王敬明身邊。
王敬明聞言立刻接過信打開看了起來。
信上內容很少,隻有短短的一句話而已。
“老師,不日學生將抵達京城,如果奉義軍有什麽行動,請稍待學生幾日——學生陳澈。”
看著這封信,王敬明心中既欣慰又感動,不知不覺間竟然老淚縱橫了起來。
作為大儒,他不是一個脆弱的人。
但如今奉義軍陷入絕境,他實在是看不到多少希望。
在這種絕望的情緒之下,陳澈的這封來信給了他某種說不上來的精神力量……讓他突然感覺這大夏似乎還有希望。
“敬明,是那個神火州陳澈嗎?”
對麵另一個大儒小聲問道。
“對,嗬嗬,誰能想到我竟然收了個這麽厲害的武者當學生呢?”
王敬明一邊抹淚一邊笑道。
雖說這個學生是練武的,但他內心依舊無比自豪。
“傳聞那陳澈一人擊退了朝廷三萬大軍,真的假的?”
黑暗處一個老邁的聲音詢問道。
“不知道真假,反正朝廷大軍離開了神火州不是嗎?
對了,我那個學生說不日將來京城,讓我們不管做什麽事,等一等他。
要不……咱們就等等他吧?”
王敬明看著黑暗處問道。
“嗯,我也想看看這最近名震大夏的強者到底是什麽樣子。”
黑暗中那老邁的聲音回答道。
……
另外一邊。
神火州邊境。
陳澈看著旁邊的界碑,然後向前邁出了一步,走出了神火州範圍,進入了靈州地界。
為了安全,他這一次借助天通商行的名義弄出了三支商隊,從三條相近的官道同時前往京城。
三支商隊彼此之間相距大概數十裏,兩邊的商隊對中間的商隊形成拱衛之勢。
而他則在中間那支商隊前麵十裏左右開路。
……
進入靈州地界,天地間驟然多了股陰邪之氣。
陳澈穿著一身簡單的黑衣,獨自步行在官道上。
其實以他現在的修為實力,如果全力趕路的話,比騎馬都要快一些。
但是不管他有多快,商隊的速度擺在那裏。
所以他索性選擇了緩慢步行。
剛走不過幾裏,空氣中的氣味漸漸變得古怪了起來。
又走了幾步,他就在路邊看到了兩具被邪祟吞噬了所有精氣,渾身幹癟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看了一眼這兩具屍體,陳澈略微遲疑了片刻後,從懷中拿出了化屍散,在屍體上倒了兩滴。
這兩具屍體隻是普通人,很快便被化了個幹淨。
陳澈麵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
說實話,來神火州待了一年多時間,他已經快要澹忘神火州之外邪祟橫行的惡劣環境了。
在看到這兩具慘烈的屍體後,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神火州了。
又走了大概一裏地,路邊又出現了一具屍體。
自此便接連不斷。
幾乎每走幾裏路,都必然會看到被遺棄在路邊的屍體。
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有小孩兒。
死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有的人是被邪祟害死的,有的人身形浮腫,看起來像是餓死的。
還有的身上有明顯的兵器傷,像是遇到了劫匪被殺死的。
……
一天,兩天,三天……
陳澈獨行在管道之上,轉眼之間便過去了五天。
……
“大哥哥……你行行好,給我點吃的吧,我娘快餓死了……”
冀州州府城門附近,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女孩兒突然從旁邊的流民聚居點小跑了出來,攔住了陳澈的去路。
小女孩兒長得又黑又瘦,一對大眼睛中滿是淚光,神情怯怯的。
饒是如此,她還是鼓起了勇氣用一隻小手抓住了陳澈的衣袖微微晃了晃。
陳澈微微低下了頭。
離開神火州五天,這是第一個敢阻攔他的人。
在看了小女孩兒一眼後,他轉頭看向了旁邊的流民聚集點。
流民聚集點很大,不過其中絕大部分人都隻有一張草席,看起來就是一個巨大的乞丐窩。
這其中還夾雜著幾具屍體。
這小女孩兒走出來的那地方確實躺著一個身體浮腫,臉色煞白,意識模湖的女子。
“你去你娘那兒稍等片刻,我去城裏買些吃的給你。”
陳澈輕聲道。
聽到這話,小女孩兒怯怯地鬆開了手。
下一秒,陳澈便從她眼前消失了。
片刻後。
陳澈從城內折返了回來。
小女孩兒果然坐在那裏眼巴巴地等待著他。
再次看到陳澈,小女孩兒一臉期盼地站起了身。
陳澈走了過去,將兩個饅頭遞給了小女孩兒。
看到饅頭,小女孩兒立刻接了過來,然後一臉警惕地看向了四周。
見四周之人全都無精打采,根本沒人注意這裏,小女孩兒才將饅頭撕下一點喂給了那虛弱的女子。
喂著喂著,她突然抬起頭深深看了一眼陳澈抽泣道:
“大哥哥……你真是個好人……等我長大了,我肯定會報答你的。”
陳澈澹澹一笑,回道:“我可不是什麽好人。”
“呃……那你是什麽人……”
小女孩兒有些發愣。
“我是魔頭。”
陳澈回了一句後,不顧小女孩兒的反應,便直接轉身離開了。
自己是前朝奸相之子。
不僅如此,自己還在神火城城前一戰中擊殺官軍數千人,斬殺了以濟世救人為己任的濟世盟二當家。
這不就是一個活脫脫的魔頭模板嗎?
“嗬嗬……”
陳澈自嘲一笑,然後緩步走進了冀州州城內。
這地方一年多前他曾來過。
當時的冀州州城還算得上繁華。
但如今街道上的人卻是少了一大半。
周邊的店鋪也關了許多。
說十室九空或許誇張了,但十室五空肯定是有的。
一年多前,老師費盡了心力救了石火城那一批老弱病殘。
如今經曆了這場戰爭,那些老弱病殘應該都不在了吧?
陳澈神情麻木地行走在街道上。
不遠處,一大堆人正聚集在一張告示之前議論紛紛。
“朝廷招募壯丁前往京城服徭役!
拒不服役者,全家發配燕州!”
告示之前,一個兵丁高聲喊道。
而在他身旁,此時已經聚集了十幾名十八歲到三十五歲之間的年輕男子。
其中一個短髯大漢正抱著一個小男孩兒輕聲安慰道:“小寶乖,爹去做些活兒,一兩年內就回來。”
小男孩兒也不說話,隻是都著嘴把頭埋在大漢肩膀上。
旁邊一個穿著樸素的年輕女子正掩麵哭泣。
“相公……京城路途遙遠,你可千萬要小心……
我和孩子在家裏等你……等你回來。”
“好了好了,別哭哭啼啼的,快回去吧,怪丟人的。”
短髯大漢把小男孩兒塞回婦人手中然後連連揮手,將婦人和孩子趕走。
等婦人和孩子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後,短髯大漢眼圈一紅,轉過了身。
……
陳澈如同幽靈一般走過冀州,靖州,化州……
十天後。
他終於看到了遠處的大夏京城。
京城的城牆高達七八丈,通體由整齊方正的山岩砌成,論雄偉厚重程度還在神火城之上。
除此之外,京城最中心位置還隱隱散發著一股紅光。
這紅光直衝天際,哪怕是隔著數十裏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您就是陳公子吧?”
官道邊一個穿著灰衣的年輕男子早已經在此等候多時,見陳澈獨行在官道上,身形相貌都和前段時間通緝令上那人都有些相像,不由得試探著詢問了一句。
“嗯,我是。”
陳澈應了一聲。
“太好了,我是奉義軍的人,我帶您去見王先生。”
灰衣年輕男子拿出了一塊令牌,一臉喜悅道。
陳澈回頭看了一眼,回道:“稍等片刻,我等等我母親。”
“好,不急的。”
灰衣年輕男子立刻應道。
兩人大約等了小半個時辰後,護送王柔的商隊終於趕到。
“這邊請!”
灰衣年輕男子指向了旁邊一條岔道恭敬道。
陳澈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親自駕著其中一輛馬車脫離了商隊上了那條岔道。
在繞了很久的路後,馬車來到了一處山隘之中。
“陳澈!”
山隘裏,王敬明句僂著身體走了出來。
看到王敬明,陳澈有些唏噓。
相比於一年多前,此時的老師仿佛變了個人一般。
“老師,您蒼老了許多……”
王敬明一臉不在意地回道:“你這話說的……我本來就是老頭兒,肯定會老的。
倒是你……短短一年半時間,變化可真大啊!”
王敬明一邊說一邊仔細打量陳澈。
一年半前,陳澈離開冀州州府時,身上還殘留著些許稚氣。
而如今陳澈給人的感覺卻是異常沉穩,甚至可以說是淵渟嶽峙!
他心裏很清楚,武者要有這種氣質,那得殺很多很多人才行。
不知不覺,自己這個學生竟然已經成了大夏頂尖的強者!
“老師,雖然我這次來京城主要是為了我父親的事,但如果奉義軍需要我幫忙的話,我也可以出手。”
陳澈直入正題道。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進城?”
王敬明詢問道。
“我現在就去。”
陳澈回道。
說罷他頓了頓繼續道:“我準備先進城看看京城內有什麽危險,等確定裏麵安全後,我再帶我母親進城。
在此之前,我想把我母親先安頓在這裏。”
“好吧……不過不管怎麽說,你都得小心才是。
京城還是有些高手的。”
王敬明囑咐道。
“嗯……老師放心,我去了。
陳澈應了一聲後,便直接轉身離去了。
現在的他修為已經到了這大夏能容納的極限。
所以現在去和以後去,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多少區別,
……
半個時辰後。
京城城門前,兩隊守城兵丁分列在城門兩側。
為了防止叛軍滲透進城,相比於其他城池,京城這邊對入城者的身份篩查要嚴格許多。
凡事入城者不僅要有朝廷認可的身份,還必須要說明來意。
見有人朝著城門這邊走來,為首的兵丁立刻阻攔道:“你是什麽人?來京城做什麽事?”
“冀州陳澈,來京城了結一段過往。”
陳澈平靜地回了一句,然後便徑直朝著城內走去。
那兵丁下意識地就想阻攔,可就在這時陳澈身上陡然散發出了一道驚人的寒意,凍得他在原地根本無法動彈。
不僅是他,其他的守城兵丁也全都僵在了原地。
感受著陳澈身上驚人的寒意,那兵丁童孔劇烈收縮,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陳澈?
那不是最近傳得沸沸揚揚,在神火城擊敗了朝廷大軍的那個魔頭嗎?
他竟然來京城了!
還如此地肆無忌憚!
瘋了!
那兵丁看著陳澈京城的身影,根本不敢吱聲。
開玩笑,這可是一個大魔頭!
剛剛沒動手殺了他,已經算是他走了狗屎運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等陳澈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那兵丁才長舒了一口氣。
這時他才發現他後背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被冷汗浸濕了。
“頭兒……剛剛那個就是神火州的魔頭,奸相許世之子陳澈嗎?”
一個守城兵丁反應過來後顫抖著問道。
“是……就是他!和畫像上一模一樣!”
為首的兵丁答道。
陳澈的畫像大半個京城的人都看過,但沒人會想到這個魔頭竟然會到京城來。
所以他在第一眼看到陳澈時,根本就沒認出來。
“他來京城做什麽……咱們怎麽辦?”
另一個兵丁問道。
“還能怎麽辦?向上官匯報一下吧!”
說罷為首的兵丁放下手中的長矛,快步跑進了城。
……
京城的街道上,陳澈快速穿行。
漸漸的,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少。
他能感覺到暗處正有越來越多的眼睛在盯著他。
他不管不顧,直接朝著皇宮所在的方向走去。
“王嬸!別賣菜了!神火州那個大魔頭來京城了!快跑吧!”
市集上,一個年輕人一把拉起一個正在打瞌睡的賣菜大嬸道。
那賣菜大嬸迷迷湖湖地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整個集市上不知不覺已經空無一人。
看到這種詭異的場麵,賣菜大嬸打了個激靈,問道:“是那個大奸臣的兒子陳澈嗎?”
“對對對……快走吧!”
年輕人一臉驚懼道。
結果他話音剛落,一陣狂風吹過,賣菜大嬸攤位上的蔬菜頓時被吹了一地。
等她反應過來時,一個黑衣身影已經到了她這一排攤位的另一頭。
看到那背影,她身旁的年輕人嚇得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賣菜大嬸也跟著蹲下了身,一動都不敢動。
遠處又是一陣風吹過,那黑衣背影徹底消失。
兩人麵麵相覷,又過了片刻,數十人從集市兩邊的建築裏冒了出來,朝著那黑衣身影消失的方向跟了過去。
這些人臉色都很難看,但沒人敢跟得太近。
“那陳澈好像是朝著皇宮去了……我的天呐!他不會是要去殺皇帝吧?”
賣菜大嬸一臉震驚道。
旁邊那年輕人顫抖道:“誰知道呢?反正沒人攔得住他了……”
前段時間大街上貼滿了此人的通緝令。
按照通緝令上的說法,擊殺此人者封萬戶侯。
結果倒好……
萬戶侯沒人撈著,這人反倒是殺到京城裏來了!
看這樣子,今天怕是要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啊!
在此之前,誰能想到單單一個強者,竟然能如此恐怖!
“王嬸,咱們趕緊回家躲起來!別在這兒瞎看了!”
年輕人一臉震駭道。
……
一刻鍾後。
陳澈停在了大夏皇宮前。
此時的大夏皇宮周圍空無一人。
通往皇宮大殿的數百階長達數十丈的白石階梯上也是空蕩蕩的。
陳澈沒有沿著階梯去皇宮大殿,而是朝著階梯邊緣走去。
在那裏有一個真人大小,青銅鑄造的人形凋像。
這人形凋像留著短須,雙膝跪地,低垂著頭。
陳澈緩步走到了人形凋像前。
不得不說……
這人形凋像的外貌確實和他有幾分相像。
“陳照……我終於見到你了。
隻不過你現在這個樣子,未免太過狼狽了。”
陳澈喃喃道。
這凋像跪著不說,周圍還有不少亂七八糟的汙穢之物。
要是被母親看到這凋像,還不知道會是什麽反應?
在盯著這凋像看了片刻後,上方階梯上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陳澈循聲望去。
隻見通往皇宮大殿的階梯平台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
這人穿著一身黑色長袍,身形雄壯無比,以至於他那黑袍都被撐得鼓鼓囊囊的。
“你就是陳澈?你不覺得你太囂張了嗎?”
黑袍人微微抬起了頭,露出了一張有一半密布著金色鱗片的可怕臉龐。
“你是濟世盟的盟主?”
陳澈反問道。
黑袍人沒有回答。
兩人隔著數十級台階對視。
一陣風吹過,空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