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墳墓(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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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世,真正有恒心練童子功的人,絕不超出十個。
    且真正將童子功修練到大成圓滿境界的,近百年來,或許隻有霍休一人。
    他的行功數十年未曾間斷一日,氣力之綿長,回氣之迅速,遠非常人所能想象。
    僅僅是一瞬間,他便反應了過來,及時調動了一身渾厚內力,淩空揮掌擊去。
    但山西雁的武功能被稱為“關中雙絕”,也絕非等閉之輩。
    半空中,他的左手猛然一拍,自側麵對上了這一掌,接著輕輕一點地麵,整個人竟翻轉了半個身位,右手成虎爪形,仍朝霍休撲去。
    這一招不但變招快,而且出手的時間、部位,都拿得極準,抓功所挾的勁風也極迅猛而有力氣。
    隻看這一出手,就知道他在這雙手掌上,至少已有四十年的功夫火候。
    山西雁的出手快,霍休躲得更快。他一連遞出七抓,霍休避開了七抓,突然一反手,牢牢抓握住了他的手腕,宛如生出了一隻鐵箍。
    霍休的年齡並不比山西雁大上多少,所習練的招式也並不比天禽門高明多少,但兩者之間卻有著難以逾越的巨大差距。
    隻因他的“拳、掌、指、爪”招式之中已經生出了靈性,隨心所欲,變化無窮。
    此時此刻,山西雁正如一隻撲入鳥網的雀類,盡管不斷掙紮,也絕無逃脫的可能性。
    然而,山西雁的臉色卻沒有半點畏懼,霍休也並沒有感到放鬆,因為一旁的霍天青已然再次出手,威勢比之前的山西雁更勝。
    非但威勢更盛,而且出招更快,攻向的部位更是人身要害的後心區域。
    這是一記小天星的內家掌力,招式變化並不複雜,純以內力為基,專破護體真氣。隻要命中了後心,即使對方的護體內力更加深厚、霸道,也難以抵擋。
    昔年大俠鐵中棠與魔教教主獨孤殘決戰於雁蕩絕頂,負傷十三處,全身衣裳被血染透,最終卻震斷了獨孤殘的心脈,所用的正是這一門“小天星”的掌力。
    但沒有人想到的是,霍休竟然不閃不避,硬生生受了這一掌,而且還有餘力出招點住了山西燕的穴道,將其擲於地上。
    他的藍色衣衫上留下了一個手印形狀的破洞,碎布片四散飄飛。破洞之內,亮起了金燦燦的輝煌光芒。
    “十三太保橫練童子功?”地上傳來了無比訝異的聲音。
    山西雁強振即將失去意識的精神,有氣無力地發問道。
    很多人都知道,霍休主修的是一門童子功法,但他們一向認為,霍休身為天下第一富豪,處境優握,怎麽可能會忍受痛苦折磨,去修練外家的童子功?
    且數百年來,也從未聽聞有以外家功夫為根基的人武功達到了世間巔峰。
    因此,霍休所修習的是一門保留先天精氣陽氣的內家童子功,已經成為了武林頂層間的共識。
    然而,事實上,霍休不光練就了一身絕頂的內家童子功功力,一身“金鍾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的外練童子功,也已經練到了刀砍不入、槍刺不傷的火候。
    如果不是過於愛惜自己的性命,霍休甚至有過直接出手對付獨孤一鶴的想法。
    同為天下公認最頂尖的高手,他一直相信,自己是隱藏的最深的那一個,也是武功最高的那一個。
    於是,霍休憑借著當世頂尖的橫練外功,再加上一件金絲織就的軟甲背心,竟然生生扛住了霍天青的全力一擊,並同時製住了山西雁。
    霍天青的臉色已經發灰,他萬萬沒能想到,自己精心策劃的聯手襲擊竟然如此迅速地一敗塗地。
    現在看來,除非請來天鬆雲鶴兩位師兄相助,剩下的天禽門門人就算一起聯手,也未必是霍休的對手。
    望向麵如死灰的霍天青,霍休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自信的笑容。
    他微笑著道:“今日,霍總管死在這裏後,珠光寶氣閣的萬貫家財,很快就可以落入我的手中了!。”
    霍天青厲聲道:“陸小鳳、獨孤一鶴他們都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且已經知曉了你的陰謀。要不了多久,你也得死在他們手下。”
    “這你就想錯了。”霍休捏了捏他幹枯精瘦的手指。伴隨著劈啪的聲響,他向著霍天青緩緩走去。
    “再過上些日子,江湖上就會傳開‘霍天青是青衣樓樓主,謀奪金鵬王朝財富失敗被殺”的消息了,相信你在地下的老父親,與那兩個年近百歲的老師兄,也會為之欣慰的。”
    似乎並不急於出手,霍休用一雙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注視著正擺出防守架勢的霍天青,口中與腳下,均步步緊逼。
    霍天青目光閃動,忽然發問道:“你準備派出青衣樓殺手去消滅上官飛燕這個人證?”
    霍休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已派出了兩批手下,一批便是針對上官飛燕而去的。”
    “說實話,在足夠金錢的作用下,武林中的許多大門大派都會為我發聲洗白,其實也用不著除去她。”
    “我真正想除去她的理由,是因為她也想取得我絕無可能分享的金鵬王朝財富,且對金錢的渴望竟不下我年輕之時。假以時日,或許會成為我生意上的一大敵手。”
    麵對層出不窮的殺手,即使有頂尖高手在身邊隨時守候,也很難防守得住。況且,像霍休這樣陰險狡詐的人,未必不會留有其他更隱秘的手段。
    霍天青沉默,連嘴唇都已發白。
    原來自己曾經如此看重的上官飛燕,在霍休眼中,竟然是必殺無疑的潛在敵人嗎?
    霍休望著似乎已陷入絕望的霍天青,不由得泛起了一個悠然的微笑,繼續道:“香生效的時間已經過了,是時候昏倒了。”
    突然之間,霍天青隻覺天旋地轉,一陣澹澹的異香飄過,似已連站都站不穩了,很快軟倒在了地上,不甘地閉上了雙眼。
    原來,之前那四名少年殺手手中的棺材蓋,其內藏有一種迷昏高手的香。
    霍休特意把劑量調低,以減澹它的氣味,使人難以發覺,直到此時此刻,方才完全發作。而他交手所飲下的那杯酒,正是抵抗迷香的解藥。
    前來對付霍休的山西雁、霍天青兩人,就這樣落得了前後受製的結局。
    望著肌膚泛著死灰色的霍天青,霍休卻沒有立時出手擊斃對方,而是繞著他轉了兩圈,隨即俯身向霍天青身上衣服掏摸而去。
    他很快摸出了一張五千兩的銀票、四張五百兩的銀票、兩塊幾錢重的碎銀子。
    在這般關鍵的時候,他竟然還想著搜尋錢財!或許,不放過一兩一錢,也許這就是他能夠攢下這偌大家業的原因吧。
    山腹之內,邊上是珠光寶氣的金鵬王朝財富。
    霍休仔細清點了一番,將那些銀票與碎銀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隨即將目光投向了入口處的石階位置。
    ……
    這是一座青翠秀冶的山峰,清溪蜿蜒,林木蔥鬱,很難想象,它的山腹處竟已被人給掏空了大半,裏麵遍布著曲折的甬道與巨大的洞窟。
    就在內部一條石質甬道的盡頭,一名澹青衣衫的年輕少女走在前頭,一身紅色披風的陸小鳳與神色溫和的花滿樓走在後頭。
    一臉肅穆的獨孤一鶴手持闊劍,緊緊跟在三人後麵。
    之前趙青決定出發去解決霍休的問題,但想了一會,還是告訴了陸小鳳他們。
    身處霍休所建的青衣第一樓內,人人都提起了警惕,也不由得提及到了霍休的武功高低。
    陸小鳳忽然道:“古老相傳,隻要有恒心練童子功的人,武功一定能登峰造極。”
    花滿樓接話道:“這不是傳說,是事實,你隻要肯練童子功,練別的武功一定事半功倍。”
    這裏的童子功,無疑指的是內家的童子功。內力深厚達到一定程度,除非是習練需求意境、變化複雜無比的深奧武功,不然多半可以一蹴而就。
    但一門高深的內家童子功,卻近乎相當於在內力進境上做到了保送的程度,在真氣積累速度上遠超尋常功法。
    在趙青看來,葵花寶典、辟邪劍法也算是一種偏門的童子功,且在修練成效上或許猶有勝過。
    陸小鳳道:“但是古往今來,武功真正能到達巔峰的高手,卻偏偏沒有一個是練童子功的,你知不知道是什麽緣故?”
    花滿樓道:“不知道。”
    陸小鳳道:“因為練童子功的人,一定是老光棍,老光棍心裏多多少少總有點毛病,心裏有毛病的人,武功就一定不能到達巔峰。”
    獨孤一鶴深深地望了陸小鳳一眼。
    作為峨嵋玄真觀的觀主,他也可以說是一個光棍。這句話無疑把天底下禁止婚娶的僧道們都囊括了進去。
    趙青忽然笑了笑,她明白陸小鳳的意思,他其實是在緩解自身緊張的心情。
    霍休畢竟算得上是他的一個朋友,在對付曾經的朋友之前,就算是心大膽大的陸小鳳,也有著心緒不寧的時候。
    ……
    通往山腹的石門再次打開了,一行人魚貫而入,見到了那片足以震動人心神的珠寶、兵甲,也見到了正盤坐在四口大棺材中間的霍休。
    原本位於一行人最後麵的獨孤一鶴,卻在看到霍休後疾掠而出,猛然向他衝去。
    雖然有數十年未曾見麵,但獨孤一鶴還是一眼認出了霍休的身份,看出了他身上獨特的氣質。
    每一位當世的頂尖高手都是獨一無二的,他們過往的經曆,與苦修的武功類型,一同組成他們的特質和特性,正如同每個人的臉都不同。
    對於獨孤一鶴來說,要分辨霍休的獨特氣息,簡直就好像要分辨一張人臉那麽容易。
    “嚴獨鶴,何必這麽急於出手。”
    望見獨孤一鶴在十丈外拔劍急奔而來,霍休雙手提起山西雁與霍天青,將他們一起擲入了一具敞開的棺材裏邊,接著輕飄飄地繞到了另一具棺材的後方,避開了這一擊。
    一劍不中,獨孤一鶴已試出霍休大致的武功高低,心知對方與自己在伯仲之間,便不再出手,準備等待接下來一起圍攻,順帶著聽一聽霍休都要說些什麽話。
    霍休也停下了腳步,輕歎了一口氣,道:“你們的人都來齊了吧。讓我瞧瞧,一個是愛管閑事的陸小鳳,一個是陸小鳳的跟班花滿樓,另一個是金鵬王朝的大‘忠臣’獨孤一鶴。最後那一個,你便是那位一劍擊敗了陸小鳳的趙青嗎?”
    陸小鳳也歎了口氣,道:“你果然就是這件事背後的策劃者,青衣一百零八樓的總瓢把子?”
    霍休微笑道:“‘總瓢把子’這四個字的聲音實在好聽,我喜歡聽這四個字。說來我也好奇,你們是怎麽從上官飛燕那裏發現破綻的?”
    很顯然,霍休的信息滯後了不少,並不知曉趙青以一敵二的戰績,隻了解到了上官飛燕突然失聯的情況。
    陸小鳳歎了口氣,並沒有回答,而是問道:“金鵬王朝的財富數以千萬兩計,你已這麽大年紀,將來難道還要將它帶進棺材裏?”
    霍休瞪著他,冷冷地說道:“你若有了個老婆,白天反正也不能用她的,但肯不肯讓別人來跟你共用?”
    陸小鳳道:“這完全是兩回事。”
    霍休道:“在我看來,這兩回事卻完全是一樣的,這些財富就像是我的老婆一樣,無論我是死是活,都絕不讓別人來用它!”
    他又歎了一口氣,道:“我原本把想把這裏的東西都搬走的,然後把這裏留下作為你們的墳墓。但現在的話,隻有三具棺材好用,必須得擠一擠了。”
    趙青突然笑出了聲。
    霍休用衰老疲倦的眼睛看向她,也悠然笑道:“或許,你們覺得,四個對一個,這裏本應該是我的墳墓?”
    趙青點了點頭,道:“不錯,你現在還有什麽手段嗎?”
    霍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似乎準備開口回答,卻忽然極迅捷地點按了幾下四具棺材,接著縮作一團,整個人猛然一彈,向著山腹正中的位置急衝而去。
    “叮叮叮叮”的響聲,上百點寒星如漫天花雨,突然從棺材中激射而出,堵住了追擊霍休的每一個方向。
    霍休的目標,是一座被一層淺淺泥土掩藏著的石台。隻要開啟機關,石階處的石門就會堵死,並有一個鐵籠從天而降,把自己與其他人隔開,達成困死敵人的目標。
    絕無人能在一瞬間突破上百件暗器形成的阻礙,追上這十丈的距離,他的計劃似乎已必定將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