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兜售贖罪券,舍身刺殺(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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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位忿怒的臣子打斷:“考慮什麽?考慮向這兩個妖女妥協嗎?此事若是不追究,那日後豈不是人人都可以效仿,肆意妄為,羅織罪名,殘害忠良之後?”
    “忠良之後?哪裏來的忠良之後?”
    夏彌微微側頭,看了那位憤怒的臣子一眼,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這位大人如此義正言辭,想必是家中清廉,妻兒子侄皆未曾涉案吧?既然如此,那您又為何如此激動呢?”
    “難道是……在替那些已經被‘師父’她老人家誅殺的罪人,還有他們背後的家族喊冤叫屈,鳴不平嗎?出賣大楚利益之輩都能稱之為‘忠良’,忠的不會是大秦吧?良的……又是什麽呢?”
    她這一番話綿裏藏針,頓時就讓這名臣子臉色漲紅,似乎受到了極大的羞辱,指著夏彌的手指都在顫抖:“你……你休要血口噴人!我豈會替那些罪人喊冤?我隻是就事論事,不容你等肆意踐踏朝廷法度!”
    “很好的回答。”
    夏彌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幾分譏諷、憐憫交加之色,仿若在看一個滑稽的小醜,她瞥了一眼對方局促不安的雙手,而後歎了口氣,讀起了剛通過靈犀玉符自趙青處得來的相關情報:
    “方玄淵,武烈七年生人,祖籍河樂郡逢青縣,南泉書院弟子出身,現為勾鑿司驗礦副使,修為五境下品,家中有一妻三妾,兩子一女。”
    “你長子方猶,去年剛滿二十歲,初入三境,便通過了將作監組織的匠師考核,成為了天工閣的一名正式匠師,天賦、才情皆被評為‘上乘’,前途可謂是一片光明。”
    “隻是這份‘前途’是如何得來的,想必你心中也清楚。”
    話音一落,方玄淵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眼中流露出難以名狀的恐懼。他張了張嘴,卻好似被什麽東西哽住,沒能發出半點聲音。
    “你的次子方馳,今年十七歲,雖然在修行方麵沒有什麽天賦,但卻對經商之道‘頗有心得’。”
    “他一邊借著你和勾鑿司的名頭,在河樂郡經營壟斷的礦石生意,逼得許多礦工家破人亡,一邊在郢都的地下賭坊與人鬥富,揮霍無度,每次都輸得幹幹淨淨,以至於債台高築。”
    “為了補上家族營生上的巨大財物缺漏,他頻繁借助一些‘秦人朋友’的力量,將大楚的一些珍貴礦石資源的情報偷偷透露給他們,以換取賭債的減免和更多的財富。”
    “至於你的女兒方瑾,今年剛滿十五歲,出落得亭亭玉立,頗有幾分姿色,琴棋書畫皆有所涉獵,卻是其中膽子最大的一個,暗地裏在你的族叔方戚海運作下,同時跟多名將作監年輕官員有染,借此謀取私利。”
    “而方戚海,恰好就是此次工坊貪腐案中的核心人物之一,他不僅自己中飽私囊,還勾結秦諜,將我朝的機密情報源源不斷地輸送給秦國。你說,這算不算是一家人‘齊心協力’,共同為大楚的‘繁榮穩定’做貢獻呢?”
    “求求你……別說了……”方玄淵雙腿一軟,癱倒在了地上,涕淚橫流:“我認罪,我認罪!姑娘……不,大人,求您饒過我的家人,他們隻是……隻是一時糊塗,求您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現在反悔了?晚了!”夏彌冷冷一笑,看也不看對方哭求哀嚎的淒慘模樣:“此三人皆已伏誅授首,就在方家宅邸之內,由你家中那些同流合汙的家仆、侍衛陪著他們共赴黃泉。”
    “哦,對了,還有你的正妻和三個妾室,她們也選擇了以死謝罪,算是保全了方家最後的顏麵。你若是現在趕回去,說不定還來得及見一見這些人的屍骸,當然,前提是你能活著走出這座楚皇宮。”
    言罷,她遙遙揮了揮衣袖,將癱軟在地的方玄淵如同死狗一般卷起拋飛到了殿旁,被幾名及時從側門處出現的青甲侍衛押了下去,接著環顧四周,目光在其他大臣們的臉上緩緩掃過。
    凡是被她目光觸及之人,皆是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或是側過臉去,不敢與她對視,心中不由得湧起一股深深的驚懼之意,以及兔死狐悲之感。
    這些不久前還在出聲指責的臣子們,大多麵無血色,手腳發冷,生怕自己也像方玄淵一樣,被這個看上去年紀輕輕、貌若天仙,實則心如鐵石、手段狠辣的少女當場揭露出什麽不堪的醜事和罪行。
    一時之間,偌大的金鑾殿內竟是鴉雀無聲,落針可聞,隻剩下方玄淵那斷斷續續的哭泣和哀求聲,隨著他被侍衛架出殿門,漸行漸遠,愈來愈輕,最終徹底消失。
    楚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心中不禁暗暗讚歎趙青、夏彌的機敏和魄力,借助於金鑾殿內外隔絕的環境,用時間差來製造信息不對等,設下言語陷阱,心理施壓,逐個擊破。
    在這樣的狀況下,心中有鬼者皆是人人自危,無比煎熬,且必須在短時間內作出決定,要麽像方玄淵一樣,試圖負隅頑抗,結果被揭穿罪行,身敗名裂,家破人亡;要麽就主動認罪伏法,或許還能求得一個從輕發落,保留一絲顏麵。
    而那些自認並未涉案、內裏清白的臣子,但也會因為這一連串雷霆萬鈞般的手段,以及夏彌那可怖可歎的情報能力而感到震駭,以至在接下來的議事中,不敢輕易開口反對。
    如此一來,此消彼長之下,趙青和夏彌便徹底掌握了這次晚間朝會的話語權,即便她們二人並未獲得任何正式的官職和封爵,在名義上還是楚帝和趙香妃的“賓客”,卻已是實質上能夠左右朝政走向的關鍵人物。
    見到時機已經成熟,夏彌微微一笑,再次開口,聲音恢複了先前的輕柔溫和,仿佛方才的狠厲手段隻是幻覺一般:
    “諸位大人,我知道你們之中,還有不少人與方大人有著類似的情形。或許你們自己並未涉案,但你們的家人、親族、門生故吏,卻未必都如你們一般清廉自守。”
    “雖然說,外麵罪責累計達到一定程度的涉案官員、勳貴,已盡數伏誅,再無死而複生的機會,但若是罪不至死、作惡有限之人,其實也隻是被關押看管了起來,可由他們的親友朋黨幫忙減輕刑罰。”
    “如何減輕呢?很簡單,便是用‘功勞’來換。譬如說,主動檢舉揭發他人的罪行,提供有效的線索和證據;又或者是捐出家產,以充國庫,用作賑濟災民、修繕河工、加固城防等利國利民之事……”
    “畢竟,我和‘師父’都不是什麽冷血無情之人,隻要條件合適,一切都好商量。錯過了這次最後的機會,往後就沒救了!”
    她頓了一頓,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在你們‘戴罪立功’之前,建議還是先估量一下自家的罪名大小與家產分布狀況,給已死之人贖罪減刑,或者用已被查抄完畢的資財抵罪,可是沒用處的,別想著能占朝廷的便宜。”
    “最多,隻能看在積極的認罪態度上,對活著的自己人起效,給家中死者勉強留點名聲,附贈些入葬所用的棺槨、儀費,以及香火祭祀的便利,不至於讓他們曝屍荒野或是草草掩埋。”
    “一份‘功勞’抵一份罪,拚拚湊湊都不夠的話,那我這裏友情建議,還是放棄了為好。”
    聽到這裏,楚帝心中不禁一樂:狠下心來檢舉告發同犯,忍痛獻出了幾十萬、幾百萬兩家財,而後忐忑不安在金鑾殿內等待,最終卻可能隻是換來了一處簡陋的墓穴,這世上的“強買強賣”,還有比這更過分的麽?
    不過,轉念一想,對於這些涉案的官員、勳貴們,這個艱難的選擇,畢竟是給出了他們唯一能夠挽救家族和自身命運的稻草,雖然條件苛刻,但總比坐以待斃、一切皆空要好得多。
    當然,諸般事情可沒那麽簡單完結,將“功”贖罪,設法剝奪其勢力、資源,去除威脅性後,有的是進一步炮製的機會。
    果然,很快就有一名身材微胖、麵容白淨的臣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陛下,臣有罪,臣願坦白一切,隻求陛下從輕發落。臣曾經多次收受過方戚海的賄賂,也曾與秦諜有過接觸,但臣並未出賣大楚核心機密。”
    “……臣在家中儲蓄的金銀、珠寶,總計約五億三千六百萬錢,在郢都一帶有良田五千餘畝、西原郡有田產約七萬畝……在地下錢莊還有不少存款,都願意捐給朝廷,隻求赦免臣的家人。”
    “很好,你便是第一個站出來戴罪‘立功’的臣子,勇氣可嘉。”夏彌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讚許的神色:“隻要你提供的線索、證據確鑿無誤,家產接收順利,朝廷一定會酌情考慮,從輕發落。”
    而後,她從衣袖中取出了一條藍色絲綢織就、上麵寫著“中品贖罪券”的緞帶,隨手一擲,令其平平飄飛而出,落在了此人的手中,登時讓這名臣子如獲至寶,緊緊攥著那條絲帶,磕頭如搗蒜。
    “陛下,臣也願坦白。”
    一位年逾花甲的青袍老臣也顫巍巍地站了出來:“臣的犬子參與了工坊造假一事,臣管教不嚴,難辭其咎。臣家中有古籍珍本若幹,名畫古玩不計其數,願全部捐出,隻求陛下能網開一麵。”
    有了這兩人的帶頭,殿內頓時有了些許騷動,又有幾位臣子相繼站出,或是檢舉揭發他人的罪行,或是坦白自己的過錯,紛紛表示願意捐出家產以贖罪,也同樣得到了夏彌分發的各式“贖罪券”。
    一時間,諸多官員之間,哭聲、喊聲、求饒聲、揭發聲交織在一起,亂成了一鍋粥。
    趁著此時的亂象,一名衣袍上繡著淡金色龍鳳紋飾、顯然是皇室成員的年青男子,悄無聲息地轉過頭,向著近處、遠處的多名官員使了個眼色,似乎下達了什麽隱秘指令。
    “妖女!以為我們真的會向你屈服嗎?你休想!”
    突然間,一名身材魁梧、麵容粗獷的老臣猛地站了起來,聲如洪鍾,一下子壓過了其他人的聲音,同時從腰間拔出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向著夏彌狠狠擲了過去!
    “天下豈有縱奸臣、迫忠良之理?今日隨吾弑昏君、誅妖女,扶保社稷!”
    “豈不聞魏雲水宮之前鑒乎?倚一門一派之力,內削臣藩,自斷臂膀,此亡國之禍也!”
    “奸佞當道,朝綱崩壞!吾等豈可視而不見,坐以待斃?”
    “若不除此患,大楚將陷萬劫不複,吾等寧死不屈,血濺金鑾!”
    隨著幾聲暴喝,又有數名官員齊齊起身,有的拔出腰間佩劍,有的揮手攝來旁邊侍衛所持的長戟,還有的直接掀起大殿中的沉重的銅鼎,向著楚帝和夏彌所在的方位猛衝了過去。
    一些明知功不抵罪的犯事官員,則是不管不顧地向著殿外衝去,顯然是想要逃出楚皇宮,召集自家的私兵、侍衛,至於是趁機從郢都中突圍,溜之大吉,還是率軍攻打皇城,這就很難說了。
    “保護陛下!”
    “有刺客,快護駕!”
    “大膽!”
    這七八名突然動手、行刺襲殺的官員,皆是六境及以上的強大修行者,更有一人已是七境中品的老牌宗師,縱然在金鑾殿內有著法陣壓製,刹那間掀起肆虐的元氣風暴,亦非任何四境以下的修行者所能抵擋。
    千萬條遊絲般的細微閃電充斥於天地之間,隔開了籠罩著整座皇宮、自行運轉的鳳鳴法陣,從殿中梁柱的浮雕紋路中滲透而出,如千片萬片飄飛灑落的羽狀金光,也硬生生抵住了楚帝指間射至的黑芒幾乎半個呼吸。
    完全沒預料到會發生這等事情,範無垢原本正是跟幾名在他看來才華橫溢、隻是誤入歧途的官員商談,考慮是否要自己出錢,幫這些人說情贖罪,卻突然被一名虎背熊腰的武官撲近抱上了大腿。
    把時間拉長一百倍來看。
    最開始那柄被擲出飛向夏彌的短劍,先是被輕輕一彈指,震為碎片,以遠比先前更快的速度倒飛而回,削下了魁梧老臣的頭顱,可早已自毀經脈的此人,卻從全身竅穴中激射出了數不清的晶瑩劍流,無差別殺傷。
    設法抱住了範無垢大腿的那名壯碩武官,運轉著某種令軀體晶石化的邪功,變得幾乎堅不可摧,卻在一寸寸無塵無垢劍氣的侵蝕擴張之下,迅速被磨滅成了四處飛散的塵埃,但終究是拖延了一瞬。
    那名謀劃行刺的皇室成員,則在口中高喊著“父皇”二字,朝著一個重逾萬斤、被拋擲至半空中的青銅圓鼎飛撲而去,似乎要用自己的身體舍命攔下這一擊,實則雙手掌心隱有烏光閃爍。
    這是源自於大齊王朝的高深陰鬼秘法之一,“詛心術”,一旦接觸到敵人的肌膚上,便可短暫地讓附近的真元沾染上幾分死氣,失卻了保養生機的能力,對於完全靠著修為吊命的楚帝來說,無疑是極為致命的。
    可以說,場上這名狗急跳牆的皇子,因距離大楚皇位越來越遙遠,恐怕對弑父之事籌劃已久,很早就修持起了這門不利於正統真元功訣修行的秘術,不惜損害身體,耽誤自己修煉進境,隻為搏得一個上位的可能。
    同時,此次襲擊看似是針對楚帝與夏彌二人,但明曉前者一向是大楚第一高手,後者多半也有著七境宗師之境,其實並未抱有太大的希望。
    所以,這些人在動手前就運使了真元逆行、經絡解體的秘法,若是無法功成、行刺失敗,當心神衰竭、難以維係之時,便會進入到“自爆”階段,盡量帶走附近群臣的性命。
    雖說各大王朝的官員均以修行者為優先,可四五境以上的究竟還是少數,毫無修為的文官也屢見不鮮,遇上這種災劫,必然會死傷慘重。
    耗費了大量工夫,才設計了一個如此精巧的場合,來讓涉案的官員、勳貴主動認罪、配合立功、追繳贓款,結果卻被自殺性襲擊全部幹掉,這不就把夏彌和楚帝二人架在火上烤了嗎?
    到時候,不管是涉案者的親友故舊,還是那些確實沒來得及參與貪腐,卻被“一棍子打死”的清流官員們,都會將憤怒的矛頭對準楚帝、夏彌,以及趙青、趙香妃,真正掀起足以推翻一方王朝的舉國叛亂。
    不得不說,這些襲擊者的想法還是很天真的,以為這樣就能破壞趙青的謀劃,至少是能讓她跟夏彌在楚國的日子變得難過許多,殊不知,其實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錚——”
    一聲清越激昂的劍鳴,驟然響徹於九天之上,瞬間壓過了金鑾殿內所有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