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蘇凝不知道給陸驍添了多少麻煩，可陸驍沒有一次真正地生過蘇凝的氣。或許正因為那麽多年的放縱才叫蘇凝有恃無恐。可今天，她的有恃無恐似乎到了頭。
    “幹嘛這麽凶我？我說錯話了你訓我罰我都好，為什麽叫我以後都不要來了？哥，你真的是認真的嗎？”一滴淚順著蘇凝的眼底滑落，本想抑製住的，可沒想到卻是不爭氣的淚水決堤的前兆。
    換做以往，這個時候的陸驍肯定是該心軟了，哄著她說自己並不是真心那麽說的，就是為了教訓一下她而已。可今天，蘇凝等了良久，心裏期待了良久的安慰卻始終沒有出現。
    “以前是以前，那個時候你還小，我不跟你一般計較。可現在，你長大了，是大姑娘了。我們雖然是兄妹，可我們畢竟隻是法律維係關係下的兄妹，你在我這裏總歸是不方便的。”
    一滴淚啪嗒地掉在了蘇凝的手背上，從來沒有想過，一滴淚竟然能將手背灼燒的滾燙！
    “你這是要跟我劃清界限嗎？”蘇凝的聲調有些哽咽，她無法接受陸驍所說的一切，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哥哥會和自己劃清界限。
    陸驍踱步到了窗前，窗外的路燈星星點點，午夜的小區安靜的沒有一個人經過。
    “不是要跟你劃清界限，隻是希望你能懂事些……”陸驍一聲歎息，怎麽說也是自己照顧了幾年的妹妹，突然叫她長大也是不現實，可她總該要長大，有些道理總歸要明白。
    “那我今天……這次能在你這兒多住幾日嗎？就當是……當是最後的留念……”哇的一聲，蘇凝徹底地哭泣起來，她將頭埋在自己的胸前，桀驁的肩膀起伏地顫抖了起來。
    陸驍終究是心軟了，他歎了口氣坐到蘇凝的身旁。
    “唐叔給我打電話了。”
    一句話，蘇凝的哭聲戛然而止。
    “老爸在電話裏都跟你說了？”蘇凝淚眼婆娑地看著陸驍，這個對她而言有著特殊情愫的哥哥此刻正一臉嚴肅地看著她，看得她心虛，看得她窘迫，看得她低下了頭去。
    “知女莫若父。蘇凝，唐叔說的話雖然很不好聽，可仔細琢磨起來還是有幾分道理的。是，這個世上是存在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的現象，可你也不能因為遇到伯樂就自怨自艾。更何況，我覺得，你對千裏馬的認識還有一定的誤區……”
    “你就直接說我根本不是千裏馬不就完了？”蘇凝小聲嘀咕了一句。
    “人在小的時候總是得到大人的鼓勵，你好好吃飯，家長會表揚你，看我的孩子多棒，吃飯都吃的這麽好。你好好睡覺，家長也會誇讚你，看我的孩子多乖，睡覺都不用大人操心。你要是學習成績再好一點，那家長更是高興的簡直都要把你當成自己的驕傲，恨不得人逢人便誇自家出了一個會讀書的小神童。可現在，我們早已經過了孩子的年齡，你仍舊沉迷過去的虛擬的讚美當中，你覺得還合適嗎？”
    “哥，你這是怎麽了？為什麽這麽說？難道你們之前對我的好都是為了哄我開心騙我的嗎？”蘇凝一臉茫然地看著陸驍，她眼神中的迷茫叫人心疼。
    “之前也是真心對你。”
    “那現在是為什麽？為什麽一下子叫我接受這些？還是說你是故意這樣的，隻是因為我對你的鄰居無禮？”
    陸驍無奈一笑，這或許就是時間帶給人的無奈，空長了年齡，人的心智卻還停留在過去。
    “雖然你對人家無禮是事實，可我今天這麽說不單純是為了那個……”
    “那就是還有那樣的成分……哥，你是喜歡上了人家了嗎？還是說你們已經……”
    “沒有！”陸驍回答的斬釘截鐵。可到底是沒有什麽？沒有喜歡上人家？還是沒有互相喜歡？還是沒有談戀愛？
    蘇凝破涕為笑，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她今天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外麵套著一條牛仔背帶褲，露出了半截退上迷彩的高筒襪與膝蓋一齊。那 一抹笑簡單陽光，仿佛那一刹那又回到了他們年幼的時光。
    “我就知道我哥對我最好。”
    “我對你好……可你為什麽總叫我失望？”陸驍神色凝重起來。
    “我沒有……”蘇凝還想爭辯，可看到陸驍陰沉下來的臉色她的心底一驚，“爸爸……還跟你說了什麽？”
    “你覺得他還跟我說了什麽？”陸驍迎上蘇凝躲閃的眼神，眼底的火氣將蘇凝逼得節節敗退。
    “你們……你們不是不怎麽交流的嗎？”
    “這次我們也不是交流，或許唐叔真的是對你太失望了，失望的忘記了我們之間的生疏。”
    “你也不能聽老頭兒的一麵之詞……”
    “可你能給我合理的解釋嗎？是什麽叫你恣意妄為？這件事情往小了說是置你爸爸於不顧，往大了說，你將會害的唐叔公司上上下下多少人於危險的境地？”
    “哥，幹嘛說得這麽嚴重？就不知道對女孩子說話溫柔客氣一點嗎？至少要給女孩子一點麵子的好嗎？有個成語叫憐香惜玉，對，憐香惜玉你不懂嗎？”蘇凝委屈巴巴地看著陸驍。
    “我憐香惜玉？前提是你也得是那玉！”空氣瞬間凝故了，蘇凝不可置信地看著陸驍。
    “我是被冤枉的……”
    “唐蘇凝，你該清醒清醒了，你也該長大了！你不再是小孩子了！你的所作所為是可以追究法律責任的了！我不但要求你以後不要來我這裏了，也希望你以後不要來寰宇上班了！”
    “你是認真的嗎？哥？你要開除我？你別忘了，寰宇我是有……”
    “沒錯，當初創辦寰宇的時候你是投過資的。明天，就明天，我連本帶息都還給你，從此寰宇跟你沒有半定點兒關係！”半截話卡在蘇凝的喉嚨裏，她怔怔底看著陸驍心裏在呐喊，她不是那個意思！
    “哥，我錯了！我知道我說錯了，我也做錯了，請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爸爸不要我了，你要是再不要我，我就真的無家可歸了。”蘇凝謔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蘇凝！你認為你是個天才設計師，好，大家配合著你扮演天才設計師的角色。可你自己在家玩玩也就算了，你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插手唐叔的生意！隨意以眾誠的名義給客戶發送沒有任何價值的設計推送也就算了，得不到人家的認可你還對人家惡語相向……你不覺得你的行為幼稚的可笑嗎？”
    “可……可那並不是沒有價值的東西，那是我費盡心思做出的最最漂亮的方案！”
    “什麽叫價值？能夠被別人接受認可利用才有價值！你能告訴我你的價值評判標準是什麽？難道僅僅是你自己喜歡嗎？”
    “之前我也沒玩的這麽離譜，還不是因為你那個鄰居，她把我的東西批判的體無完膚，我就想證明自己……”
    “人家批判錯了嗎？人家隻是說出了我們不曾說出來的客觀事實而已！黎昱菡可以不計較你帶給她的添堵，可被你得罪的唐叔的老客戶呢？唐叔說了，明天要帶你親自蹬門道歉，如果人家原諒了你，原諒了眾誠一切都好說，否則……否則……”陸驍沒有把唐傑誠的狠話說出來。
    “否則他就不認我這個女兒！否則他就把我掃地出門！你們不都是已經做出決定了嗎？幹嘛現在還裝作惺惺相惜的樣子？這個我早就聽膩了，我也不在乎了。你們一個個都把我掃地出門，我就去大街上流浪！”
    蘇凝起身奮不顧身地朝門口兒走去，“你給我站住！”陸驍的嗬斥蘇凝根本沒放在眼裏。
    “你要是真幹走出這個門……我……”已經握住門把的手觸電般地鬆開，蘇凝猛地回頭紮進陸驍的懷裏恣意地哭了起來。
    良久，陸驍將蘇凝扶到沙發上。
    “你就好好聽唐叔的話，明天去道歉，畢竟這次的禍是你闖下的，既然敢做就要敢當，先把爛攤子收拾了再說。在我這兒逃避總歸不是有擔當的作為吧？”陸驍遞過去了一張紙，蘇凝接了過去，她一下子抱住了陸驍道，“我就知道哥還是疼我的！”那破涕為笑的臉龐叫陸驍覺得，眼前的這個惹禍精似乎根本沒有認識到錯誤，倒是把他給成功地蒙騙了。
    這一夜的陸驍注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陸驍自認為自己這將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更沒有辜負任何人！可這次，為什麽心裏的負罪感就像深海的巨鯊在隱隱的興風作浪。
    窗外的天空被馬路的燈光照耀的就像黑色的幕布，看不出點點的繁星。寂靜的房間落針可聞，床上的陸驍度秒如年。似乎看不到盡頭的夜晚在陸驍無數次的輾轉反側後終於迎來了一點點曙光。
    蘇凝昨天晚上折騰到很晚才睡，雖然陸驍把自己的房間關得緊緊的，還在裏麵上了鎖，可他依舊能夠感覺到蘇凝的所有的活動。不是他這房子太小，實在是蘇凝太想叫他聽到了。所以，他故意的，把房間的門鎖上，而且鎖的很大聲。那清脆嘹亮的鎖音仿佛是一曲安神的樂音，將蘇凝的心徹底地安定下來。直到早晨陸驍起床悉數準備蘇凝都還沉浸在自己的睡夢中未曾醒來。
    陸驍的心在一點一點的煎熬，從他起床起他的耳朵就處在一級戰備狀態，時刻仔細聆聽對門兒的動靜，甚至在悉數之後他就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門口兒，隻要對門兒稍有個風吹草動他就能第一時間知道。
    猛然間，安靜的樓道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門響，陸驍一個激靈竄起身來，隨手拿起放在椅子邊上的公文包捋了捋頭發裝作很巧的樣子推門而出。
    “早啊！上班去啊！”準備了多時的笑容如期在陸驍的臉上綻放，隻不過那一夜未曾好眠的臉上疲憊盡顯。
    “是啊。”昱菡看了看陸驍眼底的黑眼圈兒自己先打了個哈欠。“怎麽？晚上沒睡好嗎？”陸驍關心地問。
    “是啊！有個不省心的鄰居，真的是……”昱菡微微一笑，從她抱怨的那一刻就知道，她已經原諒了她的鄰居了。
    “對不起啊，蘇凝就是太不懂事了。你放心，昨天晚上我已經很嚴厲地批評她了。等你下班回來我就叫她給你道歉……”
    “算了，不要道歉，我很好。”
    電梯來了，昱菡走進去按下了一樓鍵。
    “你這樣子明顯就是生氣了啊，這個樣子我怎麽能放心？要不然我現在就把她揪出來給你道歉。”沒揪出來蘇凝，陸驍倒是一把把已經進入電梯的昱菡給拉出來，電梯門呼啦一聲關閉的刹那，陸驍用整個身子擋在了中間，後背被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