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看著爸爸做什麽？不認識了嗎？”昱耀佯裝玩笑地張開了雙臂，浩誠看了看，思考了兩秒鍾，“早上好。”之後變轉身離開了，留下一個尷尬寂寞的擁抱。
    戚萍將昱耀的落寞看在了眼裏，說實話，這也是她不想看到的。可事情已經發生，她就算想做工作也改變不了眼前的窘迫。一絲淡淡的愁雲彌漫在了這個風華正茂的女人的臉上，帶著幾分苦澀，增添了幾分味道。
    他，還會是過去那個黎昱耀嗎？
    或許對於黎漢的長子來說，一無所有好像並不現實，至少他還有未來可期。可冉紅明白，黎昱耀的離婚就是對她這個女人最大的否定，以後黎家的大門，黎昱耀的人甚至是黎昱耀的錢都很有可能跟自己沒有半點關係了。即便是有，那也是黎昱耀可憐巴巴的施舍，而對這施舍的程度……冉紅根本沒有任何的把握。對於一個唯利是圖的人來說，沒有什麽比把賭注壓在不可能勝算的籌碼上更可笑的事情了。
    痛苦中的昱耀無比地鄙視自己，他甚至不敢去麵對戚萍和自己的兒子浩誠。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黎昱耀缺席了自己是一個父親的位置，也是在那段時間，浩誠覺得，自己不應該隻是一個小男孩了。
    當男孩一瞬間長大，很多父母都是接受不了的，尤其是在他還不應該長大的年紀。
    都說女人變臉的速度堪比翻書，可昱耀始終覺得冉紅不會。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想要的單純隻有金錢，為了金錢她可以吞沒自己的一切去迎合別人，可他卻也忘記了，離開了戚萍的時候自己是一無所有。
    浩誠忙碌的小手遲疑了一下，他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昱耀，倔強的小臉蛋兒上閃過一絲有些驚慌的神情。
    “那要不然就聽爸爸的，好不好？”戚萍鮮少發脾氣，即便曾經浩誠活潑開朗調皮好動的時候她也很少朝孩子發火。戚萍總說，小孩子淘氣一點好，她就喜歡淘氣一點的孩子。可現在，淘氣的浩誠不淘氣了，不知道戚萍是怎樣的心情。
    “謝謝。”浩誠默默地收回了那本習題，將它放在了書桌旁。
    謝謝！謝謝！這兩個字在昱耀的心裏被深深地刺了一刀，將心中那最柔軟最軟弱的地方紮處血來，崩潰的不可收拾！
    這不是該有的禮貌，這是不該有的距離，不該有的冷漠，不該有的荒唐！
    “浩誠這孩子最近很是上進，在學校學習表現都非常的好。老師經常和我表揚浩誠，說他懂事有禮貌。”或許是從昱耀的眼神中讀出了什麽，戚萍難得的話多了起來。
    “是嗎？我的浩誠從來都是這麽優秀的。”昱耀習慣性地用手去摸浩誠的後腦勺，這個倔強的男子漢卻在第一時間走開了，留下一個老父親尷尬的手停在半空中。
    “孩子大了，知道害羞了，現在連我也不能隨便地親近他了。”戚萍總是那麽的善解人意，就算是現在，她有不想看到昱耀和浩誠之間有任何的尷尬和不和諧。盡管，不和諧再所難免。
    生後原本是什麽樣子的，這個問題一千個人會有一千種解釋。可在戚萍這裏，一千種一萬種生活都是一個樣子的，那就是應該遵循它該有的規矩。
    昱耀苦澀地笑了一下，這笑中帶著幾分無奈。孩子大了，孩子大了，可他的浩誠明明在三個月之前還是一個黏在爸爸身邊的小跟屁蟲，小搗蛋鬼！隻有三個多月的時間，一百多天就能叫一個孩子瞬間長大了！這不得不所是他黎昱耀自己種下的苦果！害了他自己，更害了他的孩子！
    現在的昱耀曾經萬分留戀那個曾經叫他有些頭疼，甚至在某些時候都有些厭煩的淘氣的孩子。甚至那個時候的他還在想，自己的這個小惡魔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可殊不知，長大真的隻在一瞬間！
    對於孩子來說，他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生，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家庭，更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他們降臨到這個世間就是一場生命的探險。曾經很多人都羨慕浩誠，覺得他是一個含著金勺子出生的，顯赫的家庭，得體的父母，還有別的小朋友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達到的高度。曾經的黎昱耀也是這麽想的，所以很多時候他都會教訓浩誠，你能有這麽好的條件都是因為老子！可現在，那份曾經在心底的驕傲黯然褪色，那份曾經拿得出手的榮耀在如今沉默的浩誠麵前不值一提。昱耀甚至想，如果知道現在這樣的一個局麵，可能當初浩誠投胎的時候根本不願意選擇自己做他的父親！
    很多人都說，原生家庭的幸福是孩子出生的最好也是最幸福的禮物，現在來看，這份禮物的確是彌足珍貴的。
    戚萍仔細地給浩誠穿好衣服，又在浩誠耳邊細心地叮囑，不要淘氣，不要惹爺爺奶奶生氣，和小弟弟要和平相處，要有謙有讓，要知道自己是個大哥哥……
    “大哥哥又怎樣？大哥哥不也照樣是個孩子？”昱耀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他朝著叮囑的戚萍大喊起來，驚得浩誠向後退了兩步，眼睛裏全部都是驚恐。
    “你在做什麽？”
    “我隻想他是個快樂的孩子。”昱耀說著迅速地轉過身去，他受不了這樣的場景！
    昱耀不知道是怎樣把浩誠從家裏領出來的，他隻記得浩誠跟他很是陌生。他帶著他坐上自家的車子，給他係好安全帶，叮囑他車坐椅上有零食，而他隻是木訥地聽著，一點回饋都沒有，仿佛一切都和他無關。
    戚萍站在車子旁帶著她那份永遠都不會被打擾的禮貌，她朝著浩誠還有昱耀揮手告別，就像從前……當車子啟動，昱耀再也忍受不住此時此景，他一腳油門兒發動車子，車輪發出刺耳的摩擦地麵的聲音，隨之消失在這寒冬的早上的霧氣中，身後隻留下戚萍長久佇立的身影。
    “平時一個人照顧孩子也很辛苦，要不然就請個保姆，費用我來出。”
    戚萍稍稍轉動了眼眸，她看了看昱耀搖了搖頭，“你知道我的，家裏不喜歡有陌生人打擾。”
    的確，就算是曾經的一家三口，多了一個昱耀需要照顧，戚萍也都是親曆親為。像她這樣把家裏和工作都安排得好好的女人真的不多見，更難能可貴的是，戚萍從來不抱怨。
    車是沒有堵，可此刻，心堵了。昱耀咧了咧嘴，“現在還好，可能待會出發去莊園的時候會堵些。”
    “浩誠知道要和爸爸還有爺爺奶奶姑姑叔叔去玩很開心，從昨天晚上就一直收拾東西，現在還沒收拾完，你可能要等他一下。”一杯淡淡的菊花茶放在了手邊，這曾經是昱耀經常喝卻不以為意的。如今，縷縷茶香彌漫在空氣中卻堵塞了心門。昱菡一個激動眼眶有些酸澀，他趕緊端起茶杯，那杯子……還是他從前最經常用的那個。
    家裏的一切還是從前的樣子，沙發，茶幾，電視櫃，電視……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這或許就是戚萍，她不在乎這些個東西，隻要是用的順手，她從來不挑剔這個東西是新的還是舊的，是國產的還是進口的。
    “最近工作很忙嗎？”昱耀握著杯子的手無處安放。
    “你也知道的，年底了就是最忙的時候。”戚萍抱著肩膀倚在浩誠的門旁，她一臉慈祥地看著浩誠在麵收拾這收拾那，這個也想帶，那個也想拿，可看看已經被塞得慢慢的行李箱，又不忍心地將其中的兩個拿了出來，這樣反複幾次好像還是沒能心滿意足。
    “這麽早就來了，路上沒有堵車吧？”
    現在的浩誠就是這個樣子，他站在戚萍的身後一臉嚴肅地看著眼前這個原本應該張開雙臂飛奔過去的爸爸，爸爸？或許應該叫父親了。
    “浩誠，就兩天而已，就好好玩兒吧。”看著浩誠要把一本習題塞進皮箱戚萍輕聲勸阻。
    “用不著帶那麽多，到了那兒如果需要爸爸可以給買。”
    可笑！可笑之極！
    黎昱耀臉上有著有種說不出的淒涼！他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跳梁小醜，為了這樣的一個女人……可這一切又能怪誰？還不是自己當初……悔不當初！或許是黎昱耀那刻最最真切的感受。
    人間難得的清醒，冉紅沒有義務也沒有理由再陪黎昱耀玩兒下去了。至於說黎昱耀離婚帶來的傷口，自己的禍自己扛，沒有必要拉上別人當墊背的。
    兩個人的分手是相當痛快的，沒有任何瓜葛，沒有任何的糾結，冉紅提出了一個數額，黎昱耀進行了還價，冉紅進行了漲價，黎昱耀……總知，經過一係列並不複雜的討價還價後，冉紅拿著她認為本應該屬於她的鈔票瀟灑地離開。不過她並沒有將事情做絕，她告訴黎昱耀，如果哪一天他又重新做回了他的黎家大少爺，她還是可以重新做回那個溫柔如水的冉紅的。
    現實的的確確教育了自信又有些自負的黎家大少爺！
    徹底擺脫了一切的黎昱耀很長一段時間陷入了自我封閉之中，整天渾渾噩噩的他不想去上班不想出門不想見任何人，可這一切背後的根本原因是他無法麵對自己。無法麵對自己過去近四十年樹立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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