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中鋐的這個問題著實讓張凡愣了一下。
    作為一個有著現代思想的人，在能保證自己生活質量的前提下，讓百姓過上好日子不是應該的嗎？
    “為什麽對百姓好就一定是有所圖呢？”
    張凡微微抿了一口茶，語氣裏有些意味深長的歎道。
    “......”
    聽到這個回答，周中鋐身體不禁顫了一下。
    在問出這個問題前，他想過無數答案，有的或許是為了民心，也有的是為了威望，但無論如何，對百姓們好的人，他們多少還是有所企圖的，哪怕這種企圖對於百姓來說並不算什麽。
    但如今張凡的回答著實讓他有些沒想到。
    對百姓好，需要理由嗎？
    對百姓好就一定要有所圖嗎？
    這一刻，周中鋐第一次對眼前之人產生了好奇心。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家庭環境居然能誕生出張凡這種奇特的人。
    不為民心，不求威望，不圖回報，隻是單純的對百姓好。
    達則兼濟天下，說的也不過如此吧。
    “我知道，或許我說的話有些讓你無法理解，因為不會有人會無償的去做一些善事，要麽圖名，要麽圖利，我也算是有所圖，圖的不過是個心安罷了。”
    張凡不緊不慢的站起身，看著大廳外明朗的天空，
    藍天白雲，朗朗乾坤，這等景色怎能不讓人心怡啊。
    “圖個心安...”周中鋐不斷的呢喃著。
    “你看看那些百姓，那些難民，那些窮苦人家的老弱病殘，他們哪一個不是可憐人，哪一個不是為了生活而拚盡全力，我自問不是善人，但若是在有餘力的情況下，我還是願意伸出手去幫一幫，
    若你問我非要圖他們些什麽，那我隻能告訴你，我不求他們能念我的恩德，也不求我能在他們心中立起多高的威望，我求的隻是問心無愧，若是我有能力，卻不能施以援手，那麽或許我的後半輩子都會生活在這種愧疚和陰影之中，
    我不喜歡那種感覺，也不希望發生這種事情。”
    聽著張凡的解釋，周中鋐久久無法回神，對方的這一番話著實讓他震撼。
    無愧於心！
    如此簡單的理由，但在這一刻卻顯得無比沉重。
    在沉默了良久後，周中鋐方才對著張凡恭敬的施了一禮：“公子之想，令老夫感慨萬千，隻是我不明白，你既有如此雄心壯誌，又為何非要走這種極端的道路？
    你若為官，必定能造福一方百姓，既如此又何必非要行這等忤逆之舉？”
    聽著周中鋐的質問，張凡淺笑了一下道：“畿南之屠，滿軍殺五千漢人，關之屠，殺七千人，嘉定三屠，近十萬人，揚州十日，漢人死傷近八十萬人，
    江陰八十一日，城內死者九萬七千餘人，城外死者七萬五千餘人，江陰遺民僅五十三人躲在寺觀塔上保全了性命，
    四川大屠殺，金華之屠涇縣之屠，贛州之屠，同安之屠...滿狗殺我漢人不下千萬，這等血仇你讓我如何咽的下去？你又讓我如何能在這種情況下去給滿人為奴為臣？
    說到這裏，我倒想問問你，你覺得等你百年之後，你準備拿什麽臉去見下麵的列祖列宗以及死在滿狗刀下的亡魂們？”
    張凡的話猶如一道道鑽心的利刃插入了周中鋐的心中，這些屠殺他自然知道。
    但他又有什麽辦法？
    他隻是一介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更別提什麽提三尺青鋒立不世之功了。
    他能做的，就是當一個為民做主的清官造福一方罷了。
    血仇誰不想報？可又該怎麽報？
    “可你有沒有想過，百姓們是如何想的？連年的戰亂，從葛爾丹，吳三桂，朱三太子，以及台灣，這些年的連年征戰早已讓百姓們苦不堪言，若是這時你再重啟戰火，恐怕...”
    周中鋐的語氣裏帶著悲壯和鄭重，話雖未說完，但意思卻表示的很明了。
    如今天下大勢已定，百姓們也早就厭煩了整日戰亂的日子，如今大清一統天下，正是安民之日到來之時，若是這時再重啟戰火，恐怕會直接遭到天下人的反對。
    “所以...這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張凡說著，突然又繞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周中鋐。
    “你...”聽聞這話，周中鋐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人好像從來就沒有在乎過百姓們會如何看他。
    其實張凡也知道，如果論造反的時機，其實雍正年間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這時天下太平，人人不說能吃得上飽飯，但比起常年的戰亂來說已經強了不少。
    但他沒辦法啊，誰讓他就在這個時代出現了呢，要非要歸根究底的話，那就隻能說是雍正倒黴碰上了自己。
    若真是為了所謂的天下太平而選擇隱忍，那都不用別人說自己，光張凡自己就能鬱悶死。
    正所謂穿清不造反，菊花套電鑽，若是自己真這麽窩囊的活下去，那又有什麽臉麵去見那些穿越者前輩們？
    反正無非就是被人罵而已，前世又不是沒被罵過，又不會少一塊肉。
    “我明白了...”
    看到張凡那決然的表情，周中鋐此刻明白自己是絕對勸不動這位的。
    這等血仇，凡是有血性的漢子就不會忍，以往沒有實力便罷了，但若是有了實力，誰不想複仇？
    “那麽，你現在可以跟我說說你的答案了嗎？”
    張凡看著周中鋐問道。
    看著張凡眼眸中那期許的目光，周中鋐苦澀一笑道：“若老夫真答應了，那麽到時候你若是失敗，我全家都會跟著你陪葬...”
    聽到這裏，張凡以為對方是要拒絕了，但就在這時對方卻話鋒一轉道：
    “但如果老夫不答應，那麽恐怕我都走不出這個屋子，反正橫豎都是一死，那我今日便陪你瘋一次，自打記事來造反...還是頭一次。”
    周中鋐說道最後，臉上也是浮現出一抹釋然的笑容。
    能為漢臣，誰又願為走狗呢？
    周中鋐其實明白張凡不會殺自己，這個借口與其說是給張凡聽的，倒更像是他說服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