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教你如何往下走，你是未知的，也許你會帶著世界走向破滅，也許你能讓它迎來新生，一切……取決於你的選擇。”
    秦滿江低垂著頭，江渡講述的一切對他而言，衝擊實在太大了。
    命運，未來……這種東西竟然是可以看見的。
    而自己的未來，無法被預測，觀察。
    在所有破滅的未來中，隻有自己是未知的。
    難怪他們會把所有賭注都投放在自己身上。
    可是……
    我憑什麽？
    秦滿江心下茫然。
    江渡留下的這道意識也即將消失，但他似乎察覺到秦滿江此刻心中的茫然並未消除，反而因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變得更加無措。
    是啊……
    說得好聽些，秦滿江一出生就肩負著使命。
    說得難聽些，秦滿江會誕生，純粹是因為大家需要他這樣一個有可能拯救所有人的“工具”。
    沒錯……雖然所有人都期待著他的出現，並且為了讓他能夠順利出現而勞心勞力。
    可一切的關注並非因為“秦滿江”這個人本身，而是“秦滿江”所擁有的不確定性。
    “人的一生，會麵臨無數的選擇，我是江渡，也不是江渡。江渡會勸你衝上天際，撞入紅瞳之神的身體裏，與之合而為一。但，我不會這樣說。”
    秦滿江心底的聲音，越來越輕，似乎馬上就要消失。
    “我隻是他留下的一道意識，我的存在，是讓你能夠認清自我，這是江渡留下我的原因，他的本意也許的確是想勸你按照他的設想去做，但他還是留下了不會誘導你的我。”
    “秦滿江，你被這個世界的所有人羨慕著，因為你有無數的選擇。”
    “無論哪種選擇，都將編織成一條未知的道路。”
    江渡的聲音裏的確有羨慕，他緩緩說道：“而我們，當我們選擇抗爭，我們的宿命就變成了抗爭。當我們選擇沉淪，未來的場景，也會相應地變成沉淪。”
    “無論我們做出何種選擇，我們都無法改變已經固定的未來。也許，江渡正是認識到了這一點，才會隻留下我，而不是另一個巧舌如簧的意識。”
    “他很清楚，留下任何一個對你會產生思維導向的意識，其實都是他在做出選擇，並不是你。一旦他幹涉了你的選擇，也許……你的未來也會從未知變成固定。”
    秦滿江聽得大腦一片混亂，他問道：“如果是這樣，那你們之前的所有努力不都是白費力氣？不都是在幹涉我的意識？”
    “不，他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讓作為白瞳之神的你誕生。此刻，你已經在變成白瞳之神的路上，所以，該由你來做選擇了。”
    江渡的眼睛在秦滿江的意識空間中漸漸消失：“我們無法打破宿命，就算打破了輪回，也可能隻是另一種既定的宿命。”
    “我們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讓你，讓一個不受紅白二瞳幹涉的人誕生。”
    “如果說，你存在的意義，是做出選擇。”
    “那我們所有玩家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造出一個擁有選擇權利的你。”
    江渡的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完全消失……
    “這樣的我們……和你……誰的存在更悲哀呢……”
    秦滿江看著江渡消失的眼睛，最後大喊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還活著嗎？”
    精神世界深處，江渡的眼睛已經消失，但這個刹那，江渡的聲音猛然響起，一改他往日的儒雅，厲喝道：“你是怎麽來的，並不重要。”
    “別人希望你成為什麽，也不重要。”
    “你自己選擇怎麽活，最重要！”
    秦滿江渾身一震，腦海仿佛有一道電光閃過。
    他本身就聰明，迷茫隻是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疑惑與孤獨，現在被江渡一語解開後，秦滿江的眼睛裏，頓時湧出了激烈的情緒！
    他的大腦極速運轉，這一刻他所思考的，都是以往從未想過的問題。
    為什麽白瞳之神象征著正麵情緒？
    為什麽紅瞳之神象征著負麵情緒？
    這一刻，秦滿江陡然明白了許多事。
    無論自己是如何誕生的，隻要自我認知是人類，那就是人類。
    而對於人類而言，這麽長時間以來，大家都下意識地在回避一些東西。
    比如……負麵情緒。
    所有人都知道，要遠離負麵情緒，擁抱正能量。
    甚至是在祝福對方時，人們也經常對其他人說：“天天開心。”
    人們對積極正麵的情緒充滿了熱情與期待，對負麵情緒則是一種回避的態度。
    當真的遇到負麵情緒時，人類的第一反應也是如何消除它。
    可真的消除了嗎？
    沒有，負麵情緒並沒有消失，大部分負麵情緒隻是被更加刺激的東西給暫時壓下去了，比如酒精，暴食。
    怪談會出現，紅瞳之神會存在，也許……正是因為人類從不曾接納過自己的負麵情緒。
    人們不允許自己生氣，難過，沮喪，焦慮、緊張、憤怒，悲傷，痛苦，憤怒，自責，悔恨……
    這些不被允許存在，不被接受的情緒，成為了另一個維度的能量。
    並衍生出了“怪談”這種似是而非的詭異之物。
    白瞳之神代表正麵情緒？
    不……
    這一刻，明白了自己內心，領悟了一切的秦滿江，已經看穿了“紅白二瞳”的真相。
    根本不存在什麽白瞳之神！
    所謂的神，從始至終隻有一個！
    祂來自虛無，生著一對蒼白的眼瞳，人類摒棄的負麵情緒吸引了祂，祂以此為食，吸納入自身後，另一隻眼瞳逐漸變成了紅色。
    所謂的紅白二神的衝突，根本就是最初的擁有蒼白眼瞳的祂，在人類世界吸收過多的負麵情緒後，自身出現了異變，以人來打比方，也許和“人格分裂”類似？
    祂和自己的爭鬥甚至動搖了自己的根本力量，也就是靈瞳。
    這……才是一切的開端。
    秦滿江猛地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眼睛沒了紅色，也沒了白色，雖然他的臉上依舊是密密麻麻的白色紋路，但他的眼睛，已經變回了清明的黑色。
    他仰起頭，看向這個空間裏，漂浮著的一個個熟悉的身影。
    秦滿江的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容。
    他知道了，自己該如何選擇。
    如果跟隨江渡他們的思路，自己與天空中的紅瞳合而為一，再進入江渡的體內，永久被封印，的確可以立刻解決眼前的危機。
    但……
    隻要人類還存在，負麵情緒就永遠無法抹除，它會源源不斷地產生，終究會出現第二個瞳界，第三個瞳界。
    要想治本，辦法……
    隻有一個。
    秦滿江懷念地看了一眼漂浮著的所有人影。
    轉過身去，心中默念——
    永別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