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名元老像垃圾一樣被扔在地上，事情的性質已經很明顯了。
    在這場神邦風波裏，一共發生了兩件大事：
    尹莎家族被貼上惡魔後裔標簽，即將全員領取免費絞繩一份。
    大學者指定倒吊人，解決獸人來襲期間可能發生的人道主義危機。
    這兩件事，促使尹莎家族和路登走在了一起。
    倒吊人和聖裔家族合作，在神邦曆史上，這是極其少見的事。
    更何況，這位倒吊人還是路登先生，比惡魔還惡魔的存在。
    如果沒有尹莎家族，路登哪怕想走到今天這一步，也需要額外付出不少代價。
    雙方的合作，至今為止，還算得上是三贏：
    尹莎家族贏一次，路登贏兩次。
    隻不過，在合作過程中，當然也會有小摩擦。
    比如艾爾一開始不太理解路登的一些行為。
    再比如...奈特元老。
    眼看著尹莎家族這艘巨輪大勢已去，奈特元老做出了一個符合資深元老身份的決定：跳船!
    當事情還沒結束，他自然還是奈特元老，高貴的元老院一員。
    如今，大局已定，該秋後算賬了。
    尹莎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奈特元老癱坐在地上，掙紮著起身，想要向馬車內的老婦人求饒。
    尹莎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隻是冷冷說道，
    “高台上缺一個敲鍾人，送他上去吧。”
    敲鍾人？
    路登還沒露出疑惑的神色，艾爾立刻小聲解釋道，
    “為神邦預警的大鍾，在高台之上，有敲鍾人負責看守和維護...”
    在艾爾的解釋下，路登恍然大悟。
    所謂【敲鍾人】，是流放、驅逐的體麵說法。
    對於元老這種高貴的身份，如果將他們流放、斬首、車裂...不太合適。
    有些東西，可以在口頭開玩笑，卻不能在大庭廣眾下打破。
    讓元老們體麵，聖裔家族才有體麵。
    奈特元老能擔任元老，是因為背後的尹莎家族，卻在關鍵時刻吃裏扒外，想要背叛。
    尹莎的怒火，連元老都無法承擔。
    敲鍾人被送到高台之上後，除非死亡，否則不允許離開高台。
    他們每日的食物和飲水，都由人放在籃子裏，送上高台。
    至於其他需求，基本上得不到滿足。
    換而言之，在高台上的生活，比元老院還要枯燥。
    他們雖然在神邦之內，甚至在神邦的最高處之一，卻與神邦絕緣，與人間的一切樂趣絕緣。
    餘生隻剩下眼淚和懺悔，手裏的窩窩頭，沒有一滴油。
    徹底被拋棄的老者，索性破罐子破摔，開始破口大罵，無數汙言穢語從嘴裏噴出，哪怕被人拖拽著離開，也無法阻止他當噴子的決心。
    “我詛咒你！我詛咒你！”
    “你給家族帶來了惡魔的詛咒...”
    “就連路登都是你帶回神邦的...”
    “......”
    艾爾第一次知道，元老竟然還有這麽豐富的詞匯量！
    敗犬的哀嚎，一時聽一時爽。
    一直聽，一直爽。
    奈特元老已經成為曆史。
    尹莎家族不變的，隻有馬車裏的那位老婦人。
    她活著一天，尹莎家族的天就不會變。
    “咳咳...”
    老婦人再次開口，
    “見笑了，路登先生。”
    路登微微一笑，沒有答話。
    他知道，對方當著自己麵將奈特元老從雲端打落，絕不是讓自己看熱鬧這麽簡單。
    這是一種無聲的敲打。
    為這件事，尹莎家族甚至付出了一名元老。
    老婦人繼續說道，
    “奈特元老之位空缺，我年齡大了，幹不來這苦差事..咳咳...”
    見路登沒有任何反應和表示，老婦人繼續說道，
    “路登先生，他們都說你是一位真正有智慧的人，是未來的大學者、大法官...”
    路登謙虛說道，
    “您謬讚，都是一些虛名。”
    我路登對名利沒有興趣！
    我來神邦，隻做三件事：福報！福報！福報！
    老婦人繼續說道，
    “不知道你是否可以為我這個可憐的老太太，在尹莎家族內，推薦一位年輕、擁有智慧和足夠的精力，可以勝任元老之職的女士？”
    路登：......
    蘿卜坑都沒你這麽挖的！
    在對方提示的如此明顯之下，路登退無可退，隻能歎了口氣，無奈說道，
    “您覺得...艾爾·尹莎小姐如何？”
    “哦，我的小艾爾，我怎麽把她給忘了！路登先生，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謝謝你。”
    老婦人的聲音裏多了幾分欣喜，隔著馬車，澹澹說道，
    “艾爾·尹莎，不錯，既然有路登先生的舉薦，她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元老，為神邦造福...”
    一直在旁聽的艾爾，如遭雷劈，愣在當場。
    她有一種吃瓜吃著吃著，突然吃到自己身上的感覺！
    他們在說什麽？
    看奶奶和路登先生談笑風聲，艾爾懷疑自己的耳朵，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們在說什麽？！
    瘋了吧？讓艾爾當元老？
    尹莎和路登剛談妥，甚至沒有人來詢問艾爾的意見。
    這種事，本來就是欽定的，沒人在乎她怎麽想。
    幾位熟練的女裁縫不知道從哪裏走出來，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卷尺和木尺，幫艾爾定製專屬於她的元老袍。
    有法官出現在她麵前，要求艾爾在某份委任狀上簽字。
    還有異端審判所上前，采取了艾爾的掌紋...
    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元老，是神邦最尊貴的存在。
    神邦會給元老院除了尊重以外的所有支持。
    光是元老袍，就分四季八套，專用的帽子有十二頂，出入各種場所的手杖六隻...
    元老名下的田地，減免賦稅，同時元老卸任後，所有的土地必須捐給神邦。
    由於大部分元老都是死在任上，對於這一條，他們從來沒反對過。
    至於更多的福利和優待，還需要艾爾自己去了解。
    艾爾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元老，她甚至不覺得自己曾展現過任何契合元老的資質！
    世事總是這麽荒誕。
    不想進元老院的來恩，被送去了聖彼得莊園療養。
    想要進元老院的維德，被送去了荒原當孤魂野鬼。
    沒想過元老院的艾爾，被送進了元老院當吉祥物...
    他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花費了一點時間，艾爾最終還是接受了殘酷的現實：
    糟了！我成元老了！
    ...
    昏暗的馬車內，看不清艾爾的表情，但能輕鬆猜到她此刻並不開心。
    任何有才能、有抱負的聖裔，在如此年輕的年齡，被送進元老院，心情都不會太好。
    艾爾再也沒辦法拿元老院開玩笑。
    而且，當元老院笑話出現在艾爾麵前時，她也會跟著被嘲笑一番。
    這還是其次，
    艾爾感覺自己的未來一眼到頭。
    進入元老院後，艾爾就和真正的權力絕緣了！
    她擁有的隻是十三張票之一，無論她有多少智慧，被十二個蠢貨拉低水平後，毫無意義。
    眾所周知，在令人失望這件事上元老院從未讓人失望過。
    一日為元老，終身為元老。
    除非被剝奪元老身份，送到高台之上，去當那可憐的敲鍾人，就像前任奈特元老。
    不過，真正冷靜下來，艾爾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
    她跟在路登身邊這段時間，還是學會了一些東西的。
    艾爾如今的處境很微妙。
    不久前，尹莎家族還背負惡魔的惡名。
    之後，她踏上了聖裔試煉之路，補全聖人之言，挑戰聖裔試煉...
    艾爾必須考慮一個問題：
    如果聖裔挑戰成功了呢？
    失敗的話，她會被異端審判所吊死，或者幹脆被雷劈死。
    一旦挑戰成功，艾爾會成為神邦內，第一個證明了聖人血統的存在！
    在神聖法典的基礎上，她會成為最特殊的一個！
    然後呢？
    艾爾怎麽辦？
    神邦不想要一個皇帝、國王、獨裁者...任何類似的東西，神邦共和國都不想要。
    神邦是聖裔家族的神邦，是大法官、大學者的神邦，絕對不能成為艾爾·尹莎的神邦。
    在現有框架下，一旦艾爾擁有挑戰最高權力的資本，哪怕她自己沒有這個意願，也會有無數的野心家、陰謀家推著她前進！
    《青葫劍仙》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哪怕以艾爾的智慧水平，來思考這個問題，她很快會得出一個讓人手腳冰涼的答桉：
    自己一旦證明自己是愛聖後裔，等待她的，隻有兩個結局：
    死亡，或者摘取神邦最高桂冠。
    後者...艾爾就算再傲慢，也不認為自己有實力這麽做，哪怕尹莎家族全力支持她。
    當然，路登先生願意出手幫忙的話，那就是另一種情況了。
    不過，在之前的對話裏，路登已經給出了自己的選擇：送艾爾進元老院。
    神邦如此大，卻隻有元老院是艾爾的容身之所，是她的避風港。
    如果不進入元老院，艾爾會被一個路人殺死，而這個路人也會很快自殺，成為一樁無頭桉。
    顯然，這不是艾爾想要的結果。
    艾爾歎了口氣，後知後覺的她，此刻才明白過來，這是最好的安排。
    路登先生又救了她一次。
    艾爾開口打破沉默，語氣裏帶著些許幽怨，
    “路登先生，您在想什麽？”
    麵對艾爾的質問，路登很坦誠，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
    “你覺得，他們今晚能把做好的元老袍送上門嗎？”
    艾爾：......
    她萬萬沒想到，路賊還是製服控。
    一旁的阿烏，突然感覺自己聽不太懂。
    他不該在車裏，應該在車底。
    不過，路登先生語氣中的那種輕佻，他敏銳的辨認了出來，路登先生從晚宴帶回來女伴時經常是這樣。
    隨即阿烏有些慶幸，他明早隻需要收拾一個房間，而非兩個。
    半晌後，艾爾咬牙切齒說道，
    “一件上好的元老袍，恐怕要花一宿的時間才能製好！”
    路登穩穩點頭，沉聲道，
    “我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