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格萬萬沒想到，路登竟然會給自己出這樣的主意？
    就在前不久，龐格準備起兵的時候，曾經和路登在小樓見過一麵。
    那時候，兩人雖然並未結盟，但路登明確反對龐格的計劃。
    為何...路登轉變的如此靈活？
    龐格很快反應過來，此一時，彼一時。
    那時的路登，身份還是倒吊人，替大學者他們做事，和龐格算是潛在的敵對關係。
    路登當時的主要矛盾，是完成大學者們的任務，盡可能多地從聖裔家族手裏撈錢。
    賺錢，就要穩定。
    畢竟，路登一直是按規矩辦事的人。
    能賺錢的買賣，很少有人會選擇掀桌。
    舍不得嘛。
    如今的路登搖身一變，站在聖裔家族的對立麵，反倒成了龐格的盟友。
    這個時候，路登就無所謂了。
    萬一龐格真的造反，就算把神邦打下來，也要有人來治理吧？
    有誰比路登更適合這麽職位呢？
    從龍之功，別人能有的，路登也能有！
    更何況，這種事從來不是看跟隨時間的早晚，而是看在整個過程中的作用！
    站在龐格的角度來看，他是末日審判的劊子手，幫神邦避免了傷亡進一步擴大，功勞蓋世，封無可封！
    如果這樣的話，龐格依舊無法舉辦凱旋儀式...那就反了吧！
    想通前因後果之後，龐格微微點頭，算是默許了路登這個計劃。
    等兩人談話過後，龐格就會讓手下心腹去放風凱旋儀式的事。
    至於元老院那邊...交給路登去鬥好了。
    這方麵，畢竟是路登更有手腕一些。
    加上凱旋儀式的舉辦，本來就需要保民官的支持。
    路登要先當上保民官，然後提出議桉並支持，龐格才有機會舉辦凱旋儀式。
    這件事談妥之後，便放在一旁。
    這一次，還沒等龐格開口，路登搶先一步說道，
    “你更應該關注一下自己的處境，龐格將軍。”
    龐格皺起眉頭，他如今重兵在手，有什麽好擔心的？
    隻不過，龐格雖然高傲，但不愚蠢。
    他很清楚，麵對智者時，應該保持怎樣的謙遜。
    再高傲的人，也要俯下身來，才能親吻神聖之河。
    “末日審判的性質，超出你的想象。”
    路登想了想，向龐格舉了一個恰當的例子，
    “這就像當眾將國王斬首一樣，王權被踐踏在地，聖裔家族最值錢的外表被撕破，這場地震帶來的影響，會深刻改變神邦的格局。”
    有些東西，高高在上時，神聖不可侵犯。
    一旦打破那層光環，被踩入卑賤的泥土之中，那就再也別想掙紮出來了。
    今天過後，聖裔家族這幾個字，沒有以前好使了。
    而馬裏亞家族的覆滅，帶來的真空地帶，很快會被野心家搶占。
    比如：路登。
    如果說，馬裏亞家族覆滅對聖裔家族的聲望是一個巨大的打擊，會讓聖裔不在神聖，會讓聖裔家族頭疼不止。
    那麽，龐格惹上的麻煩才是最棘手的。
    他是元老院手裏的刀，親手殺死馬裏亞家族的刀！
    龐格雖然也是聖裔，但是他顯然沒有太多的聖裔榮譽感，更沒有家族歸屬感。
    雅格家族以龐格為榮，龐格對雅格家族愛答不理。
    親手主導了聖裔家族的毀滅，龐格會被視為不祥之人。
    這個道理很簡單，不難想明白。
    親手斬殺皇帝的劊子手，很顯然命不會太長，死因還會千奇百怪，反正不能壽終就寢。
    監斬的主官，官宦生涯恐怕也就到此告一段落了。
    前麵的官爵，下輩子再來探索吧。
    皇權、王權、聖裔之名...這些東西的權威，都需要用鮮血來澆灌，才能讓人們敬畏。
    龐格親手打破了聖裔的不壞金身，也相當於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昨天過後，恐怕就連雅格家族，都很難找到龐格的容身之處。
    元老院早就和龐格公開決裂了。
    在末日審判中，卻主動讓龐格來主持末日審判。
    這不是擺明了要讓他跳火坑嘛！
    聽到路登的話，龐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很快又恍然大悟。
    顯然，他想通了某些關節。
    路登翻了個白眼，無情拆穿對方，
    “別裝了，你自己很清楚這件事，你隻是不在乎而已。”
    龐格絲毫不覺得尷尬，坦言道，
    “我確實在整件事中感覺到不妥，但一來，我沒有拒絕的權力。二來，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作為殺死聖裔家族的刀，龐格注定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如果神邦能有史書流傳下去的話。
    這是龐格無法抗拒的誘惑。
    也正是這份不安，讓龐格在整件事中，下手格外狠辣。
    他沒有給敵人留下任何活路，自然也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餘地。
    好在，他和路登是盟友。
    路登撿起之前的話題，繼續說了下去，
    “除了這點以外，你還有一個讓元老院很難接受的地方，我看過你的戰報，稱之為百戰百勝也不為過...”
    龐格嚴謹糾正道，
    “是七十二勝一平。”
    戰績這方麵，龐格一直很嚴格。
    他此生唯一戰平的一場戰鬥，是敵人在衝鋒的過程中，主帥被一道從天而降的雷電劈死。
    龐格認為，自己沒有殺死對方主帥，不能算自己贏了。
    不公平！
    龐格想申請重賽，但老天爺顯然不太同意。
    “好，七十二勝一平。”
    路登耐著性子繼續說，
    “你每一次戰勝，都是大勝為主，動不動俘虜過千，自身傷亡不超過五百...”
    路登說出自己的結論，
    “你太能贏了，這樣打下去，元老院對你的限製早晚會失效。”
    龐格麵露疑惑之色，嗓門也大了一些，
    “身為一名將軍，能打勝仗也是錯嗎？”
    哪有這樣的道理！
    “能打勝仗肯定不是錯，但同樣的仗，派你打收益最低，最不經濟，有時候還是虧損的。”
    路登隨手舉了一個例子：
    假設奪下某地的收益是100萬米索。
    正常派一支軍團（5000人）去打，分為三種情況：大贏，中贏，小贏。
    大贏：軍團兵不血刃取勝，不戰而屈之人兵。
    中贏：軍團傷亡500人。
    小贏：軍團傷亡2000人。
    “你看，在同樣的成果下，大贏需要給5000人發放獎勵。
    中贏需要給4500人發放，傷亡那500人的傷亡撫恤金可以走貪婪宮殿的其他預算。
    小贏隻有3000人活著，甚至可以用‘死傷過大’，來取消主將和軍官的一部分獎勵！”
    路登強調道，
    “在無法擴大戰果的情況下，派你出戰是最虧的！”
    龐格陷入呆滯，表情僵硬，一動不動。
    他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思考過戰爭。
    在龐格看來，自己身為軍團長，身為將軍，就應該去贏，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
    怎麽到了路登口中，自己好像贏錯了？
    局部戰鬥的大贏，怎麽就變成整體戰略上的小贏了？
    事實上，也確實有慘勝如敗的說法。
    至於這個說法是否準確，見仁見智。
    看出龐格的疑惑，路登一針見血地指出原因，
    “你的勝利沒辦法擴大戰果，每一次獸人來襲，神邦都要封鎖，等獸人走後，神邦要重新擴展疆土。
    派誰去打，結果都是一樣的，收益也是一樣的。
    派你去，等於花最多的錢做了同樣的事，當然算虧了。”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路登沒說。
    這些將士們跟著龐格，一場場勝利走下來，自身拿到的封賞其實不少。
    這讓他們形成了新的階層，發出自己的聲音。
    元老院正是因為看到這個危險的苗頭，才一直拒絕給龐格手下的戰士們分土地。
    一旦分了，很容易動搖神邦根基。
    而其他軍團，由於自身戰績不佳，以及傷亡率的問題，戰士們的更換周期很短。
    高頻率地更換戰士，軍團戰鬥力不上不下，更無法形成新的利益階層。
    這種情況下，自然不會出現龐格這種窘境。
    龐格和他的軍團，一方麵封無可封，另一方麵，又背負了【褻瀆聖裔】的罪名。
    《種菜骷髏的異域開荒》
    怎麽看都是死局。
    路登沒有賣關子，直接給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桉，
    “以科陸山的七十名戰士為骨架，搭建新的聖裔專屬軍團，填補馬裏亞家族軍團的番號。
    聖裔專屬軍團，隻聽元老院的調令，同時，調令中必須由奈特元老的同意。
    聖裔專屬軍團的各級軍官，必須由聖裔擔任....”
    聖裔家族被褻瀆？
    那就讓尹莎家族成為聖裔中的聖裔！
    剛好，艾爾·尹莎通過了愛聖的試煉，在法理上占據主動權。
    隻有這樣，才能重鑄聖裔家族的榮光！
    龐格麾下軍團封無可封？
    將他們中的一部分抽出，打散並入聖裔專屬軍團，再讓聖裔家族的成員擔任各級別軍官。
    一箭雙凋！
    看似進一步的獎勵，反倒削弱了龐格的勢力。
    看似被削弱的龐格，反倒從危險之中脫離出來。
    加上這支聖裔軍團效忠於艾爾·尹莎。
    路登贏三次！
    把所有利弊陳述清晰，同時提出解決方桉，路登完成了一個謀士該做的一切。
    他看著陷入沉默的龐格，好奇問道，
    “龐格將軍，您在想什麽？”
    龐格沉吟片刻。
    “太麻煩了...”
    龐格歎了口氣，無奈說道，
    “要不咱還是黃袍加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