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礦？黃金？
    傑夫傻傻分不清楚。
    一輛礦車從麵前劃過，吸引了來恩的注意力。
    他目光死死盯著礦車，甚至攆著礦車跑了起來。
    “少爺，危險！”
    在礦洞裏奔跑，真是命都不要了！
    提著礦燈，傑夫跌跌撞撞追了上來，緊緊跟在來恩身後。
    礦車在終點停下，被倒入熔爐之中。
    來恩也停下，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
    傑夫體能比他稍微好一些。
    追上來恩後，他提著礦燈，環顧四周。
    來恩突然犯病，也不知道異端審判所的人能不能跟上來。
    確定周圍沒有威脅後，幾個矮小的身影出現在傑夫視野裏。
    矮人？
    看著眼前操作的礦工，傑夫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壓低聲音和來恩少爺說道，
    “少爺，這些東西...不太吉利。”
    聖裔家族，要避免和矮人、地精、精靈這些家夥有牽扯。
    傳說，這些種族是啟雲王國滅亡的原因，被視為不祥之物，不潔之物。
    和他們聯係在一起，很容易被異端審判所盯上。
    一個潔身自好的聖裔成員，是不應該做這些的。
    對於傑夫的警告，來恩置若罔聞，輕笑道，
    “我的罪孽不缺這一條。”
    他大步走上前，舉著雙手，用磕磕絆絆的古啟雲語和對方溝通。
    來恩沒記錯的話，矮人們都是說古啟雲語的。
    而他身為聖裔家族的嫡係成員，所接受的教育裏，古啟雲語是必須的。
    矮人有些詫異，他沒想到，除了路登先生以外，竟然有人願意主動和自己溝通。
    雙方簡單聊了兩句，矮人做出歡迎的動作，請來恩進入。
    “少爺！”
    傑夫想勸點什麽，來恩眼裏卻隻有矮人、熔爐什麽的，根本聽不進去。
    傑夫沒有遲疑太久，咬著牙跟了上去。
    無論哪一個身份，都要求傑夫保護好來恩少爺的安全。
    提著礦燈，跟在來恩身旁，感受著熱浪迎麵而來，傑夫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一條線上，矮人們忙碌著。
    紅色的鐵水流淌入模具之中...
    燒紅的鐵塊被鉗子夾起，鐵錘狠狠砸下。
    乒乒乓乓...
    井然有序的生產場麵，蘊含著一種蓬勃生機與力量，震撼了傑夫。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
    “他們管這個叫生產線。”
    滿頭大汗的來恩，在與矮人交談的同時，抽空解釋道，
    “這裏每天能生產長劍、圓盾、鎧甲...”
    具體的數量，矮人沒有透露。
    他們雖然熱情，但不代表愚蠢。
    不過，看著‘生產線’上忙碌的矮人們，傑夫很確定一件事。
    產量非常恐怖！
    足夠武裝一個、不，再給一些時間，足夠他們武裝所有的軍團！
    一籮筐沒有開鋒的長劍，被矮人抬上小車，運往不知何處。
    傑夫下意識咽了口吐沫。
    他有些懷疑，兩人能否走出這個叫‘流水線’的地方了。
    這也許是路登先生的秘密。
    傑夫提醒道，
    “少爺，我們沒有被邀請，不該亂跑的。”
    “別怕，告訴你一個秘密！”
    來恩讓傑夫附耳過來，小聲說道，
    “我們付錢了的！”
    為了這次參觀，來恩副院長支付了一大筆米索。
    路登既然收了錢，又沒有告訴他們哪裏不能去，那自然是哪裏都能去。
    路登都不在乎，來恩怕什麽？
    傑夫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情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能輕歎一聲。
    遇到路登先生，也許是來恩少爺最大的不幸了。
    本來，來恩少爺應該是聖裔新一代的領軍人，該去擔任實權職位，繼承龐格的榮耀，最後進入元老院...
    而不是像眼前這樣，在聖彼得療養院裏，成天與瘋子為伍。
    就連來恩少爺到底有沒有瘋，傑夫都說不清。
    無論如何，他身為仆人，哪怕來恩少爺發瘋，傑夫也沒有其他選擇，隻能陪著他一起瘋好了。
    “傑夫，快看！”
    來恩指著一籮筐又一籮筐的武器、防具，興奮說道，
    “這些都是龐格的戰功，你知道嗎，這些都是龐格的戰功！
    他斬獲的頭顱，會堆成一座高高的山，每個腦袋插在木樁上，能從荒原蔓延到神邦...”
    傑夫：......
    來恩又和矮人說了幾句。
    他想看看，這些武器和防具，會被送到哪裏。
    矮人一開始還有些遲疑，覺得這種事不太方便講。
    來恩許諾，他會送對方一桶好酒。
    矮人爽快答應了下來。
    沒辦法，來恩給的太多了。
    矮人找來兩個籮筐，放在推車上，讓來恩和傑夫坐進去。
    然後矮人推動推車，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推車緩緩滑行，向黑暗的前方滾去。
    大概心跳了六百下，傑夫感覺迎麵而來的空氣有些變化，前方開始出現光明。
    他抓緊籮筐邊緣，提醒道，
    “少爺，快到了！”
    砰——
    到終點了。
    兩個籮筐掀翻在地，傑夫和來恩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灰頭土麵的兩人還沒站起身，就被數把長劍指著，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我是雅格家族管事傑夫！”
    傑夫高舉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的同時向對方展現一塊木牌。
    “巧了。”
    眾戰士退讓開，一名好似雄獅的壯漢冷笑道，
    “我是雅格家族的龐格。”
    傑夫：......
    他萬萬沒想到，這些劍和護具，另一邊竟然是龐格將軍！
    這下禍闖大了。
    傑夫正在想，如何才能把責任歸到自己身上，盡量別讓來恩受罰。
    來恩卻搶先開口，
    “你和人吵架呢？”
    龐格一愣，不怒反笑，“是，我和人吵架呢。”
    既然是自己人，戰士們自然收起長劍，回歸自己的崗位。
    兩人站起來，來恩沒去管自己的狼狽，而是興致勃勃問道，
    “吵什麽呢？”
    少爺，少說兩句吧！
    傑夫已經快在內心哀嚎了。
    如今，來恩唯一的靠山，就是這位龐格將軍。
    來恩今天病得不輕，萬一說錯話，得罪了龐格...
    照這麽發展下去，少爺怕是連聖彼得療養院都沒得住！
    明天，主仆二人就要卷鋪蓋，在大街上要飯。
    傑夫倒不是怕自己要飯，主要是少爺吃不了這個苦。
    而且，以前的來恩，對龐格的敬畏近乎刻在骨子裏，甚至不敢在龐格麵前大聲說話。
    龐格指著一旁的軍械設計師，不滿說道，
    “這家夥，隻肯生產固定款式和形狀的防具、武器，不願意為我的戰士量身定做。”
    《高天之上》
    顯然，從【流水線】上產出的裝備，量大質優。
    隻有一個問題：一部分戰士不合身！
    帶鐵片的皮甲，對他們來講，不是太大就是太小。
    盾牌也是，隻有三個款式，很多戰士都用不習慣。
    他們更喜歡自己用了多年順手的裝備，而不是這些玩意。
    “量身定做？”
    來恩好奇問道，
    “龐格，你有自己的劍和盾嗎？”
    一旁的傑夫都快哭出來了。
    少爺！爺！祖宗！
    這是你叔，你唯一的大腿！
    你就算發瘋，也挑一下對象吧，直呼其名...真當獅子不吃人啊！
    奇怪的是，龐格卻不在意來恩的冒犯，反倒認真回答道，
    “當然，我有最好的劍，盾？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來恩繼續問道，
    “那麽神邦有幾個龐格？”
    這個問題，龐格回答的更幹脆了，
    “一個！”
    “對呀！龐格隻有一個，他的劍可以是特製的。”
    來恩有些奇怪，反問道，
    “可軍團的戰士又不是龐格，給他們一把特製的劍，能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
    龐格愣了一下，有些詫異的看著來恩。
    “那家夥也說過類似的話。”
    龐格沉吟道，
    “那家夥說，應該是人來適應裝備，而不是裝備適應人...”
    路登很明確告訴龐格，隻有三個款式的裝備，是生產效率最大化的方桉。
    這些款式，在生產前，也進行過調研，能概括軍團戰士的80%以上。
    龐格應該去找一些更適應裝備的戰士，而不是調整裝備。
    修改一件皮甲，一把長劍，一個盾牌...
    這些都需要大量的時間、人力、物力。
    而花費這麽大代價，投放到戰場上，依舊隻是一個戰士的戰力，僅此而已。
    由於裝備不順手帶來的戰力損失，完全可以靠數量來彌補！
    同樣全副武裝，三千對五千，也許勝負還有懸念。
    三千對三萬呢？
    對三十萬呢？
    路登給出的解決方桉，龐格能夠理智，隻是情感上無法完全接受。
    他來這邊吵架，不曾想，卻遇到來恩。
    聽完來恩的話，龐格掃了他一眼，
    “我現在有些懷疑，把你留在聖彼得療養院，是不是有些浪費。”
    而來恩已經忘了先前的對話，蹲在籮筐旁，開始數螞蟻。
    很快，龐格搖了搖頭。
    他蹲下身，在來恩耳邊說道，
    “路登活著一天，你就住在聖彼得療養院一天。”
    淚水忽然湧出，來恩哽咽問道，
    “如果他永遠活著呢？”
    龐格冷冷說道，
    “那你就永遠瘋著。”
    更何況，龐格很清楚，路登不會一直活著。
    這家夥，從不會停止作死。
    很快，來恩破涕為笑，兩手張開，比劃了一個大房子，興奮說道，
    “等我出院的時候，我要一座大大的房子，用黃金搭成的房子...”
    龐格搖了搖頭，滿不在乎地說道，
    “那不是我需要考慮的事。”
    在可選擇的情況下，路登在任何方麵都完勝來恩。
    最重要的事，路登想要的隻是福報，給他福報就行了。
    龐格已經認定，兩人的聯盟神聖且牢不可破。
    為了自己在曆史上的地位和評價，龐格絕不會背刺路登。
    來恩想要什麽？
    不需要龐格去頭疼。
    交給來恩的盟友去頭疼吧。
    “記著。”
    龐格重複了一遍，
    “路登活一天，你便瘋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