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裏，夢歡還在喝酒。
    剛剛出去前，明明說最後一杯了，十幾分鍾過去了，她這一杯還沒喝完。
    這丫頭麵前，擺了兩個滿杯的酒，正擼起袖子吆五喝六的，跟兩個同事湊一堆猜拳呢。
    見到念念回來，臉色沉沉的，夢歡心道不好。
    她慌得當即把酒杯往同事那裏一推，“嗖”得站了起來。
    表情嚴肅，橫眉冷對兩同事，大義凜然道：“不喝了！我早就說不喝了，再怎麽勸我也不會再喝的！”
    剛剛還伸出去猜拳的手也收回來，動作誇張地搖了搖，表示堅決拒絕飲酒，一副“我一直嚴於律己不要喝，都是你們逼我上賊船灌我酒”的樣子。
    好一出戲精變臉，眾人驚呆了。
    “哎呦，這是怎麽了，我怎麽這頭暈得不行……哎呦我不行了，念念我們回去吧。”
    眼見表演效果十分好，她一手扶額，作勢就要歪到念念懷裏。
    一邊倒下她還一邊不忘從背後伸出手，把兩人放在座位上的包包拿上。
    演吧，接著演，念念早就看透她了，看破不說破。
    同事們起哄，“正在興頭上呢，咋說不喝就不喝了呢，你可別裝，都知道你千杯不醉。”
    夢歡悄咪咪睜開半隻眼，被念念的冷臉凍得一哆嗦。
    “真不行了，我想吐，嘔……”她弓著腰捂著嘴，一副忍不住了的樣子，拉上閨蜜，“念念，快，快扶我去洗手間。”
    其他人見她這樣，也不好再攔著不讓走了。
    出了大門，夢歡還在涎皮賴臉往念念身上攀，活似條八爪魚。
    “別裝了，站直。”念念冷酷得像根冰棍，推開她，掏出手機開始打車。
    夢歡撇撇嘴，“死樣，假正經，心腸怎麽這麽硬呢。”
    車來了，她一馬當先坐進副駕駛，示意念念坐後麵。
    “去南苑小區，不，在小區旁邊的百合商場門口停就可以了。”
    她想了想，回頭對念念道，“你剛來東西還不齊，昨天隻備了牙刷毛巾拖鞋，今天再去采購些別的。”
    兩人合力拎著幾大包東西回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了。
    夢歡看到啥都想買點，一不小心就買多了。
    她們住的這棟樓恰好在離超市最遠的一邊，腳程太遠，一路走來實在累得慌。
    一進門，兩人脫了鞋，齊齊撲到了沙發上癱著。
    夢歡呼吸平穩，就在念念都要以為她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她開了口。
    “念念，我以為你再也不願意回蘭城，再也不願意見我了。我錯了，我當時不應該衝動，不然你也不用那麽難堪了。”
    夢歡抓起她一隻手，放到臉頰邊，“我很難受，真的天天都在後悔，我想你了嗚嗚嗚……”
    念念另一隻手緩緩抬起，順著好友的頭發，感受著胸前漸漸地濡濕。
    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
    自己身在沉船上，已經流不出淚來。
    而夢歡，是鮮活的，真實的，歡笑是真實，淚水也是真實。
    另一頭，梓瀟在酒店門外站了一小會，就見青楓從路對麵一家飯館走了過來。
    也是湊巧了，兩人吃飯的地方竟離得這麽近。
    “金秘書呢？他不是成天跟哥你形影不離的。”
    青楓左右瞅瞅，沒看到人，對著梓瀟擠眉弄眼。
    “他去車庫取車了，一會就過來。”梓瀟抬手看了看表，眼風都沒給他一個。
    “不是我說啊，哥。”
    青楓上來就搗了梓瀟一拳，這一拳打得突然，也打得實，剛好打在他胃附近。
    梓瀟眉頭一皺，雙手攥緊，臉色更蒼白了一些。
    但他忍住了沒吭聲，外麵路燈又昏暗，青楓也沒看出什麽不對。
    “金秘書好歹跟了你這麽多年，總得給人家一個名分吧。你看人家這麽多年一直沒交女朋友，嘖嘖嘖，還不是在等你這薄情的……”
    梓瀟充耳不聞，就這麽筆挺地站著，視線無目的的往前伸展。
    忽然，他眼睛一亮，快步往前走去，甚至顧不得紅燈。
    幸虧青楓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不然他已經被剛開過的汽車撞飛了。
    那司機估計也是沒遇見過這種不要命的瘋子，一個急刹車後，發現幸好沒撞上人，開了車窗對著梓瀟罵了幾句才開走了。
    梓瀟恍若無所覺，仍然愣愣看著前方。
    青楓從來沒見過他哥這麽激動的樣子，有些瘋魔了都，就順著他視線看向對麵。
    對麵是他剛出來那餐館，門口有輛車停著，兩個女生正在上車。
    也沒什麽特別的啊。
    青楓不在意地移開了視線，沒認出其中一人就是剛才自己救了的女生。
    那一瞬間，梓瀟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沒有認錯，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兒就在對麵，活生生的。
    他還記得兩人最後一次見麵的場景。
    雖然已經過去快三年了，但在他的記憶裏，卻清晰得如同發生在昨天。
    午後的雲影池邊沒什麽風，楊柳樹下也依然躲不開燥熱，念念就這麽嫩生生地站在池邊垂柳下。
    當時他生母去世，情緒消沉，鬱鬱寡歡，兩人已經好久沒有見麵。
    而她似乎瘦得厲害，往常紅潤的臉頰都不太有血色。
    她原本有些嬰兒肥的小臉瘦了下來，更顯出兩隻無神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看著他。
    “你真的決定了嗎？不再考慮了嗎？”
    她囁喏著開口，微微伸出小手扯扯他的衣角，語聲中暗含著些期待。
    他有那麽一瞬被動搖了，但很快又回過神來，沉默著點了點頭。
    他麵上看似波瀾不驚，實則餘光緊緊盯著那隻揪住自己衣角的小手。
    那嫩生生的小手就這麽慢慢地，慢慢地滑落下去。
    那一瞬他心情複雜，他當時甚至有種衝動，想抓起那隻小手放到胸前，將自己心愛的人兒擁入懷中，溫聲細語地安慰她：“我怎麽舍得放你走呢？這還有什麽需要考慮的？”
    然後終究，他隻是食指輕輕動了動，就克製地握緊了拳頭。
    光影變幻，眼前那個人的身影，與那一個初夏的午後重疊。
    梓瀟的心，劇烈跳動了起來。
    他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路對麵，忽略了洶湧的車流和紅燈，一個箭步往馬路對麵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