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罪，我對不起老朱，是我不能體諒他的良苦用心。
    我應該讓他繼續殺下去的。”
    楊豐一臉沉痛地向依然冰著的朱元璋懺悔。
    所以老朱是對的。
    他對功臣的清洗確保了哪怕靖難時候南北大戰，也沒有出現異姓趁機取而代之的情況，甚至在這期間連割據地方的情況都沒有，而現在朱允熥麵臨的這種亂局，本質上就是有人想趁朱家內亂實現自己的野心……
    呃，不是說他自己哈。
    藍玉手下那些大將們是真害怕誤傷了哪個藩王嗎？
    不一定。
    他們隻是想讓戰爭持續，讓朱家的皇權在戰爭中繼續削弱。
    他們的確不一定是想取而代之或者割據一方，但一個戰亂中的國家裏武將無疑可以最大限度獲得權力，一旦進入和平時代，武將權力肯定要被壓製。
    兔死狗烹嘛！
    老朱用不著老兄弟們了，立刻找一個個借口弄死。
    但戰亂狀態呢？
    老朱得繼續跟老兄弟們表演他的兄弟情義。
    和平年代文官掌握權力，老朱後期就是在為一個文官政府鋪路，那些武將們不懂嗎？朱允熥的改革雖然觸動儒生利益，但本質上還是建立一個文官政府，隻不過不是儒生的，但他也不可能給武將太大權力。武將隻有在戰亂狀態下，才是朝廷柱石，國之棟梁，和平尤其是像大明這樣幾乎已經掃清周圍所有威脅情況下的絕對和平，那才是武將不希望看到的。所以這場內亂對武將很重要，他們不會讓內亂迅速結束，甚至有可能故意推動其長期化。
    並借此謀求割據。
    沐家借著這場戰爭，幾乎拔除了瑉王的勢力。
    朱元璋把瑉王調雲南就是防止沐家在雲南獨霸一方，沐家從瑉王過去就不斷以各種方式排擠。
    現在徹底解決。
    哪怕打完仗，瑉王也別想再回雲南了。
    畢竟護衛都被沐晟吞了。
    王弼事實上已經形成割據，雖然他是給他女婿守著，但如果戰爭長期下去，他在安南基本上就相當於安南王了，哪怕他女婿回去，以後也得聽他的。
    何家在廣州同樣形同割據，雖然原本曆史上藍玉案何榮兄弟被殺，他叔叔何迪造反，緊接著被廣州的明軍解決，但這次靠著海外貿易引誘，廣東明軍居然跟何家一夥。後者控製向南洋貿易，廣東各衛將領都跟著湊股份唄，楊豐的那個山西木軌公司的股份製已經玩的很成功，而且原本今年木軌就能通到大同。這種模式完全可以套用，事實上馬和向閩粵士紳推薦的就是這套，他告訴了閩粵士紳海外的遍地黃金，然後告訴他們皇帝要壟斷海外貿易。你們是想趁著這個機會逼皇帝放開海禁，一起組建股份公司出去發財，還是願意老老實實等著皇帝贏了，然後他獨占這些，你們隻能在一邊看著？
    他們當然選擇前者。
    周德興和耿炳文在北方始終按兵不動，不向北平進攻的目的是什麽？
    待價而沽啊！
    現在他們才重要啊！
    之前他們隻是倆就等著退休養老的，現在周德興連爵位都恢複了，繼續打下去恐怕朱允熥就隻能給他升公爵了。
    徐輝祖在陝西真就沒辦法解決秦藩那些護衛嗎？
    他為什麽要解決？
    現在他已經總攬陝西軍政，就是過去的秦王，就連常升，都沒他現在權力大，主要是要維持對隴右那些藩王護衛的警戒，朱允熥必須得給他足夠的權力。真要解決了秦藩護衛，朱允熥會讓他立刻率軍西進隴右，然後陝西的軍政權力交給地方官，那他為什麽要解決秦藩護衛？
    這僅僅是開始。
    如果這場戰爭繼續，甚至打個三五年，那麽這些異姓大將真會把大明玩成新一輪五代十國的。
    正是朱元璋對功臣的清洗，讓原本曆史上的靖難期間，大明沒有出現地方割據，盡管朱家內部打出腦漿子也沒讓異姓趁機崛起，大明也沒開啟新一輪持續的亂世。當朱棣攻入京城後，一切迅速塵埃落定，大家換個年號繼續在一個大一統的帝國裏麵該幹啥幹啥。但現在因為楊豐的出現導致老朱對後期殺的那些都沒殺，比如王弼，比如何榮，甚至還有一堆，周德興，曹興，曹震，孫恪，張翼等等再加上藍玉。朱元璋一死，這些原本在他壓製下的老將，不可能真的臣服他孫子，說到底大家都是一起打天下的尤其周德興這些，誰還不知道誰呀？
    他朱家能做皇帝又不是真的什麽天命所歸，他就是個要飯的，他能家天下別人為什麽不能？
    就算不能做皇帝，分一塊總可以吧？
    他活著大家的確不敢。
    他們朱家團結一心，大家也的確不敢。
    可現在他們朱家已經自己打起來了，那為什麽大家還不敢？這大明花花世界誰不想分一塊？藍玉真就不想做個權臣？徐輝祖這些真就不想割據一方？權力麵前誰不想？地方士紳都敢對抗皇權，憑什麽覺著他們這些都是桀驁不馴的武將不想？
    “這倒是，要不是你出現，朱家再打也是肉爛在鍋裏，現在這肉真就不好說多少人惦記了，趕緊結束，再拖下去真就天下大亂了。
    小公主說藍玉最近對朝中文臣很不滿。
    他想讓皇帝下旨宣布諸王叛亂。
    但皇帝始終不同意，所以他認為是那幾個文臣蠱惑，尤其是兵部尚書茹瑺和戶部尚書鬱新，他手下已經有人在試圖推著他回師。不過應該不是這麽簡單，他們這些武將想以此顯示對文官的權力，讓文官明白在朝廷是武將說了算。藍玉本人其實也以皇帝的長輩自居，對朝政多次指手畫腳，雖然他其實就是因為文官不讓皇帝宣布藩王是叛亂，另外戶部在軍需供應上也不是很由著他。但他對皇帝的確缺乏一個大臣的自覺，現在皇帝對他還保持尊重，但這樣繼續下去，恐怕他倆也得生出矛盾。”
    劉姐說道。
    所以朱元璋對藍玉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
    這家夥做楊堅的可能性不大。
    畢竟他和楊堅不一樣，楊堅好歹也是世襲門閥，他頂多算個軍頭。
    但是，他做鼇拜的可能性是極大的。
    鼇少保對咱大清絕對忠心，對麻哥也沒二心，他所做的一切，也的確都是為了維護咱大清，但君和臣終究是不一樣的，身為大臣就要有大臣的覺悟才行。現在朱允熥還顧不上考慮藍玉過於幹涉朝政的問題，但時間久了他終究會被激怒，甚至很可能這就是那些文臣們的目的。
    這些也不是什麽好鳥。
    他們過去隻是在老朱威壓下活的謹小慎微而已，但就其本身都是些老狐狸。
    藩王問題不重要。
    再鬧也終究有解決的一天，但文臣武將兩大集團的鬥爭才是永恒的。
    無論朱元璋還是朱允熥，都是要建立文官政府，但現在武將的權力重新增強，那麽這種時候文臣就必須想辦法拉下武將，而武將集團目前的核心就是藍玉。如果能夠挑動藍玉和皇帝發生衝突，那文官就可以在後麵笑了，故意刺激藍玉，讓他對朝政指手畫腳，再提醒皇帝藍玉擅權，皇帝也不是好脾氣，兩人不發生衝突才怪呢！
    “瑪的，就該讓這些原本都死了的家夥跟著老朱一起走。”
    楊豐說道。
    “南下？”
    劉姐說道。
    “南下！”
    楊豐說道。
    “入關？”
    劉姐說道。
    “入關！”
    楊豐說道。
    緊接著他轉頭看著綠奴。
    “去，把我的戰車備好！”
    他說道。
    “主人，要召集人馬嗎？”
    綠奴問道。
    “不需要，這點小事我一露麵就解決了，無非就是以為我死在海上，一個個膽子都大了，我倒要看看，他們有誰敢迎戰我。”
    楊豐說道。
    “我看未必，如今可不是過去，大炮，火繩槍，甚至燧發槍，全都已經是戰場上平常的武器，就連重炮都不稀罕了。就算你能頂住冷兵器，能頂住普通火器，難不成你還能頂住十八磅加農炮？讓他們都膽子大起來的並不僅僅是你死在海上的消息，還有目前正在泛濫的火器，當年隻有軍中精銳才有些原始火器，現在江浙隨便找個鐵器作坊都能造出佛郎機。
    據說蘇州的團練，已經開始換上重型火繩槍了。
    人家不一定怕你。”
    劉姐說道。
    “哼，我會讓他們知道，你爺爺終究還是你爺爺。
    告訴小公主和張纓，我要入關了。”
    楊豐說道。
    京城。
    “世風日下！”
    禮部侍郎黃觀痛心疾首地看著湧入城市的小女孩們……
    楊豐的義女們。
    張纓帶她們去魯王府隻不過是臨時居住而已，主要是京城這邊配套的房屋還得修建，現在修好當然要讓她們來京城居住了。在兗州還得解決她們的吃飯問題，現在因為戰爭，北方糧價開始大幅上漲，畢竟原本運輸糧食的運河，現在主要都用來運輸軍需了。京城才是生活成本最低的，而且她們還需要上學，在兗州也沒有那麽多老師，在這裏隻需要把她們送進早就開了多年的學校就行。
    此刻這支龐大的隊伍，正引發無數人的圍觀。
    畢竟這些都是西域女孩。
    哪怕京城對西域女人已經不算稀罕，從去年開始就不斷有西征士兵抓的西域女奴被賣到京城，現在教坊司也罷，豪門貴族的內宅也罷，都已經開始出現西域美女。
    皇宮都有。
    宋晟特意向皇帝陛下進獻了幾個西域美女。
    據說還是出身名門。
    很可能是哪個異密用來展現他對大明忠心的。
    但幾千這樣的小女孩列隊湧入還是很震撼。
    隻是她們打扮上都有些獨特，全都是很豔麗的小長裙，而且都是最飄逸的布料，一個個身上還戴著披帛之類，小風一吹色彩繽紛，看起來恍如一群飛天的小仙女。
    “瀾伯言重了，這些其實都是敦煌壁畫上的，倒是真正自古有之。”
    張顯宗笑著說道。
    他現在已經是大學士。
    不過這時候的大學士和後來的宰輔還不一樣，這時候就是其本職，充當皇帝的秘書長，他現在算是皇帝身邊最親信的大臣，但皇帝更多情況下都是乾剛獨斷，最多也就是能聽聽他的建議而已。
    和朱元璋時候差不多。
    畢竟小皇帝一切都是向他爺爺看齊。
    這時候敦煌的那些藏經都已經被找到。
    但沒有送來京城。
    就京城的這種環境，對於保存這些東西很不利，畢竟它們需要的是幹燥，到京城一個梅雨季就爛透了，實際上最適合保存的就是敦煌，所以盡管都找出，但依然保存在當地專門修建的藏經閣。然後朝廷專門派人去抄寫，包括那些壁畫也臨摹出來，這項工程在朱元璋還活著時候就開始。但因為路途遙遠，這時候第一批經書和壁畫，才剛剛由負責的太監送回京城，禮部還沒看到，但張顯宗在皇宮早就看到了。
    黃觀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那些飛天裝的小女孩們走過。
    “張學士！”
    這時候張纓騎馬走來，和張顯宗打招呼。
    “張女史。”
    張顯宗趕緊還禮。
    張纓理論上依舊不是楊豐的姬妾。
    她還是小公主身邊的女史，大行皇帝指派伺候公主的。
    “張女史，不知可否有楊大使消息？”
    張顯宗隨口問道。
    “楊豐，他不是一直在會寧嗎？”
    張纓仿佛這件事應該盡人皆知一樣說道。
    黃觀迅速變了臉色。
    “張女史，你說楊大使在會寧？”
    他急忙問道。
    “是啊，他一直就在會寧，他出海後沒過多久，就得知馬和返回，也沒必要再迎，就直接北上倭國，然後去會寧了，他說要在會寧種稻，所以得親自過去主持，去年他就已經到會寧了，難道京城這邊不知道？”
    張纓說道。
    黃觀甚至來不及再說什麽，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張女史，這是真的?”
    張顯宗說道。
    “當然是真的，我以為他早就派人通知了公主。”
    張纓說道。
    “告辭！”
    張顯宗同樣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張纓在後麵笑得很開心。
    而緊接著這個消息就在京城，甚至在整個大明傳播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