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雨瀟瀟,京城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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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裏秋陽洪聲道:“我百裏秋陽和舍妹之所以有今天,全賴天後陛下一手提拔,自然時時刻刻心係陛下!”
    重重紗幔中,他看不出這位天後的任何表情,但聽聲音,似乎她的心情還算不錯:“你們百裏兄妹還真是有意思。妹妹隻能現身於初一到十五,哥哥隻能現身於十六至月底。”
    他的嘴唇紅潤而飽滿,血氣充盈;他的雙眼似以墨玉雕成,清澈,深邃,自帶著一股勾魂攝魄的魔力。
    千萬根銀色雨絲糾纏著自九天瀉落,翩翩灑灑地飄向那萬家燈火的天都城。
    “百裏秋陽拜見天後陛下——”
    俊美無儔的男子朝著幕簾中的女人恭恭敬敬地伏地叩頭。
    夜色沉黯,春雨瀟瀟。
    “不必了。”獨孤皇後道,“天都城公門甚多,不缺你一個百裏秋陽,也不缺一支金鸞衛。”
    百裏秋陽微微蹙額:“那陛下的意思是……?”
    如紗似霧的帳幔中,那個女人自始至終都維持著靜坐修行的姿勢:“寡人近日修行遇到了點岔子,真氣運行至任脈下端幾個穴位時始終滯澀不前,你今夜便用你的純陽之氣,助寡人自下而上地通一通吧。”
    百裏秋陽:“陛下……”
    獨孤皇後:“怎麽,你秋陽君變了?”
    大殿的屋頂上,一隻貓頭鷹停頓於風雨中,頭上沐浴著一片蒼涼的月色。
    似乎是聽到了大殿下方傳來的異常動靜,貓頭鷹用自己堅硬的鉤喙啄了啄身下的瓦片,接著它騰地撲翅而起,穿梭於一片雨夜中。
    它自由自在地飛翔在天都城燈火萬家的上空,快得就像一根離弦之箭。
    高大巍峨的萬象神宮,重簷飛角的酒樓客棧,鱗次櫛比的民宅屋宇,在它身後化為了一幅幅黑色的剪影。
    一番費力的撲騰後,它降落在光明寺官衙的另一處屋頂上,同樣用它尖尖的喙去啄擊屋頂上的瓦片……
    斂屍房中停滿了女人的屍體,都用一塊塊白布蒙好,端正地停放在一方方用竹木搭建好的簡榻上。
    “勞三兒,你一個人在那邊偷偷摸摸地幹什麽?”
    “我……我以後想從醫,正在拿屍體練習針灸術呢。”
    “從醫?針灸術?你大字不識一個,想學醫哪有那麽簡單!”
    “你、你、你管我呢!”
    燭火昏暗的斂屍房中,兩個不良人遠遠地展開對話。
    站在外麵的不良人看起來年紀較長,駐足了片刻,突然眉頭緊皺,連著低喃了兩聲“不對”,立即快步衝進斂屍房,衝向了那個名為勞三兒的不良人。
    不出片刻,他暴跳如雷,卻又拚命捏著嗓門怒罵:“你這哪裏是針灸術啊?你簡直是喪心病狂!”
    名為勞三兒的不良人張口狡辯道:“那……那不也一樣?針灸術紮人全身很多個穴道,我這隻……隻有……”
    年長的不良人恨鐵不成鋼地怒罵道:“住嘴!這些女屍都是三年前獻祭給龍王的受害者,已經死了三年了,而且中間還中過邪,一度異化成了怪物,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麽下得了手的!!”
    不良人勞三兒冷笑道:“孫老季,你就別給我裝了!誰不知道你今年四十三歲了還娶不到媳婦?”接著他換了種語氣,低聲調侃道:“要不你也來試一試?皮肉都還很新鮮呢。”
    “你給我閉嘴!還想拉我同流合汙?你這個喪盡天良的孬種就不配加入不良人!”
    “孫老季別裝了,你肯定也想試一試。昨天那個新來的夏小蟬炸傷了很多掌夜使,導致他們都回去養傷了,現在光明寺裏到處沒人,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的……”
    “我不多跟你廢話了,你就等著韓大人和高帥回來收拾你吧!”
    外麵依然風雨瀟瀟,那隻貓頭鷹不斷用自己的尖喙去啄擊屋頂上的瓦片。
    篤篤。
    篤篤篤。
    篤篤篤!
    啄擊聲越來越急促,但一切卻隻是徒勞,它的聲音石沉大海,始終沒能喚醒任何人。
    突然,屋頂下方傳來兩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貓頭鷹“噗”的一聲受驚而逃,向著高處和遠處拚命飛翔,拚命爬升,原來的屋頂上隻遺留著兩片因劇烈起飛而脫落的羽毛。
    ……
    天都城東郊,雨夜幽深。
    五匹快馬奔馳於官道上,五個戴鬥笠、披蓑衣的不良人自青螺縣返回。
    此地距離天都城大概隻有三四裏了,已經隱約瞧見了那座巍峨大城的朦朧燈火,五個不良人的精神都不禁為之一振。
    前方是一條丈餘寬的小溪,遠遠地匯入北邊的滔滔白河。
    小溪上修建有一座木橋,隻要過了這座木橋,通往天都城的官道上就是一片坦途。
    五個不良人揚鞭策馬,待要一鼓作氣地衝過這座小木橋。
    “駕!駕——駕——!”
    但就在這時,平原上突然竄起一道白色閃電,以無與倫比的速度從斜刺裏飛來,硬生生擋在橋頭上,攔住了他們五人的去路。
    五個不良人大吃一驚,匆忙拽繩勒馬,心跳砰砰如擂鼓,定睛望去。
    隻見一隻半人高的雪白狐狸擋在橋頭上,身後竟有六條尾巴起伏不定。在夜色中,白狐一雙眼睛宛如熔金鑄就,散發出金色的高貴神芒,直勾勾地打量著五個不良人。
    它的那種磅礴妖力,不知善惡的凝視,深深震懾著他們!
    讓他們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心髒也都快懸到了嗓子眼上!
    在這個級別的妖物麵前,他們都毫無還手之力,隻是五隻卑微的螻蟻。
    驚駭萬分之下,五名不良人顫抖著從衣服裏摸出白天從春秋門那邊求來的護身符,不約而同地將其舉至身前。
    道家真咒的清輝驅散了幾許幽暗,但完全沒有嚇退這個大妖。
    就在他們以為自己就要命喪於今夜時,那隻體型龐大的六尾白狐卻口吐人言:
    “汝等勿慮,非取汝等性命也。”
    五名不良人驚魂未定。
    為首的不良人連忙抱拳作揖道:“不知狐大仙今夜從天而降,對我等凡夫俗子有何指教?”
    六尾白狐抬起右爪,一蓬綠光乍現於虛空中,輕悠悠地飛向了為首不良人,接著口吐人言:
    “讖曰:大衡氣數已盡,天下崩覆,亂世將出!”
    為首不良人顫抖著接過了空中飛來的那蓬綠光,原來這是一塊翡翠雕成的鏤花圓形玉璧,做工極其精美,一看就價值連城。
    “啊……那個狐大仙不見了!”
    旁邊一名不良人陡然發出了一聲驚呼。
    為首不良人再次定睛望向橋頭,那隻六尾白狐果然不見了蹤影。
    “狐什麽大仙?這是一隻至少修煉了三百年的老妖怪!”
    “噓——別瞎說,免得讓它聽到,又跑回來害了我們性命!”
    “是,天後陛下。”百裏秋陽點頭稱是,接著起身去大殿外屏退宮人。
    正要告辭時,獨孤皇後卻叫住了他:“等等,寡人沒有叫你秋陽君離開。”
    百裏秋陽隻好再次走入大殿,順手把門帶上。
    前方的蓮花台中央,這位權傾朝野的女人發出了一聲同情的苦笑,接著說道:“你們百裏家族竟然有如此詛咒,可當真算得上是天下奇聞!難道你們百裏兄妹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要打破這個詛咒,讓你兄妹二人得以團聚?”
    這個異常俊美的男子嘴角勾起一絲幹澀的笑容:“我們兄妹二人從未分離,談何團聚?一人休眠時,另一人自然會保護其安然無恙。至於這個詛咒……當初發下詛咒的人早就死了,這世上應該是沒人能解除我們兄妹身上的詛咒了。”
    獨孤皇後笑道:“這世間之事常常福禍相依,你們兄妹二人身上有此詛咒,又豈知隻有禍端而沒有福分?”
    百裏秋陽頷首道:“天後陛下所言極是。”
    空氣中靜默了片刻,獨孤皇後淡淡地發話道:“天陰雨涼,寡人不喜歡,你把外麵的宮人都屏退了,再把殿門帶上吧。”
    百裏秋陽站直了上半身,拱手糾正道:“啟稟陛下,說是月相更精準些。新月至滿月,是舍妹行走於世間。滿月至晦月,則是我百裏秋陽行走於世間。”
    獨孤皇後沉吟了片刻,輕笑道:“半月不見,秋陽君可曾想念寡人?”
    “你如此匆忙離去,所為何事?”
    “啟稟天後陛下,今夜陰氣頗重,恐有妖異亂象,卑職正想帶金鸞衛出去巡夜。”
    “秋陽君,別來無恙否?”
    幕簾之中,那個權傾天下的中年女人主動發出了一聲問候,身影神秘而朦朧。
    雲端之間,雨霧之中,一輪蒼涼的圓月高高懸掛,宛如一隻慘白的眼瞳,靜靜打量著這片萬籟俱寂的山河大地。
    萬象神宮如一隻猙獰威武的巨獸,匍匐在天都城地勢最高的北側,那些燈火和光影,在朦朧雨霧中透著雍容和高貴。
    跪伏在蓮花台前方的,是一個俊美無儔的青年男子。
    他有著潔白細膩如瓷的肌膚,有著精致絕倫的五官,同時兼具著似水般的陰柔,和刀鋒般的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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